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交往
终于回来了。容容轻巧地跳下车厢,比起泰州,丰原倒更像她的家。忽地就想起了八年前自己从泰州来丰原时,下车便与丫鬟走散的情景。那时自己不过十岁,竟然连一丝主意都没有。落魄地晃荡了许久,才在最绝望的时候遇见了他。想到这里嘴角勾出一丝笑意。
姥爷早已派了人来接她。她与二燕并着,几个父亲派的随从下车便已过来替她接了手上的小箱子,“老太爷老太太和老爷夫人大少爷都在家里等着给表小姐接风洗尘呢。”
容容冲他点头一笑,“姥爷姥姥身体可还好?大舅还时常咳嗽吗?”
那仆人也是笑着说:“老太爷常说还是表小姐最心疼他呢。大家伙都好着呢。”
正说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急的马蹄声。正诧异着为何站台上有马在跑动,已经有一骑掠过身边,将缰绳一拉,直直地立在了她的面前。而郑炯就在那匹深棕色的大马上冲她微笑。身后又是一阵急急的马蹄声,一群侍从才跟了上来。
老爷子派来的仆人看到这阵仗有些慌神,又看到来者是北地五省最不敢惹的少帅更加慌神。只因为这北地五省的统制郑传叙大帅仅此一位独子,因而他平日里再行迹荒诞,也没人敢说什么。往日里就早已听说过这位少爷的脾气,还有不少不羁的事例,可不想今日就找上了他们。一时觉得惊恐,又怕砸了老爷交代的接小姐回家的差事,只好硬了头皮,上前鞠了一躬道:“少帅有礼,我们是官老爷家的仆人。这位是我们才从泰州来的表小姐,请少帅通融通融……”
话还未说完,就只听见这位少帅洪量急切的声音:“容容,可等到你了。”
仆人一时未反应过来,只见表小姐已经向前了两步,“你怎么知道我来了丰原?”声音里似有惊喜,更多则是疑问。
“那日见了思宇兄婚礼的请柬,便知道你肯定要来丰原了,所以才天天带了人在这儿等。”郑炯下了马,只是冲着容容笑。她身后太阳隐隐要落山了,只觉得她整个人都站在光圈里,看不分明。蓦地,生出一些害怕,怕自己抓不住她。所以跳了下来,走到她面前,将那一双眸子看得分外分明,看见那眸子中尽是欣喜和思念,他才定下心来。
容容见他来到了面前,才终于会心地微笑。刚才马上的他,竟然有些遥远的感觉。总觉得他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但却不是自己的。如此站在面前的他,才是这样分明。
没防备地,手已被他拉住,“走,带你去吃永丰楼的卤鸽!”
“可是……”
话还未说完,郑炯已经将她托到了马上,“没有什么可是,我答应过你的。”说着自己也翻身上马,不去理会下面的一众人等和身后的侍从官。
太阳在身后渐要落去,容容觉得有风吹在自己的脸上。在丰原,即使是春日,晚上还是有些许的冷。她将脸转过去埋在他的胸前,“你今天这样劫人,我姥爷家不知道该怎样着急呢。”
他却只是淡淡地笑,声音近在耳边:“有没有觉得今日这情景,有些熟悉?”
她突然记起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因果循环往复,一路寻来,竟然又回到了起点。
官家大宅里,官老太爷冲着家里的仆人和容容带来的几个人问道:“怎么人又没有接到?”
官明翰亦是在旁边怒喝:“究竟是怎样办的事?总不会又让我找郑大帅帮忙找人吧?”
官家派去的仆人颤巍巍地回道:“老、老、老爷,表小姐是被少帅带走的。”
“少帅?哪个少帅?哪来的少帅敢带走老头子我的心肝子?”官老太爷从椅子上猛然站起,怒不可遏。自从前朝亡了以后,官家在丰原一直是有名的富贵闲散人家,鲜与政界交往。如今怎么就有人欺上门来?
“北地五省还有哪个少帅?”许久不说话的官思宇突然张口。他上前拉住仆人,隐忍着怒火,“郑明旭怎么会把我妹妹带走?”
那仆人很少见少爷发火,又听他的语气更是不善,只觉得越解释越麻烦,“少帅是说带小姐吃饭去,小姐是自愿跟少帅走的,小姐好像是跟少帅认识的……”那仆人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
官明翰疑问道:“容容怎么会跟少帅认识?”
众人皆是一怔,二燕却突然张口道:“小姐跟今天那位公子是认识的。今年元旦时,那位公子去过傅府,还一直跟小姐在一起。”
“这样看来,他们二人是真的认识的?”官老太爷有些不相信,又问了一句。
“如此看来,是认得的。”官明翰仿佛才想起来般,“容容上次走丢,那晚便是少帅找回来的。他们那时就见过面的。”
官思宇从旁听了,只说:“那是七八年前的事,这七八年,容容哪里还跟他见过面?”又说,“郑明旭是出了名的这北地五省里最放荡不羁的一个人,连他老子都治不了他。容容若是被他带去,出些什么事又该怎么办?”
一时间,众人刚刚平复的心又被吊了起来。
丰原晚间的风极冷,容容只穿了一件鹅黄的素色旗袍套着一件西式外套,不由得抱了抱胳膊,又向手里喝了口气。突然一阵温暖从后背袭来,扭头看时,原来郑炯已经将他的军装大衣脱了披在她的身上。自己却是一身戎装,连腰间的枪也在夜间的月色下显露出来,有种悠悠的阴冷。两个人还向前慢慢走着,他的侍从们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敢上前。
郑炯看眼前的人,不禁又有了那种怜爱的冲动。她是极怕冷的,每当天气一冷,手总是冰凉的。他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却借着月色看见她有些红了脸。他轻轻地呵了口气,拉着她向前走,心底里却有种莫名的踏实。
她一向如此,仿佛是温室里的花朵,瘦弱得禁不住风霜的考验。每次遇见她,他总有一种想保护她的冲动。只是觉得,自己应该为她挡住那风雨,给她撑一片晴天。因为他迷恋她脸上充满幸福的样子,迷恋她羞涩时低头的样子……
“你今日这样把我劫来,姥爷他们一定担心死了。”容容扭头轻轻地对他说。吃过饭后,他并没有立即送她回官家,却带了她骑着马去城外的校场上看他校射。他拿起枪的样子极为潇洒,一连串的动作因为做了太多次,已经熟练到不能再熟练。开膛、上弹、举枪、射击,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他会回头冲她微笑,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坐在旁边,痴痴地看着他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
郑炯笑了起来,他喜欢她这样微嗔的语气,只是说:“那我当作赔罪,一直把你送回老爷子跟前,再跟他赔罪总行了吧?”其实完全怪他,只想着与她在一起,却忘了今日的情形。自己也有些后悔这样莽撞的行为,却想着她在丰原最多不过一月,只想与她多一些,再多一些的时间可以在一起。
“我只怕姥爷舅父他们看到你决不会轻饶你。我们家可是旧式人家,如此把一个大姑娘卷出去好几个时辰,他们怎么可能对你善罢甘休?”容容略微娇巧地说道。她说话时,眼睛一眨一眨的,引得他似乎有些失神。
她将手从他手中抽出,伸在了他面前,“回神来,回神来。”
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只问了一句不相干的:“你们家是旧式人家?”
话一出口,就发现容容脸色已经有些沉,只是尽量忍着不让他看出来的样子,说道:“姥爷可是前朝的大官,如何不是旧式人家?”说着还扯出一丝微笑,竟然让他觉得有丝心疼。他却也只是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容容看着眼前的人,竟然有一丝想倾诉的冲动。低低唤了声:“明旭!”
他随即转头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有淡淡的哀伤。又抓住了她的手,紧握在手里。
容容感觉到了一丝安定,开始慢慢地说:“姥爷家是这样典型的旧式家庭,母亲也是这样。小时候觉得母亲温婉,每日里总是呆在母亲身边。听她读词念书给我听。父亲却是革命党人。总说妈妈教我的这些东西是封建糟粕。甚至还说姥爷家是被驱逐的鞑虏。那时最害怕做错事被父亲骂,因为他一骂我,就必定会骂到母亲。母亲也从来不争辩什么,只是背地里抹着眼泪。有时候会高兴起来,必定是舅父跟姥爷写了信来。她总是拿着信,指着上面的毛笔字,一个一个地念给我听。
“父亲在我小的时候,极喜爱西式的东西。那时总是逼着我学洋文。我却偏不爱那些,只喜欢跟母亲习大字。拗不过时,他总会用戒尺打我的手心。那时候性子倔,总是他打多少下也不喊疼。母亲给我上药的时候,总是咬着嘴唇,时不时地替我吹着,眼泪却啪嗒啪嗒地掉在我的手上。
“那时候我总是怨怪父亲是因为娶了二姨太太才对我们不好的。而且二姨太太又总是欺负我和妈妈。后来有了远征远行,更是经常地跟我捣乱,不是在我的雪花膏里掺上沙子就是将妈妈找人给我做的旗袍剪坏。
“妈妈生病的时候,爸爸送我去西洋教会女校上学。因为住校,每到周日才能回家。周日晚上离开的时候,妈妈还冲着我笑,说‘等妈妈好起来带你去姥姥家玩’。可是等我再回家的时候,就只看见妈妈的灵牌和棺材。嬷嬷说,妈妈病重的时候,只有她们这些下人陪在身边。父亲那日陪二姨太太去了舞会,回来的时候才急急地赶到妈妈的床前。看着妈妈的样子,只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之前之后有那么大的反差,但我总是相信,他对我跟妈妈是真觉得愧疚,要不也就不会允许我之前在老爷家呆了六年。
“明旭,我虽然讨厌父亲那样地伤害了妈妈和我,却恨不起来他。但是一回丰原,我就想起来妈妈曾经在这里有过的那些美好的时光,只是因为父亲的薄幸,居然就全部毁了……”
郑炯把容容拥在怀里,只觉得她太辛苦,却不知从何安慰。两旁的街道很静,侍从们都跟得很远。他知道这一刻她在他的怀里,她的所有压在心底最深的心事都讲予了他。他只觉得幸福,却不知道幸福感从何而来。远处的天边挂着一轮新月,静谧的天空罩着所有的一切,让他觉得这全世界,这天底下,原来自己也是这样幸福的人。
容容觉得面前有些微凉,才缓缓抬起了头。他军装的前襟已经被自己的眼泪沾湿。低头看她时,眼里满是关切和对自己的那份爱怜。她觉得心底的某处似乎怦然一动,随即倒塌了许多东西,“对不起,我竟说了这样多的话……”
他抬手替她将头发捋了捋,只是微笑地在她的发间落了一吻。
“待会儿官伯伯他们会怎么惩罚我?”他突然对她笑谈道,“会不会将我关进哪间黑屋用十大酷刑?”
容容“扑哧”笑了出来,“你当我们家是什么了?居然会用十大酷刑?!”
看见她笑,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那我现在就去给老爷子请罪去。”
“你还知道回来?”郑炯才走入家门,便听见一声厉喝,伴随着一只花瓶直直地冲他飞了过来。闪身躲过,那只青釉花的瓷瓶摔在了门边,成了一堆碎片。片片入目,都是凄冷的样子。
“父亲,您这是干什么?那只瓷瓶可是乾隆年间的,价格不菲啊。”知道父亲正在盛怒中,他立时换上一副笑脸,只跟父亲半调侃地说道。
郑传叙一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便拿他没辙,谁让他只有这么一个独子?但这次事关重大,还是板了脸,“说说你这几日都干什么去了?让你去南营督练,为什么孙兴国来电话说连你的人影都没看着?”
郑炯本想着父亲若是问起来了,只说自己这两日去了南营。不曾想已经被揭穿,只得硬了头皮说道:“我一直在丰原城里。并没有干什么。”
“没有干什么?”郑传叙哼了一声,“那今日从车站带走官家的小姐又是怎么回事?还以为你自上次从泰州回来,这些个品性已经都改了过来,不到处去寻花问柳的,怎么如今犯起错来,竟然连官家小姐的主意都打?难道不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
郑炯见父亲全都知晓,也只低下头,“我已经将容容送回去了。”
刚才他送容容回她姥爷家时,全家人都诧异地望着他们俩。本来官老太爷是极生气的,但是待他瞧见容容身上披着的他的大衣,才没再说什么,只问:“你就是郑家的少帅?”
他点头应是。
容容怕老太爷怪罪他,还未待大家说什么,便已经说:“姥爷,明旭是因为之前答应了请我去吃永丰楼的卤鸽才从车站带我走的。让你们担心了,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先回家见姥爷的。可是姥爷看在我实在爱吃卤鸽的面子上,就饶了我吧。”言毕还摇了摇老爷子的袖子。
老爷子拿宝贝外孙女没法,便没再说什么。众人又瞧见她脱口而出的便是他的字,更是心里明白了一两分。老太爷看了他几眼,才笑说:“以后有空过来家里坐坐。”
他心里高兴,只是朗声说:“谢谢姥爷!”却不料旁边众人全都笑了出来,容容在旁边则是通红了双颊。
郑传叙上前斜睨了儿子一眼,“你叫官家的小姐什么?”
郑炯知道说漏了嘴,只得重复道:“容容。”又忙说:“父亲,容容跟我之前交往的那些女孩子都不同。”
郑传叙思索好一阵,才说:“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郑炯低头道:“七八年前官叔叔让你帮忙找人时,那晚是我带她回来的。”
“我是问后来什么时候认识的!”郑传叙声音阴冷,“你留洋去了这么些年,哪里还见过她?何谈认识?”
郑炯低头,“在泰州时见到的。”
“你可知道她老子是谁?”郑传叙有些动怒,没想到儿子竟然在这样紧急的关头这样不懂事。
“知道,”郑炯缓了口气,才说,“是内阁总理傅江白。”
郑传叙伸手指着儿子,想了想又放下,“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举义的大事在即,你居然跟内阁总理的女儿谈情说爱?”
“她是她,她父亲是她父亲。她跟她父亲不是一伙的。”郑炯分辩道,却忽然想起晚上容容在他衣襟上留下的泪水,“明旭,我虽然讨厌父亲那样地伤害了妈妈和我,却恨不起来他。”她的那种难过似乎还郁结在他的心头。
郑传叙没想到儿子会这样反驳自己,语重心长:“明旭,我只道你一贯虽然不羁,做事荒唐,却在大事上不会糊涂。怎么如今这样?”
郑炯也只说:“父亲,我不糊涂。我是真心想娶容容的。你之前不是还说我自从泰州回来稳重许多吗?那都是因为遇见了她。”
“如果是她,我倒情愿你跟以前一样不稳重,天天去宿花眠柳。”忽地,又似想起什么,“你之前不是喜欢那个唱戏的小旦吗?我准你纳她进门当妾室。”
郑炯听父亲提起那些旧事,有些烦躁,“父亲,我只娶容容。”
“你!”郑传叙抬起手掌,还是没舍得打下去,“滚回去睡觉!”
第二日郑炯下楼时便瞧见父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夹着的雪茄已经燃了一半,前面的桌子上还有些烟头。
“父亲。”他低低地叫了一声,因为一夜没有睡好,嗓子有些哑。
“下来了?”郑传叙没有回头,依旧注视着手上的那支烟,“明旭?”他的声音也有些发哑,可能是抽了太多烟的缘故。
郑炯上前站在了他的旁边,等待着他下面的话。
“你喜欢谁是你自己的事。但不可这样没轻没重。若是想与傅小姐交往也可以,但是不能耽误督练军队这样的正事。”
郑炯听了父亲这话,只觉得像是意外的惊喜,又隐隐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半晌儿未动。
郑传叙转了头去,看儿子依旧傻站在那里,“坐下来吧。”随即又问道:“昨日你送傅小姐一直到了官家?”郑炯点了点头。
郑传叙又道:“见到官家的老爷子了?”郑炯又点头。
“官家老爷子对你印象如何?”郑传叙问道。
郑炯更觉得奇怪父亲的态度,“印象还好,只让我常去坐坐。”他如实答道。郑传叙只是点头,灭了手上的那支烟,“今日约傅小姐好好出去玩吧!”
郑炯觉得诧异,今日本来父亲是安排了他去检查第三军的兵器库的,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直觉地认为父亲的动机没有那么简单,却不好问。
待到郑传叙出门,他才叫了昨夜跟着父亲的侍从们来询问。
“这么说是军粮出了问题?”郑炯听了侍从的奏报,才明白为何父亲看起来那样忧心。北地五省要起义独立,必须是一场持久的战争。以前军粮都是从南方购买的,如今一要打仗军粮就必定靠自己供应。北地几省气候寒冷,粮食不过一年丰收一次。大多数粮食又把持在那些握有最多土地的人手里。计划中军粮的供应是从几间粮行购买,可是今年欠收,粮行的价格已经飙涨上去,更何况供应北地五省军队的军粮数量还不是一般多。
突然就想起为什么父亲对他和容容的态度有了改变。若是能得到官家的支持,单凭官家的土地上每年产的粮食也够他们四五年的军粮。富可敌国,真正的富可敌国。心里隐约有丝疙瘩,虽然明白父亲的用意,却不愿意自己跟容容之间蒙上这样的利益关系。
一夜的休息,容容觉得在火车上的那些劳顿已经一扫而光。才起来,就瞧见思宇表哥站在她的房门外看着她那一盆将开的君子兰。
“新郎官,这次可要恭喜你了。”容容跨出了门槛,冲表哥打趣了一句。
官思宇转过头来,“起来了?还以为你在泰州养成了那些达官太太小姐们的晚起习惯呢。”
容容只是笑,“哪儿能呢,我素来是喜欢早起的。”因而转头看向那一棵兰花,“瞧,上面还有露水呢。我起得可真是够早的了。”
官思宇摇头笑道:“看清楚,那是宋伯刚才浇花洒上的水。”
容容也不好意思地笑笑,却习惯了。以前他们俩也总是这样互相打趣吵闹的。
“你跟郑炯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官思宇想了想还是问了,他太担心这个妹妹,生怕她受一点委屈。
容容有些红脸,声音如蚊:“就是那样的关系。”
官思宇见她这样,再加上昨晚的情形,心里明镜似的,于是说:“他是个出了名的放荡不羁的花花公子,你怎么就瞧上他了?”
容容有些愕然,因为并不曾听过对他这样的评价。印象中的他一直都是那样风度翩然,而且对她极好,根本不曾想他是花花公子,“他是那样子的人?”
思宇摇了摇头,“自从去年秋天他从日本回来,在这丰原城干了不少荒唐事。可真是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啊!丰原城的老百姓谁不知道有一个风流少帅?”
容容低头,“我瞧不出来他是那样的人。他待我很好。”
“他待你好,大家也都瞧见了,所以才不说什么的。我也只是提点你一下。”官思宇微微拍了拍容容的肩头,“他若待你不好,告诉哥,哥帮你教训他便是。”
容容这才抬了头,“哥……”随即又露出坏笑,“新嫂嫂漂亮吗?听说是顾家的小姐呢。哥就不怕我这个小姑子为难你未来的老婆?”
官思宇也笑道:“我是帮你出气,你却要为难琉璃,这可说不过去吧?”
两人都笑了,早上的阳光下,君子兰上的露珠甚是耀眼。
婚礼是四月下旬举行的。因为顾家也是旧式人家,所以婚俗也用的是老式的。大红的礼炮,大红的轿子,大红的盖头,一路上吹吹打打,踢轿门……容容觉得这样才喜庆,不像西式的婚礼,没有了那份热闹。有许多孩子们围着迎亲的队伍四处玩儿,容容也看得不亦乐乎。郑炯站在她身旁,见她如此高兴,心里也不由欢快起来。趁人不注意,拉了她的手在手心里。她回过头微嗔地看了一眼,却又害羞地低下了头。也只有这时,他才觉得真实。她的手紧握在他的手里,而所有的一切离他们都很远。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明旭。”容容突然叫他。
因为唢呐声太吵,他低了头将耳朵凑到她的嘴边。
她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快快地说了一句:“你也这样娶我好吗?”
他却听到了。虽然声音极快,极小,他却听到了。压抑着正在激动地跳跃着的心,故意在她耳边说:“再说一遍,没听见。”她却已经不好意思再说。
他觉得那鼓乐声都极是悦耳,兴高采烈地牵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说了句:“我都知道。”
容容听了,才晓得刚才他是跟自己闹的,转了脑袋不再理他。却不料,手被他拉得太紧,松也松不开。想了下,突然气他:“颜公子的手劲也是这样大的。”
他被她的话吓到,急急问道:“谁?哪来的颜公子,竟然敢拉你的手?”
她见他着急的样子,娇笑了一阵才说:“原来这样就能气到你了,以后我可知道了。”见他眉头未展,又说:“是父亲要介绍给我的男子,但我不喜欢的。”
他的面色还是不好,突然就懊恼起她的父亲来,做什么要给她介绍其他的男子。手虽然未松,头已经扭到了一旁。她见他又耍大少爷脾气,没办法。正好新娘子入洞房跨马鞍,见人们都往那边看,没人注意到他们,匆匆地踮起脚跟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然后便甩开他的手向人多的地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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