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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安身立命

一间小院两间瓦房,小是小了点,总比破瓦陋檐好多了。

言有意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新家,手指这里点点那里划划,想着如何布置自己在清代的第一个家。

“四小姐,你住这间,这间朝南,光线不错。我嘛……我住外屋,夜里要是有个风吹草动的,我也能顶上一阵。”

他的好意她心领了,可这一刻她实在是笑不出来。脖子上空荡荡的,那块祖母绿到底还是抵押给了信和钱庄,换了五十两银子,拿出一部分买了这间小院,剩下的还得计划着花,无论怎样他们起码得在这满清的地盘上活下去。

所以——

“你现在就给我去找活。”四小姐遥手一指,就把言有意给指派出去了。

言有意可是苦水里泡大的孩子,当然知道不能就这么坐吃山空,可现实摆在眼前,“我是学工商管理的,在这块儿能干些什么?”

“跑街、跑堂、伙计、苦力——你都可以试试。”做什么都行,能赚钱就好,“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一个人干活养两张嘴。”

两张?

言有意竖起两根手指头来回比划着,“为什么是两张?”

“据我所知,在古代女人赚钱只有三种办法,一是给人当丫鬟,二是做绣娘,三是当妓女——前两种我做不来,最后一种我不屑做,所以目前只有麻烦你赚钱养活我这张嘴了。”她说得理所当然,谁要他住在她的屋里头呢!

不等他细想,她直接将他推出屋去,“记得赚够了今天的伙食钱再回来,不送。”

没见过老板逼着员工另觅新工作,还得赚回钱来养老板——这是什么世道啊!

算了,反正他也得找活养自己,看在四小姐当了祖母绿为他们找到住处的分上,他姑且养着她吧!

这是不是意味着从今起,他可以对她颐指气使?顺便敲敲她的脑门,把这些年她赏给自己吃的那些板栗统统还回去?

只是想想而已,言有意还怕万一某天一个不小心回到现代,身为老板的四小姐加倍还他以颜色呢!

他还有十年的房贷要还。

首要任务是找份活让自己不会饿死在清朝——活人不会被尿憋死,他一现代人还能死在古代了不成?

转了大半天,事实证明,他这个现代人极有可能饿死在古代——苦力他干不来,想进入商铺帮忙,人家只招收童工,薪水也少得可怜,别说是靠那点钱养活两张嘴,连他这一张嘴都糊不饱。当铺、钱肆招收的伙计薪水倒是不错,可惜无人举荐根本没人敢要他这个外头来的陌生人。

在竞争如此激烈的现代社会,他都不觉得找份工作是这么地……难!难于上青天!

这会儿要是有壶酒该有多好啊,醉倒自己,彻底解忧。可惜手头空得能窜出清风来,他连温饱问题都暂未解决,哪还有闲钱买酒喝啊!

退而求其次,就是弄根烟熏熏自己也好啊——这年代有烟吗?

说到年代……来清朝也好几天了,他还没搞清楚身处清朝哪个年代。上回胡顺官说在南边看过洋太太佩戴祖母绿,这华夏大地都来了洋人了,不会已到清朝末年了吧?

这念头在言有意的心头变成一团熊熊大火,越烧越勇。摸摸脑门,他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惨绝人寰的画面——苍天啊大地啊众神啊,中国的反帝反封建战争是不是即将打响,他是不是很快就会沦落到战火烽烟中,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越想手颤得越厉害,言有意慌慌张张地拽住身边一人,“现在谁是皇帝?谁是皇帝……”

“……别乱说话。”那人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拖到街角,“言有意,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大街上说这种罪不可恕的话。”

居然知道他名字?!

言有意定睛一看,“这不是胡大恩人嘛!”

这还真是巧了,言有意随便在街上拉住的那人居然是张熟面孔——胡顺官是也。

胡大恩人?胡顺官茫然地傻笑,“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怎么成了你恩人了?”

“一饭之恩啊!您那四个馒头算是救了我的命了,还不是恩人嘛!”在四小姐身边这几年,他的马屁功夫越发的纯熟,不过这回他说的话也不全是在拍马屁。

“一饭之恩?”胡顺官不好意思地直挠头,“我之前就怀疑那位四小姐出自名门,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的猜测怕是真的。你看你一个跟在她身边的随从都知道这么个典故,想她更是不简单。”

言有意只是顺嘴说出“一饭之恩”这四个字,压根没想起来出自哪方典故,“胡大恩人不是也知道嘛!我瞧您也不简单啊!”

“我哪有什么学问?”算上这次,他与言有意不过见过三回面,可每一次都是那般巧合。胡顺官自觉他们算是有缘人,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我怎能跟你家四小姐相比,顺官本是安徽人士,幼时家贫,靠着帮人放牛为生。年纪稍长,才被一位远亲荐到杭州信和钱肆当学徒,我虽勤奋,也亏得肆主赏识,擢升为跑街。这一跑就跑了好些年,说白了就是一个钱庄的伙计。字认识得不多,书读得更少,知道那么点史实,全是从书场听来的。”

“那书场里有没有说,现在是什么年……我是说年号之类的……”

“咸丰十年啊!”胡顺官好笑地望着他,“言兄这是怎么了,连哪一年都不记得了?”

废话,一个现代人初到古代,天知道哪个皇帝什么年号——言有意尴尬地笑笑,掩饰自己的情绪。

可是,可是咸丰十年是哪一年?

咸丰?咸丰……

他反复想着,仍理不出个头绪来。他是读经济管理的,肚子里那点历史知识在高考过后全都扔给了高中班主任,谁还记得咸丰是清朝的第几任皇帝,反正不是最后一任……可会不会是倒数第二任啊?那他还不是活不长嘛!

言有意记得电视剧里有演,慈禧太后一死,大清朝就快亡了。

“慈禧太后还健在吧!”言有意眼睛瞪得大大的,直钩钩地瞧着他的胡大恩人。

“谁是慈禧太后?”胡大恩人直钩钩地回望着言兄。

“你不知道谁是慈禧太后?”那只有一种解释,慈禧太后还没登上历史舞台——他瞬间松了一大口气,“看样子平平安安的日子还能过上好一阵呢!我不用担心马上死于战乱了。”

“太平?这日子可不太平。”胡顺官接着他的话茬往下说,“长毛军折腾好一阵了,眼看着就快闹到杭州来了。”

长毛军?是八国联军还是英法联军,言有意脑子里完全没印象。想那么多也是白想,他兀自感叹:“要是再找不到活干,不等那什么长毛军闹到杭州来,我跟四小姐就该双双饿死,以谢江湖。”

“你在找活呢?”胡顺官满脸关切之情,“我看你该读过些书吧!”

“大学本科经济管理专业,毕业成绩足可以考研,不过考虑到经济情况,我还是决定早早出社会,工作了再说。”

言有意得意洋洋,滔滔不绝说了一大通,胡顺官愣是没听大懂,不过有个意思他听明白了,就是言兄读过很多书,绝对是个跟王有龄差不多的有学问的文化人。

这下他反倒为难了,“言兄如此才干,要你做个钱庄伙计怕是太委屈你了。”

钱庄伙计?这不正是他找了半天,因无人推荐,钱庄不收他的活嘛!

言有意赶忙摆手,“不委屈,不委屈,只要能找个活干,做什么都行——先站稳了脚跟,以后再图发展嘛!”在现代那么悲惨的生活环境,他都能出人头地,总算过起了人上人的生活,在这大清时代,他就混不出个人模狗样来了?

不过,有个问题——做上等人的走狗算人上人吗?

他那变幻莫测的神色让胡顺官看得一头雾水,总之他很想得到钱庄伙计这份活就是了。他拍着胸脯给言有意打保票,“我去跟东家举荐,反正钱庄正缺伙计,你就等着明天上工吧!”

“真的?那太感谢你了,你真是我的恩人啊!”

言有意拉着胡大恩人的手,久久不肯松开,坚持请他去家里坐坐,“一呢是认个门头,以后咱们之间也好有个来往;再就是请你在家吃顿便饭,我倒想请你上酒店……啊,我是说馆子,可惜没钱,只能在家里随便吃点。”

他都说倒这分上,胡顺官再推辞就不好了,索性大大方方地登门上他的新家瞧瞧。

这到底是谁请谁吃饭?

胡顺官盯着满桌子的饭菜,哀叹连连。到了言有意的住处,里外一看,别说是现成的饭菜,连烧菜的调料都没有。

接下来,言有意声称他初来乍到,不知道在哪里买这些东西。身为地头蛇的胡顺官,自然义不容辞地领着他上了街,又是买米又是买菜,附带着把一应生活用品——柴米油盐酱醋茶全都备齐全了。言有意一摸身上,说钱在四小姐跟前,他身边一个子儿都没有。

没关系,胡顺官付了,只当是贺他乔迁之喜。

待回了家,一切准备停当,言有意很不好意思地搔头道:“做饭我会,可我不会生火。”

不会生火!他居然不会生火!

这还真就是大家里出来的小厮都比寻常人家的百姓高贵啊,竟然不会生火。胡顺官好人做到底,又是教他生火,又是帮忙做饭。

这好不容易一顿饭上了桌,胡顺官已累得连吃饭的气力都没了。

言有意可不跟他客气,大口扒饭,大口吃菜,先喂饱自己,再跟他的胡大恩人赔礼道谢。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害你又出钱又出力的,这份恩情我记下了,来日我言有意定当加倍报答。”他前生坎坷,人就遇多了,像胡大恩人如此慷慨爽快的好人,他还是头一回遇到。

胡顺官自打做了钱庄伙计,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他总觉得做生意宽厚为本,多交一个朋友便多一条路。至于报答之说——他这样的下等身份,能帮到的人必然更加不堪,基本不会有报答的能力。即便某日得了富贵,人往往是可以共甘苦,不能同富贵,这世上有多少人能记住别人的恩德——所以报答之说,不提也罢。

想提的倒有一人——

“言兄,那位四小姐姓什么,祖上是官还是世代书香?”

“别言兄言兄地叫我,”听着别扭,“你还是叫我有意吧!直接称呼我‘言有意’也成。”四小姐都是这样叫他的,听习惯了。

提起四小姐,“她家祖上可不是当官的,我们那……那地方有规定,经商的人家不能做官,否则容易弄出个官商勾结,妨碍商场正常运转秩序。”

莫非真是非常人家出非常人,言有意一通话胡顺官大多没听懂,只知道四小姐出自富贵人家,怕还不是一般富贵呢!

只可惜沦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这倒让胡顺官想起一个人来——王有龄家的采菊——她生得怕还没有四小姐富贵,家里没落了,临了还攀上王有龄这样的官老爷,虽算不得真正的官夫人,可自觉比寻常人家的女儿高出一头。

这位四小姐,没寻个高枝攀上去吗?

“生在这样的人家,四小姐怕是早定亲了吧!”

胡顺官试探的口吻倒让言有意听出道道来,“我的胡大恩人,你不会是对四小姐有意思吧!”

人家是什么人,哪里轮得到他动念头,胡顺官羞赧地摇摇头,“不是不是!只不过她跟我一位故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所以忍不住多嘴问个几句……”

言有意早已认定胡顺官对四小姐别有深意,要不然怎肯这样帮他们?他揣摩着胡大恩人为人真是不错,要是四小姐能跟他有个结果,倒也不错,好歹在清代他们算得人照顾了,他可乐见其成得很。

“四小姐没定亲呢!”

“她看着也有二十了吧!这样知书达理的小姐怎么可能没定亲呢?我不信……”

“四小姐倒是有个相好的男人,不过一直没落个结果。”生怕胡大恩人就此打了退堂鼓,言有意赶紧地怂恿,“我瞧着那男人不怎么样,看中四小姐家财是真,其他的……”

“其他的用不着你多嘴。”

当事人气鼓鼓地从外面杀将进来!

初来清朝,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四小姐上街绕了一圈,熟悉熟悉今后要生活的年代,要认真活出一段全新人生。

没有财力做支撑,没有显赫的家事背景,别说是做回原来的四小姐,她连找个养活自己的活儿都难。嘴上虽说要倚靠言有意,心里面她早就打算给自己谋条生路。若有可能,她希望东山再起——在这百年前的大清国里。

人忙一点倒好,忙一些会忘记很多不必要的情绪和杂念,而她以为已放下的那些不快在踏进家门的那一瞬间就被胡顺官没来由的几句话打翻了。

“背后说人是非,你们是街边一对长舌妇吗?”她嗔道。

所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吃了胡大恩人做的饭,又拿了人家这么些东西,言有意自然要帮人家说话。

“四小姐,人家是好意关心你,咱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多亏了胡大恩人帮忙。”

胡大恩人?这什么人就随随便便成了她的恩人?四小姐可不买这个账,“这是我家,麻烦你出去。”

“四小姐?人家是来贺我们乔迁之喜的。”言有意忙摆出胡顺官的好处来,“你瞧家里添的这么些东西,全都是人家买的。这桌子菜也是人家亲自下厨做的,你快尝尝,快尝尝——真的不错。”

胡顺官瞧出四小姐脸色不善,赶忙起身告辞,“我出来也好一阵了,眼看天色渐晚,我也该回来了。你们刚搬家,一定有很多东西要收拾,下次我得空再来看你们,走了!走了啊!”

不管言有意再怎么留,胡顺官还是坚决地离开了这间小院。

少了一个人,家里顿时清朗了许多。没有人在那里嚼舌根,四小姐心里舒坦了,却轮到言有意胸中不快。

“你这是干吗?”

“我的家,我爱赶谁走就赶谁走。你要是不高兴,跟那位胡大恩人一起走好了。”她的骄横一如从前,不因财富的消失而改变。她才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帮人的大恩人,还不知那男人是看中她哪一点了,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些什么好处,达成些什么目的呢!

只要一想到母亲亲手为她戴上脖子的祖母绿进了胡顺官所在的钱庄,她就气不顺,更别说这男人还在背后查探她的感情之事——那是四小姐最不能容忍别人触碰的一块心病。

“什么胡大恩人,他是你的恩人,你跟着他过啊!”

“他帮我在钱庄找到了工作,有了这份活,起码咱们俩不用坐在这里等着饿死了,可不是大恩人嘛!”这女人怎么这么不懂事?

“那是你的恩人,不是我的,这是我的家,我不欢迎他坐在我的家里。”什么长得像他的一位故人——没想到这种蹩脚的泡妞方法在清代就有了,“你要是再在背后道是非说长短,你也跟他一样,给我出去。”

都到了这个时候,这女人还在这里摆谱充胖子,言有意不客气地跟她翻脸,“我说我的四小姐,麻烦你搞搞清楚。我现在不是你的下属,不靠你给我发薪水了。说不定,你以后还得靠着我吃饭呢!拜托你以后跟我说话客气点。”

四小姐满面茫然地瞪着言有意,不敢相信他会用这种口气和这副态度跟她说话——这家伙干吗?想造反吗?

他曾无数次地在梦里用这种态度配合以上措辞大骂她,没想到真的说出口,心里还真有点怯怯的,除此之外就只剩下……爽快!实在是太爽快了!

瞪着我干什么?你再瞪我,我也不会怕你——言有意理直气壮地瞪回去。

两人在眼神中僵持不下,片刻之后,四小姐一扭头——走了。

这这这……这是什么意思?

言有意傻愣愣地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忍不住喊道:“你……你这么晚了,还出去?没……没路灯容易摔哦!”

她头也不回大步流星朝外走。

言有意紧张地跟到门口,见她还不停步,这会子真急了,“你到底去哪儿啊?”

“找工作养活自己——我不吃你的饭,也不受你的气,更不领那个胡大恩人的情。”

她一扭头,消失在清朝的夜色中。

没有路灯的夜晚黑极了,天上的月色依稀照着脚下的路,仍是不甚分明。她一路走来,亮堂堂的亭台楼阁不是秦楼便是楚馆,远远的便能闻到脂粉香气,光是那股味便足以把七尺胖男人给熏倒了。

嘴上说要找活,遥望着歌舞声声的出处,她的脑中更显茫然。

若此刻身在属于她的那个年代,就算没了集团CEO的身份,少了与身俱来的那么些财富,她依然可以靠着学历、能力、资历找到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即便无法大富大贵,养活自己还是绰绰有余。

可惜,身在清代,她这样的女子可以做些什么呢?

靠着言有意没尊严地勉强活着,还是索性像个叫化子似的卑贱地捱着日子?

她不要,这样活一辈子,那还不如在坠入西湖的瞬间死了算了。

如果再一次坠入西湖,不知道是否能再一次穿越时空,回到那个属于她的年代?她有种跃跃欲试的心动……

站在西湖边,那一刹那,她的脑子空荡荡的,两只脚像有自己的意识,慢慢地……慢慢地向湖水挪去,鞋底已湿,她仍是浑然不觉,依旧朝水迈去,一步一步……

“姑娘,何事让你如此想不开?”

一双灵巧的手搂住了她的腰,没等四小姐借着月色看清来人的面目,那双手微使巧劲,她整个人被带着飞上了湖面,飘飘然飞到湖上停着的一艘精妙画舫中,动作之快让她以为自己在拍武侠片。

可不跟武侠剧似的嘛!她居然飞起来了嗳!

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四小姐定睛看向那位带她飞起来的人——面白鼻挺,目光炯炯,站立于船上身姿挺拔,英气直逼人心。

“你……”

“要不是本少爷,这会儿姑娘该掉进西湖,污了这片水了。”

那人说话时声音粗哑,有点像到了变声期的小男生。听这声,四小姐“噗嗤”一声倒是先笑开了,那人看在眼里顿时失了主张。

“你笑什么?”一个求死之人忽然笑开了,今夜莫不是救了一名疯子?

那人瞧着她的眼神甚是惊恐,看在人家好心救她的分上,四小姐忙摆摆手解释:“我笑你明明是个女儿家,还一口一个本少爷,故意粗着嗓子装男人——奇怪死了。”

“你看得出我是女儿家?”粗哑的嗓音不见了,转瞬间变换成清脆的女儿声,“你当真看得出?你怎么会看得出呢?不可能啊!你不该看得出的啊!”这女扮男装自称少爷的怪人满脸堆着不信,“我一身男装出出入入好些年,就没人识得我是红妆。”

那该说她扮得太好,还是古代的人太过单纯?四小姐忍不住戳穿她的漏洞:“你虽是一身的英气,可你没有喉结,不是女儿家,难不成是太监?”

“可我也没有耳洞,一般女儿家都有耳洞的。”说了这么久还没认识一下呢!帅气的小姑娘抢先开口,“平时大家称呼我酣少爷,你认出我的女儿身,跟我的家人们一样叫我‘酣丫头’好了。”

“我的家人叫我……”她一身贫民打扮,再自称四小姐实在不像,“我姓乌,家中排行老四,你叫我阿四吧!”

“阿四?”酣丫头试着叫了叫,“阿四!阿四——叫着就亲切,我好像跟你特别投缘。”

在属于四小姐的那个年代,家里堂兄弟、表姐妹倒是一大箩筐,可一来她忙于经营家族生意,二来那些兄弟姐妹一个个盯着她屁股下面的位子和集团年底的分红,亲情早已成了最最淡漠的东西,面前这位憨直顽皮的酣丫头倒是激起她无限好感。

四小姐无意识地冒出一句:“大概我跟你一样没打耳洞吧!”

酣丫头盯着她的耳朵仔细一瞧,“还真是的嗳!你怎么会没打耳洞呢?”

“为什么一定要打耳朵?耳朵上有很多穴位,弄得不好会伤到自己的五脏六腑。”真正的原因是——她怕痛啦!

她这么一说,正对了酣丫头的胃口,无限崇拜顿时升上心头,“阿四,你懂的可真多,跟那些没见识的女人完全不一样。你家里一定非同寻常吧!”

“我家经商的。”

经商?瞧阿四的见识的确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可看她这一身粗布烂衣,可不像出自富贵人家,“你家……如今败落了?”

阿四沉静了片刻点头对曰:“算是吧!”她在这个年代连家都没有,可不是彻底败落了嘛!

“你到湖边寻死是因为这个?”酣丫头问得小心翼翼,她可不是真的憨傻之流。

寻死一说,以阿四视尊严为上的性格才不会承认呢!但又不能告诉酣丫头,我想跳进西湖,看能不能再次穿越时空,回到属于我的那个时代。

她随口找了个托词:“我只是借着湖水的沁凉想让脑子清醒一下,想清楚家败落了,我今后的生活该如何继续下去。”

“你没地方去?”

阿四刚想否认,心中藏着火热的酣丫头立刻拉起了她的手,“去我家吧!我阿爹总说我成日里混在男人堆里,身边连个闺中密友都没有。我不爱跟那些脑子里只装着三从四德、夫家公婆的女人混在一堆。可你不同,你是这世上难得一见有见识有胆识的奇女子,今日难得遇上了,我定要绑你去我家做客。”

“只怕是不大方便吧!”她根本还没搞清楚这酣丫头是什么来头,就随随便便跟她去家里,阿四怎么想都是不妥。

怎奈,身在贼人的船上,不擅游泳的阿四只能屈从在酣丫头的热情攻势下,被迫上了她家门。

“这就是你家?”

自打阿四进入偌大的大门,迈过斗高的门槛后,她的心里就不停地犯嘀咕。

这里进进出出全是男人,且还是五大三粗、坦胸露背的男人——阿四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土匪窝。

“进来吧!进来吧!”酣丫头搂着她的肩膀,愣是将阿四给拖进门去。

阿四四下打量着,这酣丫头的家可真大,几进几出都还在外面绕,没能进入内堂。这一路上不时地有纹了身的莽汉从身边擦肩而过,在见到酣丫头的时候,都毕恭毕敬地停下来问好。

一边走,酣丫头一边介绍起来:“我家平日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帮里的兄弟,再就是来谈买卖的人,整日里闹哄哄的。”

听她这么一说,阿四更加肯定自己误入了黑社会!没想到从前二十多年过得循规蹈矩的她,闯入清代的经历还真离奇呢!

正想着,那边传来一阵男人粗着嗓子的咆哮:“不做不做!这生意老子不做了,就这个价钱你拿出去问问,谁肯赔本谁替你做去,反正老子是不接手了。”

酣丫头蹦蹦跳跳朝声音传出的方向跑了过去,温声软语地劝慰着:“阿爹,这又是谁惹您老人家生气了?”

惹她老子生意的主正杵在那里尴尬地咧着嘴笑呢!“酣小姐,我们哪有胆子惹威爷生气,靠威爷罩着这么些年,我们感恩都来不及,哪里敢惹他老人家?这不是被逼得没办法嘛!”

酣丫头微眯着眼望向来人,“我当是谁,原来是丰盛行的程当家啊!又来求我阿爹帮你运生丝给那些红眉毛绿眼睛的洋鬼子?”

隔着几步站在门外的阿四这回倒是听出点门道来,莫非酣丫头的阿爹是跑码头搞运输的漕帮人士?

古代是有个漕帮吧!若她从电影电视里看到的东西还有点历史根据的话……

她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程当家的,你当我们漕帮是善堂,还是一帮傻鸟。你出的这个价别说是赚钱,就算想让跑船的兄弟们吃顿好的都困难。前几回,我们接了你的生意,图的是日后丰盛行若有大生意,还当想着我们漕帮。可这几年,大生意一个没接到,这运生丝的赔本买卖倒是做了好几趟。今年又来求我们?你也好意思啊?”

酣丫头接过阿爹的烟杆,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程当家的肩头,程当家还赔着一张笑脸讨好着小丫头。

“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嘛!现在洋人出的生丝价格极低,农户们赚不到几个钱,我们丰盛行也是搭着赔本买卖在做呢!要是再不把生丝运出去,那些生丝就得烂在库房里。威爷啊,您是不知道,这每天找人翻动那些生丝就得花上百两银子啊!要是能赚到钱,我们也不会撕下脸面跑来求您不是。”谁放着大爷不做,跑来做龟孙子?

“你们有你们的难处,我们漕帮有我们漕帮的麻烦,所以这活咱们不接,您还是另觅别家做这趟生意吧!”端茶送客,酣丫头倒是毫不客气。

要是还能找到别家做这趟生意,程当家还会老脸皮厚地跑来吃一个小丫头的鳖?以漕帮威爷的实力都接不了的生意,还有谁能吃得下来?

“威爷,看在那么多农户都急等着这笔钱活命的分上,您就行行好,全当是做善事了。”

威爷才不跟他客气呢!脸一拉赶起人来:“我们都做了几年善事了,还做?要是一个个都像你们丰盛行这样,我漕帮的兄弟喝西北风去?”给丰盛行那么低的价,别的商家也盯着呢!要是整个行当的价码都拉下来了,他漕帮百年基业就危险了。

这一点,酣丫头倒是没反应过来,门外那个经商多年的阿四可不糊涂,威爷动气赶人的真正原因怕指在此。

“其实这生意也是有做头的。”

阿四不声不响从门外现了身,酣丫头赶紧把她介绍给阿爹:“阿爹,阿爹,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阿四!她家原来是做大生意的,很有见识哦!”

能被他闺女称赞的姑娘肯定不简单,威爷不敢怠慢,“姑娘,你倒说说这生意怎么个做法?”

“漕帮运货跑两头,满船出去,空船回来。若是只跑一头,那费用自然大。若是两头带货,那又另当别论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

阿四细细分析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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