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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弄清溪,谁道往事逐孤鸿1

傍晚,那边果然传来消息,却是雍王许从悦听闻这边出事,带自己的府兵前来相援,路上正遇高敬德带人奔逃离去。

许从悦在江北经营已久,虽碍于慕容氏有皇后为靠山,不好对慕容继贤怎样,但他早已格外留心慕容继贤素日来往的那些官吏。算日子他早该回了上雍,北乡这边的动静绝对瞒不过他。眼见领头的慕容继贤倒了,高敬德却在太子出事时冒然离去,纵是没弄清前因后果,疑心之下也会先把他抓了再说。

待他擒了高敬德赶过来时,刚刚赶得及和许思颜等一起用晚膳。

许从悦将高敬德移交给成谕等看押,与许思颜兄弟相见,自有一番寒暄。

许从悦身体复原,虽奔走一日,倒也精神奕奕,如一头美丽的猎豹,顾盼生辉,风华绚丽。

他见许思颜苍白憔悴,精神不振,倒是吃了一惊,问道:“有没有寻大夫看看?上雍倒有个名医颇是高明,不过我听说这边出事,生怕太子弹压不住,只顾领兵先行赶来,倒没想到这一层。”

许思颜听他所言,便知他在江北这些年没有白呆,大事绝对瞒不过他去,且消息传递十分灵敏,方才到来得如此快捷。

他心下安慰,遂笑道:“已经找人看过了,并无大碍,休息一两日便复原了。”

一时楼小眠也过来,三人遂坐了,边吃饭边叙此次兵乱。

此次变故险些把一国储君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许思颜心中恨怒之极,展开的报复也极其严厉。

依据楼小眠紧急审出的结果,拔出萝卜带出泥,不过短短一日间,北乡郡的官吏已被牵涉了一大半, 未必个个与此次谋逆行动有关,但贪赃枉法、彼此勾连那是少不了的。

如今大部分关押在北乡郡大牢里,庆南陌亲自率可靠部属监押防守着,想来明日继续审下去,涉事官员必定更多。

楼小眠将已经审讯出来的结果大致说了一说,虽未说出自己判断,那边许从悦、许思颜却已心知肚明。

因许思颜身体未复,席上并未备酒,许从悦便低了头夹菜吃饭,再不肯多说一句。

许思颜却已问道:“从悦,你怎么看?”

许从悦持筷的手顿了顿,桃花眼微微一挑,轻笑道:“无疑是涉及京中了。从悦愚钝,其他倒也看不出。”

许思颜叹道:“你从小便是如此。我便不信,你在江北这许久,竟会一无所知。寻常回京时若肯和我多说几句,我预作准备,必不让他们嚣张至此。”

许从悦一惊,忙搁下筷来,一撩袍角跪地请罪道:“臣的确早已发觉诸多不妥之处,可到底并无确切证据,何况多牵涉皇亲国戚,皇上、皇后又看重,总觉得便是结党营私,也不至于胆大包天,敢起谋逆之念。此事臣不察,臣有罪!”

许思颜连忙起身扶他,苦笑道:“谁说你有罪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不必这样束手束脚,若察觉不对之处,大可私底下悄悄跟我说明,我自会权衡办理。还有,皇亲国戚又怎样?说到至亲骨肉,手足兄弟,谁又比咱们亲近?”

许从悦这才起身回座位上坐了,脸上犹自泛着窘迫般的绯红。

许思颜知自己这个堂兄平时散漫随心,独在朝政之事上格外谨慎,往往三缄其口,不肯轻言半句,便有些恨其不争,叹息一声说道:“你若不能立威,只怕你日后反被那些奸党挟制。罢了,如今……也是时候清肃一番了!”

许从悦位份极尊,他站起时,楼小眠亦已站到一边。待他落座,楼小眠方随之坐下,微笑道:“其实只需瞧着太子出事,谁是最大受益者,便不难推断了!”

许思颜默然片刻,低叹道:“我平素政务繁忙,父皇又时常病着,母后甚是孤单。我瞧着从希每每去陪伴母后,倒似木槿时常伴着父皇一般,倒让我免了许多牵挂。若他存了别的念头……”

许从悦便道:“从希小孩子家的,未必懂得那许多心机。嗯,多半是身边的人存着异心,图谋不轨吧?”

“是吗?”

半敞的窗外有孟秋的清风透入,许思颜似觉得冷了,将松松披在身上的袍子紧了紧,声线便淡漠了许多。

“从悦,他幼年便时常入宫,你也见惯了他小时候的模样。这些年,你见得比较少了吧?你离京时,他十岁;但如今,他已十八。”

言外之意,许从悦所了解的,不过是十岁前的许从希罢了。

许从悦便沉默,然后似突然想起什么,四下一打量,问道:“太子妃呢?刚不是说太子亏得她相救,怎么不见人影?”

许思颜眸光暗了暗,语调却缓和下来:“奔波了一整夜,又受了惊吓,已经睡了一整天了。刚我过去瞧了,说是吃了点东西,又睡了。”

许从悦点头,“那等明日太子妃好些,从悦再向她请安吧!”

许思颜便瞪他一眼,“你也别折杀她了。无非是个小丫头罢了,比你小许多呢,算来本该叫你一声大哥才是。”

许从悦俊秀到艳美的面庞便又浮上薄薄的绯色,笑道:“尊卑有别,从悦不敢!”

许思颜便轻笑,“你从来便这样,忸捏得跟大姑娘似的。”

他和许从悦只差了两岁,少时又同在宫中长大,向来和睦友爱。但许从悦从被接入宫后不久便只称许从悦“太子”,再不敢以兄长自居。许思颜叫了几次大哥,便也只唤他“从悦”了。

正说话时,成谕踏入,悄声禀道:“那边山下小湖边又搜出了三名乱兵,只是普通士卒,已经押了下来。”

许思颜微一蹙眉,答道:“斩了。”

成谕应了,悄悄退了下去。

许从悦微有诧异。如果是普通士卒跟着将领造反,多半只是胁从。

所谓首恶必办,协从不问,若非情节恶劣,无非刺配流放,怎么着还不至于审都不审便处以极刑。

他看向楼小眠时,却见他正恬然喝了茶,秀挺的眉毛都不曾抬一下,绝无谏阻之意,遂也闭口不去相询。

他却不知,今日从那边搜出的乱兵已经有了三四拨,无一例外被许思颜下令处死,再不曾给过他们辩解说话的机会。

那里正是晨间发现木槿之处。楼小眠、许思颜亲见木槿那等情状,都猜她受人凌辱,早就暗暗憋了股恶气,见有乱兵遁逃在那边,便不可避免地联想到此事,只管往这些人身上疑心。

此事不便张扬,也不好审讯,何况到底由这些人兵乱引起,便是砍了,也不算冤枉。

故而那边搜出的乱兵,一个不留地被尽数诛杀,连楼小眠也丝毫不曾加以谏止。

饭罢聊了片刻,许从悦见许思颜神色倦乏、楼小眠亦是疲惫不堪,遂起身告辞。

许思颜知他还需安置自己带来的大队府兵,也不挽留,只微笑道:“等忙完这两日,我送你一件礼物。”

许从悦忙谢了,却是一脸的疑惑,再不晓得这位尊贵的堂弟会送他什么。

许思颜洗浴更衣完毕才回到卧房,却见屋内一片漆黑,并未掌灯。

庆南陌安排的侍女早在廊下候着,见状忙提了灯笼送他进去,取过桌上仙鹤展翅的铜制烛台,点了烛火,奉了茶,才蹑了手脚离去。

许思颜见得那边始终毫无动静,猜着木槿必是睡了,悄悄走到床榻前,撩开纱帐看时,却见木槿果然卧着,却抱着衾被,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

“木槿!”

许思颜微笑唤她,将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

木槿这才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他。

许思颜柔声道:“怎么还在睡?白天唤了大夫过来瞧你,说被你请出去了?”

木槿便弯弯唇角,低声道:“本就没病,唤什么大夫呢?咒我生病呢!不过是昨晚一夜没睡,困得很,懒得听人聒噪。”

她支了身子,就着烛光打量许思颜的面色,“倒是你,只怕还得服几剂药调理调理。”

许思颜替她拂开飘落额际的碎发,答道:“我已经服过药,不会有事。说来此事也亏得有你,不然……”

她的脸落在他宽大的掌心,微凉而柔滑。

他想亲昵地去捏捏她圆圆的脸蛋,却出乎意料地发现,她的脸颊似乎比上回见时瘦了一圈,捏着明显没那般软绵绵肉乎乎的感觉了。

听闻她在泾阳侯府已经变身螃蟹,时时处处都能横着走路,绝对无人敢亏了太子妃的饮食,惹她心中不快,想来只该养得更胖些才对。

他细细回忆昨晚自己几乎失去心智时见到她的模样,却只记得恍惚中翩翩飞来的浅碧身影,再想不出她当时的模样来。

莫非只为前一夜的折磨,一下子便让她清减至此?

她清瘦时确比丰腴时娇怯美丽,看着如一朵将绽未绽凝着露珠的玉簪花。

可许思颜忽觉父亲说得非常有理,木槿还是胖些更顺眼。

他揽住她,轻轻摩挲她的面庞和脖颈,再不去捏她清减的面庞了。

木槿觉出他指间的温柔,静默而顺从地依到他的胸前。

她被送回后便沐浴过,头发上犹自散着清新的花草香味,还有她自身的温软甘香。

许思颜紧拥她,轻轻地嗅着小妻子芳郁的气息,满怀的阴霾不知不觉间便被冲散了。

他低低问:“昨晚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南霜说你跟几个会武的男子离开了。”

木槿身子僵了一僵,头依然埋在他胸前,半晌才道:“也没什么,是我们蜀国的几名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