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把我全部的爱给你
“果然是你干的好事!饕餮。”毫不友善的口气,自他的身后扬起,绿隽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饕餮回头,一笑,“真没想到,连四神之一的龟大人,也来管闲事了吗?”
“你对易北北使用了‘伪依凭’的法则吧,麒比你强大,就算你使用了那个法则,易北北依然不会真正地成为你的依凭。”绿隽眯着眸子说道。
“我知道。”
“那你原本的主人呢?又被你吃了?”
“我原本的主人啊……”他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着易北北头发,“如果我对你说,我的主人在自杀的一瞬间,启动了炸弹,而在那一瞬间,我没有了依凭,所以得以使用了‘伪依凭’的法则,把北北暂时变成了我的主人,从而让她避过了那一刻,你信吗?”
“即使你不动用‘伪依凭’的法则,难道就不能带着她瞬移离开,避过爆炸吗?”
“或许可以吧,可是那样的话,她或许会受一点的小伤。”而他,不希望她受到任何的伤。又或者,他还是有一些私心的,私心的希望……只要一小会儿,她能够成为他的主人。
伪依凭的法则,极少会被使用。因为那是为了争夺同一个依凭而存在的法则。
如果一个位阶高的兽看上了位阶低的兽的依凭,那么就可以用这个法则,把对方的依凭变成自己的依凭。
可是自古以来,位阶高的兽向来心高气傲,又怎么会看上了别人的依凭,而位阶低的兽,更不可能用这个法则,去争夺位阶高的兽的依凭,自找死路。
所以,饕餮动了这个法则,别说白玄没想到,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这个——几乎被所有的兽都遗忘了的法则。
饕餮站起身,抱着易北北,一步步地走近绿隽,“我知道,因为我的一时私心,所以四神的麒麟失控了,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老实说,我不在乎。可是她会在乎。”他的眼角,轻轻地瞥向了怀中的人。
绿隽瞪视着饕餮。
饕餮继续道:“伪依凭的法则,我已经解了,所以现在,北北依旧是白玄的依凭,这点没有改变。而你,一会儿可以把她从深度沉睡中唤醒,让她去阻止麒麟的失控吧。”
“你这是在找死。”绿隽淡淡地道。没有任何的反讽,纯粹只是在说这一句实话。
下位者动了上位者的依凭,将会受到能量的反噬。两者的能量相差多少,也将决定着反噬的大小。
饕餮依旧笑着,眼角边却开始慢慢地渗出了血。
一滴,两滴……滴落在了易北北的衣摆上,
“的确是,我好像真的是在找死。”饕餮喃喃自语道,“不过,我不会死的,至少在找到我的下一个主人前,不会死。”
北北,只希望下一个主人也像你这般,有勇气在看到我最丑陋的一幕,依然拥抱着我。
北北,只希望,下一个主人,有着纯净的心灵,清澈的眼神,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
北北,只希望,下一个主人,我不必花上几千年,几万年,甚至几亿年的时间才遇上。
再多的希望……终究只是希望能再多看你一眼,也许在你和麒麟步入死亡时,我依旧还在宇宙中无尽地穿梭着。
也许你的将来,会忘记了我,可是我若有亿万年,便会记上你亿万年……
北北……北北……
我终是没有听到过你说一句——“炫冥,我爱你。”
将来,会否有另一个人,对着我说这句话呢?用着最无垢的心,对着我说这句话?
饕餮的身影,在光华中慢慢地消失,易北北的身体跌落在了绿隽的臂弯中。
她仿佛睡了很久很久,又仿佛才睡了一小会儿。
易北北疲惫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张秀气的面庞。
“绿隽?!”她叫道,怀疑自己眼花了。
“是我。”对方苦笑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里,我刚才明明是和饕餮……”她说着说着,眉头皱起,脑海中出现了贺桑珏自杀的那个画面。
那恐怖的枪声,还有那——
哎?!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记不起来了?
轰轰轰!
天际传来的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易北北抬起头,只看到黑压压的天空,几乎把天上所有的光亮都遮住了,雷声,即使被厚重的云层所包裹住,却依旧响彻了整个天地。
那么的熟悉……
心,在被这阵阵的雷声撼动着。
是白玄!莫名地,她就是知道,这天气的变化,是因为白玄!
“怎么回事,白玄出了什么事吗?”她焦急地问着绿隽。
“应该说……出了一点小意外。”绿隽组织着词汇,稍稍对易北北解释道,“因为之前的爆炸,饕餮为了保护你,所以稍稍地切断了一下你与白玄的联系。”
“切断联系?”
“我们和依凭,也就是主人之间,是以血来维系的,所以可以随时随地,很轻易地感觉依凭的气息。但是由于你和白玄的这种联系一下子断了,所以他误以为你消失了。”
“啊?”
“用另一种说法,就是误以为你死了。”
“可是我还活着啊,他难道就不会查一下吗?”不是号称是跑得最快的吗?那至少也四处跑一下,找找看她啊!
绿隽吐了一口气,眺望着不远处的山顶,“那你就要去问那个傻瓜了。”
天,变得越来越糟糕,而地面,开始龟裂了。
如同地震一般,开始以山顶为中心,向四周不断地裂开、蔓延……
“准备好了吗?”绿隽问道。
“准备什么?”易北北讷讷地反问。
“让那个傻瓜清醒过来,他现在几乎封闭了一切的感官,你是他的主人,也是唯一可以靠近他,让他清醒过来的人。如果让他再这样下去的话,这个城市很快就会被他彻底摧毁了。”
易北北忙不迭地点头,赶紧抓紧了绿隽的手臂,让他把她带到山顶上。
原本,今天应该是一个快乐的圣诞节。
原本,她应该是欣喜地前往山顶。
可是一切却变得让她措手不及。
白玄!别伤心了!她没有出事啊,她还好端端地活着啊!
易北北在心中不断地呐喊着。天上的雷声,仿佛他那无穷无尽的怒吼,悲凉的怒吼!
轰轰轰!
哗!
闪电如同利刃一般地破开了层层浓云,照亮着黑色的天空。
一道道的闪电,伴随着雷声,不断地从空中劈落下来,像是砸下一把把巨大的剑。
大地,在颤抖。
易北北甚至可以想象到人们惊恐的神色。
闪电刺痛着她的眼,眼角无意中看到了衣摆上的点点猩红。
血?她并没有受伤,这些血又是从哪儿来的?
“对了,饕餮去哪儿了?”易北北问道。
“他走了。”绿隽回答道。
易北北的视线不由得再次望向那衣摆处的猩红,总有一种很悲伤的感觉缠绕在心口。
贺桑珏死了,那饕餮呢?
饕餮又会怎么做呢?
可是没有时间让她细细地想,绿隽已经指着前方的某处,对易北北道:“麒就在前面,虽然他的力量在暴走中,可是你是他的主人,所以,他的力量伤害不了你。”
易北北望着前方,却只看到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白玄。
“你往前走吧。”绿隽催促道,“再前面,我就过不去了。”除非,现在的他化出原形。
龟裂的地面,还有那强劲的气流,这些……都是他的力量吗?
这些力量,真的伤害不了她吗?
易北北一步步地往前走着,她能凭借的光线,只有那天空中的闪电,一道道地劈落下来,在短暂的时间里照亮着大地。
白玄!白玄!
他到底在哪儿?
为什么她找不到他呢?
找不到!
找不到那抹修长的身影……
可是她却看到了……
轰!
雷声是那么的响,那闪电瞬间亮得晃眼。
易北北怔怔地看着前方,气流不断地从她的身边涌过,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快被卷到了天上。
她看到了什么?那就是他吗?
那就是宇宙间四神之一的——麒麟吗?
所有的气流以他为中心,不断地,疯狂地向四周扩散着。
而他就这样,卧在地上,那双眼神,空洞到可怕。
是麒麟!
是他的原形!
即使没有人告诉她,可是那一眼,足以让她明白,他是白玄!
高高在上的四神,尊贵无比的麒麟。
犹如西方神话故事中独角兽的外形,可是覆盖在表面的却是一层层的鱼鳞。白色的鳞片,光彩夺目,像是一层精致的盔甲。
他的额头,那时常让她所抚摸的额头,长着一根长长的、银色的角。
他,白得炫目,白得无瑕。
可是……不要露出这种眼神了!
这种茫然无物的眼神!
即使她站在他的面前,他却仿佛看不到她!
现在的他,只沉浸在内心的世界中,只在内心中,不断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白玄……我来了,我没事!”易北北奔到了白玄的身边,不断地喊着。
她的声音,在巨大的气流中,几乎被全部掩埋。他的神情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眼睛甚至没有望向她。
从来不知道,原来,当他的眼中没有她的时候,她竟然是这样的……这样的……难以接受!
“我不要这样!白玄,你看我啊,我是易北北!”她狂叫着,捧起了他的头,只想让他好好地看看她。
她的声音,有传到他耳里吗?
她不知道。
她只看到他的眼,眨动了一下。即使现在他是“兽”形,可是表情依旧看得出极其痛苦。
“啊——”沙哑的吼声,从他的嘴里溢出。
气流更强劲了,像是要把她从他身边卷开。
她不要离开他!她不要和他分开!
易北北的双手拼命地抱着白玄的身躯。
他身上的鳞片,坚硬而锋利,在气流的拉扯下,她的手被割得到处都是伤口。
很疼!但是她却还在他身边。
“白玄,白玄,你给我清醒过来啊!看看我,就在你身边,我没有事!”她叫着,手中的血,一点点,一片片,染红着他那白色的鳞片。
“我们说好的,我们要在山顶见面的,你在山顶等我,不见不散,不是吗?”眼泪从眼眶中涌出,却在下一个被气流卷得无影无踪,“现在我来了,我来了啊!”易北北把脸紧贴着他的脸,不在乎那鳞片把她的肌肤刮伤。
“我来了……我来了……所以,你不用那么伤心……伤心得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她就在他的身边啊,只要他肯用心地看一眼,就能发现啊……
……
是谁?在呼唤着他?
是谁?在说着不见不散?
北北的气息……他又能感觉到北北的气息了!
空洞的眼神,在一点点地苏醒过来。
他能感觉到,一双属于人类的手,抱着他的身躯。
他的脸上,有人类的温度在传递过来。
他的耳边,听着那声音……“不见不散……不见不散……”
“北北……”是北北!是北北!
他的眼,终于看到了她。
可是……为什么她的脸上,她的手上,会有那么多的伤口?
为什么她的嘴角还弯弯地笑起?
白玄茫然地想要把眼前的人抱起,却发现自己现在露出的是原形。
“你好像总算清醒过来了。”易北北牵动着嘴角笑着,却发现她一做这动作,脸上的伤口疼得厉害!
“北北。”他喃喃着。
“是我。”
“你没有消失?”
“嗯,我没有消失。”
他的眼,再次眨动了一下,几近是叹息地再唤了一声:“北北……”像是唤给自己听,又像是在唤给她听。
“我在。”她轻轻地碰触着他额上的角,那里,她每次抚摸他额头的时候,他都会很舒服,现在也会吗?
“我以为你消失了,我好害怕,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会那么的害怕。”周围的气流在慢慢地消失着,雷声和闪电也淡去。
“不用怕了,我不会消失的,我们说好的,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是啊,说好的。”他轻轻地合上了眼,白色的光芒包裹着他的身躯,在光芒中,慢慢地变回了人形。
他像是筋疲力尽一样靠在了她的身上,把头埋在了她的肩窝处。
“北北,我爱你。”
“我知道。”
“即使到了死亡的那一刻,我也爱你。”
“我知道。”
几亿年的等待啊,只为了等到一份纯粹的爱,只为了和他所爱的人,一起步入死亡。
轮回?新生?
若是可能的话,他希望,下一世,他还是她的兽,只为她召唤而来的兽。
两只手都缠上了厚实的绷带,就连脸上也免不了贴着纱布,带着耳塞,易北北正和石小彤通着电话。
“北北,那天的情形我听绿隽说了,你居然在那种情况下看到了麒麟的原形,也太霹雳了吧。”石小彤在手机的另一头叨叨道。
“我也没想到耶。”易北北暗自吐吐舌头。
“对了,麒麟的原形好看吗?我问绿隽,他死活不肯说。”
“还可以吧,有点像独角兽,不过是长满鳞片的独角兽。”易北北回忆道。
“独角兽?是白的还是黑的?”通话故事中,独角兽通常是这两种颜色。
“白的。”
“哇!”耳塞里,爆发出石小彤的惊呼声,“好帅哦!简直像是白马王子嘛,哪像我家的乌龟,原形丑死了。”
“彤,我的原形其实不丑的。”某神兽立刻粘上了主人的身子,努力地分析自己原形的美丽之处。
易北北嘴角抽搐,而石小彤则一脚把绿隽踹开,继续通电话。
“对了,我有把你的事情和琼丽姐提起,她说,你这边有可能已经被那个组织盯上了。”
“就是你们说的研究可怕东西的组织?”
“对。不过有白玄在你身边,他们应该不敢妄动。总之,以后尽量小心。”
“嗯,好!”
结束了通话,易北北看到白玄正一脸疑惑地盯着她。
“怎么了?”
“我像白马王子?”他问。
她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你偷听我讲话?”
“我用得着偷听吗?”他白了她一眼。
好吧,她知道他耳力过人!易北北撇撇嘴,“你的原型,的确很像白马,至于王子嘛……”有待商榷。
“嗯?”他横眉竖目。
“也像。”她敷衍了事。
不过白玄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这么说,你很喜欢我的原形了?”
“唔,算是吧。”严格说来,他的原形也算养眼。
“哈哈,我就知道,我的原形比龟要好看!”他不介意拿龟给他当垫底,好在绿隽不在,如果在的话,估计可以看到两神兽火并的情景了。
不过随即,白玄的眼睛又盯着易北北满手的纱布,“不过,是谁让你当时靠近我的,还弄伤自己,那种时候,你应该躲得远远的!”
“然后看着你把那里全毁了吗?”易北北皱着眉头道。
“我……”
“好了,再说我也没什么大事,这点小伤,很快就会好的!”她摆摆手,扯开话题,“对了,那天你约我去山顶,到底是想给我看什么?”
“你想知道?”
“想知道。”
……
当天夜里,白玄抱着易北北来到了已经被列为危险禁地的山顶。
天空中,没有雷声,只有闪电的电光,拼成了一个爱心的图爱。
他说:“北北,我爱你。”
她说:“白玄,我也爱你。”
他说:“你已经看了我的原形,我们什么时候交配,繁衍后代?”
她满头黑线,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如果将来我怀孕的话,生出来的是人还是麒麟?”
他也沉默了很久,突然发现,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思考过,“我不知道。”
“……那等你知道了后,我们再来谈繁衍后代的事儿吧!”她如是回答了他。
尾声
易北北的恋情,易家老母知道后,反应倒是完全很出乎易北北的预料。
“唔,到时候,如果你能生出几只小麒麟,应该也蛮有趣的吧。”
好吧,她家老妈的确是这么说的,易北北的脑袋差点没直接撞上了茶几。
而兔王,则几乎可以说是崇拜地看着易北北,“你……你要和麒大人结婚?天哪,我居然能参加麒大人的婚礼,我是天下最幸运的兔子了!”
“不是现在,那是将来的事儿!”她一脚踹上了肥兔的屁股。
而接下来,易北北就很惨了,一直被白玄逼着织手套。
究其原因,是因为上次给他织的手套,早在爆炸的时候给炸没了,所以,他强烈要求再“补”一双手套。
“也不错啊,至少这双手套,你可以直接在情人节的时候送给他,圣诞礼物和情人节礼物合在一块儿,多划算。”新闻社内,季莹对着正在埋头努力织手套的死党说道。
“我可以把你这话当成是风凉话吗?”易北北抬起头,很努力地甩了个卫生眼。
米亚依凑上前来,很郑重地对易北北道:“北北,我同情你,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被男朋友逼着织手套的女人。”
“谢了。”她皮笑肉不笑。
“北北……你……你又打漏针了。”一旁的方可人社长磕磕巴巴地道。
“哎?”易北北低头一看,果然如此。以白玄的高要求而言,她只能拆拆拆!
“对了,史学姐和社长呢?”她一边拆,一边问道。
“据说是给白玄做情人节的采访,说是要预预热。”米亚依说道。
易北北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北北!”熟悉的声音,飞奔的身影,已经旋风一样地卷进了新闻社。白玄一脸期盼地蹲在了易北北的跟前。
“手套……我还没织好。”他的眼神,让她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不是手套。”他很是兴奋地道,“史学姐说,情人节,女生要送男生爱心巧克力。北北,你什么时候开始做爱心巧克力啊?”
“……”让一个只会煮方便面的人做巧克力吗?此刻,易北北有种想要劈了史萱音的冲动。
“北北!”他的眼神亮晶晶的。
“呃,咱们商量商量,用买的可以吗?”
“可是我比较喜欢你亲手做的。”
“亲手做的我怕你不爱吃。”
“我一定喜欢吃的!”
“其实……”
新一轮的讨价还价,又开始了!
和神兽大人的恋爱还很漫长,所以,北北,加油了!
番外篇请唤吾名,名曰:炫冥
引言——
当来自地球之外的“兽”失去了它的依凭、它的主人后,它能继续呆在地球上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百天而已。除非找到新的依凭、新的主人,否则——只能离开。
这是——宇宙的法则。
至高无上的法则!
“如果你先遇到的人是我,那么你会不会爱上我呢?”
“我不知道,时间不能够倒转,所以这个如果,我永远没办法回答你。”
“白玄真幸运,可以拥有你。”
“不,幸运的是我,能够拥有他。”
“北北,你是在刺激我吗?”
“饕餮,其实我一直想要谢谢你……如果那本葳蕤法则的召唤书没有被遗留在人类世界的话,如果我没有拿到那本书的话,我和白玄,也许就此错过了。”
“北北,若是你真的想感谢我的话,那就喊我的名字吧,我想从你口中,听到我的名字。”
“……炫冥。”
吾乃饕餮,名曰:炫冥。
“炫冥,总有一天,你也会从人类那里获得纯粹之爱的,亿万人之中,我相信,一定会有一个人,真正地爱上你的!”
易北北的声音,依稀仿佛还在耳边,饕餮的嘴角慢慢地浮现出了一抹笑意。他的快乐,他的思念,似乎依旧在围绕着那个名叫易北北的女生。
那个成为麒麟主人的女生,给予了麒麟纯粹的爱。
麒麟放弃了永生,将来,会和易北北共同繁衍后代,甚至共同迎接死亡的到来。
而他呢?又需要再活多久呢?又需要再寻找多久,才可以找到一个真正爱他的人类呢?曾经不相信人类真的可以把纯粹之爱给予他们这些生命体,但是易北北却让他明白了,原来,人类可以做到,原来,他依旧还是在奢望着得到这种爱。
把身子蜷缩在公园的长椅上,饕餮懒洋洋地晒着日光。
“大哥哥,你这样睡觉会着凉的。”软软如同糯米般的声音在他的身边蓦地响起,与此同时,一只小手在轻轻地推着他的身子。
“我没有睡着。”饕餮睁开眸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扎着两只小辫,手中捏着一本《古代神话》的拼音图册。如果不是因为她小小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茶色的太阳眼镜,他根本不会再多看一眼。
小女孩歪着脑袋,似乎在评定他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实话。
“为什么戴着眼镜?”饕餮问道。现在是十月天,即使是正午,太阳也不强烈,一个小孩,完全没必要戴这种太阳眼镜。
“爹地妈咪说我的眼睛不可以看到太强烈的光线,所以让我一出门就戴眼镜。”小女孩的头微微低下,不自在地摸了一下镜脚,“大哥哥,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啊?”
“我不懂你的话。”饕餮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又重新半瞌着眸子。
“班级里的同学们没有一个像我这样戴着眼镜的,而且上体育课的时候,老师也总让我只要坐在旁边看就好了。不过我有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和同学们玩哦,其实我也可以跳绳、爬杆、跑步的……”小女孩自顾自地说道,浑然不在意一旁的人根本就没有在听她说话。
“大哥哥,我读书很棒哦,每次听写,我都是满分呢,考试也经常拿第一,老师经常表扬我的。”小女孩突然伸手,去拉饕餮的手。
软嫩的小手,一碰触上了饕餮的手,便被他甩开。
小女孩愣了一下,“大哥哥不喜欢被别人碰吗?”
“是啊,不喜欢。”他淡淡地道。
小女孩耸耸肩,像是丝毫不在意这话似的,跳坐上长椅,坐在了饕餮的身旁,“大哥哥,我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她讲的都是一些盘古开天辟地、女娲补天之类的故事。
无聊得让人想打哈欠。
饕餮没有理会小女孩,她却还是一个故事接一个故事,兴致勃勃地一直讲到了傍晚。
“畅畅,回去了!”不远处,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朝着小女孩喊道。
“好!”她跳下长椅,对着饕餮道:“大哥哥,我要回去了,明天还来好不好,我再讲故事给你听。”
饕餮扬扬眼梢,没有答话,或者说,他根本懒得回答。
“对了,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他的名字从来不会随意地告诉别人。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答案,小女孩也不在意,“我的名字叫安畅,大哥哥记住哦!”
名字,是认识的第一步。
一个陌生的小女孩,饕餮根本不曾去在意。
在漫长的生命中,他已经碰见过太多的人了,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过各种各样的借口和他产生交集的,最终,他们全部都步入了死亡,而他却依然还活着。
他没有再去那个公园,等到十天后,他再次经过这个公园时,发现小女孩依旧坐在那长椅上,手上捧着的依旧是那本《古代神话》的拼音图册。
“咦,大哥哥,你来了啊!”安畅一见到饕餮,立即很开心地从长椅上跳下来,跑到他的跟前。
“你在等我?”他皱皱眉。
“嗯。”她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我每天都有来这里等大哥哥呢!”
“为什么要等?第二天我并没有来。”
“可是我说了要再给你讲故事的。”
“我没来,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安畅费解地望着饕餮,“大哥哥你本来就没答应我一定会来。”
她的话让他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不过大哥哥你还是来了,我好开心!”安畅的笑容,很是灿烂。
饕餮看得一时有些怔然,有多久,他没有看到有人单纯地为他而笑了,仅仅只因为他,而没有其他任何的因素。
这样的笑容,让他不由得想要多看几眼。
“大哥哥,来,我给你讲故事!”
安畅伸手,想要去拉饕餮,却记起他并不喜欢别人碰,于是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怎么了?”他疑惑地看着那慢慢收回的手。
“大哥哥不喜欢被人碰,那我就不碰,妈妈说过,要尊重别人的习惯。”她抬头挺胸,一副向他做出保证的模样。
于是在片刻后,长椅上,坐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小女孩捧着故事书,满脸笑容地讲着故事。
少年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样,长长的黑发,和他的眸色一样的黑,黑到令人无法看清他此刻,究竟在想着什么。
此后,饕餮在每天的傍晚十分,都会“顺便”地去公园溜达一下,“顺便”地听这个小小的女孩为他讲着故事。
安畅很喜欢神话故事,给饕餮讲的,也多是一些这种故事。
那天,安畅给饕餮讲了一个故事,一个人类神话中,关于饕餮的故事。
故事的内容没有可考性,情节也很俗套,无非是正义战胜了邪恶,最终,作为邪恶代表的饕餮因为贪吃,而被活活地撑死了。
故事说完了,安畅问道:“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可怕的怪物吗?连身体都没有,只有头和一个大嘴。”想到书中的描述,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可怕吗?的确很可怕。”饕餮嘲讽似的一笑。
人类的害怕,对于他来说,已经太习以为常了。甚至那些口口声声说如何爱他的人类,到了最后,依然是怕他。
“大哥哥会怕饕餮吗?”她问道。
他不答反问:“那你呢?”
安畅老实地点点头。
一种淡淡的失落,没由来地在心头泛开。饕餮的眼神慢慢变得一片冰冷。明明不曾期待过啊,为什么却还是会失望呢?
“因为它的模样吗?”他就连声音,都变得更加的冰凉。
安畅再一次老实地点点头,“饕餮还很坏,又不劳动,又把大家的谷子都吃了,还打伤了好多人。”
“看来的确是很坏。”
看故事的人,认为反派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早该习惯了,不是吗?即使这个主动对他友善的孩子,依旧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和大多数人一样。
所以,没什么不对的!
所以,也不需要失落!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麒麟终究是幸运的,遇到了北北这样的主人。而他呢,当一百天的时间过了之后,他又需要在宇宙中长眠多少年,才能够等到再次地被人类所召唤。
是百年?千年?又或者是上亿年?
他答应了北北,这一次,不再随意地选择主人了,这一次,他会等到某个人类,某个能够和他心灵相通的人类,某个可以真正爱他的人类出现……
“可是……”稚嫩的声音慢慢地飘进他的耳朵,“它为什么不去交朋友呢?”
他怔住了,明明听到了她说的话,却又觉得听不懂似的。
她在说着什么呢?似乎在说,他曾经在千万年前,也曾一心期待过的词……
“它明明有很大的力气啊,可以和大家一起种田,这样,种出来的谷子就会多很多,那它就可以吃饱了啊。”安畅皱着小脸,双手托着腮帮子,一脸很是疑惑的样子道,“如果我可以进入故事里的话,我想和它做朋友呢,这样,我就可以告诉它,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她——想要和他做朋友吗?
或者该说,她,想要和那个丑陋无比的饕餮做朋友?甚至于,还要来教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是假的吧!
是假的吧,她不是害怕着饕餮吗?
她不是觉得它很坏吗?
为什么还会说出这种话?
可是——
他望向了她的那双眼,茶色镜片后的那双眼,即使隔着那太阳镜片,他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眸子。
清澈、纯净。
“为什么你想和它做朋友?”他问了,声音竟不自觉地发颤。
“因为它很寂寞,一个朋友都没有。如果它有了朋友,一定会变好的。”
是的,只要有朋友的话,一定会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去关心它,爱护它,教育它……
然后……爱上他吧……
给予这可怜且可悲的“兽”,一份世间最最纯粹的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在意了。
只因为这个小女孩说了几句话而已吗?
可是他确实开始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于,他每天都会提早到公园,慢慢地忍耐着她的到来。
有些东西似乎在改变着,可是他说不上来。
她依旧讲着很古老的故事,他依旧是懒洋洋地听着。
直到那一天,她没有来!她失约了。
或者该说,他和她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什么约定。
饕餮静静地坐在长椅上,一直坐到了深夜。
“呼……呼……有力量,有力量……可以夺取……”像压路机碾过碎石头似的声音,在寂静无人的夜色中扬起。
隐藏于黑暗中的杂粹啊,仿若受到了美食的吸引,朝着那力量的源泉慢慢地靠近。
周围的杂粹,越来越多地聚集起来。
饕餮轻轻地抬起眼梢,“虽然我的身上有伤,不过你们真以为可以把我的力量收归己有吗?”使用了伪依凭法则所遭到的反噬,也许要等到他离开地球,在宇宙中长眠时,才会完全好。
“一起上……大家可以分食他的力量!”
“要……要……”
难听的声音,让他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这种声音,简直就像噪音。
杂粹们等待不住,一拥而上朝着饕餮扑了过来。如同自然界一样,弱肉强食,即使是再强大的生物,一旦受伤了,依旧会引起那些弱小生物的窥探。
“真是——不知好歹。”他冷冷一哂,左手扬起,对着扑上来的杂粹。
棕黄色的光芒,自他的手心中涌出,形成一条长长的直线,瞬间击穿了杂粹。
无声地,杂粹化为了尘埃,消失在了半空中。
光线,一束接着一束。
直到他身边的杂粹全部消失,他才停了下来,踉跄了一下身子,又重新坐回到了长椅上。
伤……果然还是有影响。只是消灭几个杂粹,便让他有些吃力吗?
月色无垠。
照着他的脸色,是苍白的。
闭上眼睛,如同熟睡一般。
直到那暖暖的小手几乎是颤抖地碰上了他的脸。
饕餮睁开双眸,隔着那大大的茶色镜片,只看到安畅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像是屏住呼吸一样。过了良久,她才重重地喘着气。
“大哥哥,你没事?”
童稚的声音,还有那布满了担心的神情。她是真的在担心他吗?
他盯着她。
她连忙收回了贴在他脸上的手,“我……我知道大哥哥不喜欢被人碰,可是刚才我实在是好怕,怕你起不来了,所以……”
在医院里,她就看过好多人,就那样躺着,永远永远都起不来。
饕餮坐起身,把微微散乱的黑发解开,重新扎好束起。
安畅新奇地看着,咋舌,“大哥哥,你好会梳辫子,像我妈咪一样。”
他敛下眸子,一点也不觉得这话是种夸奖。
“大哥哥,我今天给你讲别的故事好吗?”她说道。
“别的故事?”
于是,安畅开始讲起了灰姑娘的故事。饕餮这才注意到,她今天来,手上并没有拿着故事书,她现在的“讲”故事,就真的是在讲,而不像以前,只能说是读故事。
她讲得很慢,有些地方还会停顿很久,才继续讲下去。就像是一个背书的学生,因为背得不熟练,导致整篇课文背得磕磕巴巴。
故事讲完了,她担心地问道:“大哥哥,我这个故事是不是讲得很不好?”
他不做声,却看到她的手拧着衣摆,几乎拧成了一团。
“昨天为什么不来?”终于,还是开口了,说的话却出乎了她包括他自己的预料。
“我……昨天去医院做检查……”她更加不安,牙齿咬着下唇。该说吗?她的视力已经越来越差,甚至于昨天早上,在跌了一跤后,她连书本上的字都快看不清了。在医院里检查了一天后,她缠着妈咪,让妈咪把灰姑娘的故事一遍又一遍地讲给她听,她用心地记下来,背下来。
只是,她讲得太烂了,他一定不喜欢听!安畅一想到此,头便垂得更低了。
“为什么你每天都要来给我讲故事?”奇怪的女孩,奇怪到令他不解。他和她根本就是两个陌生人,她却一天天地,固执地给他讲着不同的故事。
“因为我觉得大哥哥在等着别人给你讲故事啊。”安畅回答道。
他一怔,他在等人给他讲故事?
“好像没有朋友,孤单单的。大哥哥,如果我继续给你讲故事,你会开心地笑吗?”
她的睫毛,在镜片后扑闪着。
他别开头,望着那地上的落叶,“以后,有空就过来给我讲故事吧。”
她依旧每天来,他依旧每天听。
她的手上从此不再拿着故事书,只是坐在他的身边,像背书一样地,把一个个故事背给他听。
当然,起码十多天下来,她背得流畅了好多。
冬天里的世界,被银白所包裹着。
一片一片的雪花,从天而降。
下雪了吗?他抬起头,仰望着天空。白色的雪,是如此的纯净,可是再纯净的雪,一旦落到了地上,终究是变得污秽。
“大哥哥,你冷吗?”安畅出声道。饕餮那苍白的面容,在白雪的映衬下,更加明显。
他低头。冷?他是饕餮,即使温度再降低100度,他也不会觉得冷。
“如果我说冷呢?”
她想了想,解下自己的围巾,跪立在长椅上,把围巾围在了他的脖子上。
围巾上,还带着她的热气。
她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寒战,腼腆一笑,“这样会热点的。”
“你没了围巾,不冷吗?”饕餮反问道。
“我?我没关系的,我家里还有好多围巾的。”安畅看着自己的围巾系在大哥哥的脖子上,终究是觉得,围巾小了点。
如果围巾再大一点的话,大哥哥是不是就会更暖和一些呢?
晚上,安畅打破了她的小猪扑满,一枚枚地数着她存起来的钱。
一元……两元……三元……
这些钱,够买一条围巾吗?一条大大的,长长的,很温暖的围巾……
她把这些纸币硬币,全部放进了她的小布袋里,明天,她要见大哥哥,要送给他一条很漂亮很暖和的围巾……
“哇,安畅,你怎么带了那么多钱来学校?”
“安畅,你放学后要去买围巾吗?”
“哎,那边站着的是六年级的学生耶,他们老讨厌了,总是欺负我们这些低年级的学生,还逼我们把所有的零用钱都交出来呢。”
“知道吗?隔壁班的小明就被他们勒索过呢!”
“安畅,我们快逃!”
“安畅,把钱……把钱交给他们吧,不然你会被打的!”
哭泣的声音,叫嚷的声音,还有那威胁的声音,都是由谁发出的呢?
安畅茫茫然地想着,只知道抓紧着手中装着那重重零钱的小布袋。
小布袋里的钱,她要给大哥哥买围巾呢,这么冷的天,大哥哥只围着她的小围巾,一定还很冷。
这些钱,都是她一点点攒起来的,是她第一次,想用自己攒的钱,给大哥哥买东西……
“不要!我……我不给!”安畅的手死死地拽着小布袋,鼓足了勇气道。
“安畅,我好怕,把钱给他们好不好?”和她一起的小女生惊恐地说着。
安畅摇摇头,她只知道,她还没有买到围巾,这钱不可以丢。
“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给还是不给,别逼我们动拳头。”只是六年级的学生,凶狠却不下于成年人,犹如港片中的情节,在现实中上演着。
安畅咬着下唇,脸煞白煞白的,却还是把小布袋牢牢地护在胸前。
对方不耐烦了,想要抢,但是她的手抓得很牢。
于是拳头一下又一下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旁的同学尖叫着跑开了。其余看热闹的,只是远远地躲避着。
视线……越来越模糊了。
安畅把身子蜷成了一团,直到听到了警察的呵斥:“你们在做什么?”
那些六年级的学生逃跑了,安畅脸上那大大的茶色眼镜歪了。那些人只打了她几拳而已,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伤。
安畅笑着对警察说没事了。
跑去叫警察的同学对她说:“安畅,我陪你回家吧。”
她摇头,她要去买围巾呢。大大的,厚厚的围巾。
安畅扶正了自己的眼镜。
视线是那么的模糊,比任何时候都要模糊,模糊到她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
她努力地挑选着她的钱所能够购买的围巾。
选什么颜色的呢?
淡淡的紫色吧,就像大哥哥的人一样,有点神秘,有点疏离,有点孤独。
选什么图案呢?
有着一个个铃铛的图案吧,当大哥哥一个人的时候,也许铃铛就会悄悄地响起,让他可以感觉不那么寂寞。
围巾一定要柔软,一定要厚实。
这样就算天再冷,他也会觉得暖和了。
安畅的头几乎贴在了围巾上,只为了看得更仔细些。
头好痛,眼睛……眼睛快要看不见东西了吗?
黑白交错,成了虚无的一片。
没有来,她没有来。
这已经是第几天了呢?
饕餮自嘲地扬起嘴角,扯下了那围在脖子上的儿童围巾。
只是一个人类的小孩,只不过是因为一时的新鲜,所以才缠着他每天给他讲故事。
而现在,新鲜感过去了,自然也就不再来了,只有他,还可笑地在这长椅上继续等待。
人类,不过如此!
小女孩的游戏,仅是这样!
手,轻轻一扬,那条儿童围巾霎时变成了粉末,消散在夜色中。
公园的旁边连着住宅区,他走在那彩色石板铺成的道路上,一男一女急匆匆地和他擦肩而过。
“畅畅明天就要动手术了,老公,你把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一会儿我再去医院陪夜。”女人说道。
“我去陪吧,这几天都是你晚上守着女儿,太累了,不如你在家里休息,明天一早,还要打起精神陪畅畅做手术呢。”男人劝道。
他们接下去又说了些什么,饕餮已经不在乎了,他只是盯着那女人的脸。
这张脸,他记得,他曾在公园里见过,这个女人是安畅的母亲。
医院?
手术?
这又是怎么回事?
开启灵觉,用来搜索一个小女孩的气息,对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病床边。床上,安畅静静地睡着。
真是好笑!
他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一个人类的小女孩生病住院,需要动手术,他竟然就这样急巴巴地赶了过来!
自我地嘲讽了一番,他转过身,身后却传来了稚气的呻吟。
“是大哥哥吗?”
他的心,没来由地震了一下。
“大哥哥?”安畅又是低低地问了一声。
他站立着,良久没有回答。
“我知道,一定是大哥哥来了!”她却蓦地激动了起来,从枕头下摸出了那条又长又厚,淡紫色的围巾。
自从住院了之后,她一直时时刻刻地放在身边,深怕自己会忘记给大哥哥。
安畅踉踉跄跄地想要摸下床,手却落了空,整个人从床上跌了下来。
砰!
纤弱的身子落在地上,声音并不算太响。
她的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围巾,另一只手摸索着地面,然后撑起了身子。
他回头,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
“你的眼睛……”
现在的她,没有戴上那奇怪的大眼镜,那一双本该灵透的大眼,没有任何的焦距。
“嗯,我的眼睛现在看不见了。”她垂下头,不过随即就振奋起来,“医生叔叔说,明天我进行了手术,眼睛就能看到了,大哥哥,到时候,我再给你讲故事好吗?”
他没有答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那双无神的眼睛。
她怯怯地伸出手,捧着围巾,“大哥哥,这围巾……你喜欢吗?我买来一直想送给你。”可惜没机会,当她买好围巾,刚回到家的时候,便晕倒在了家门口。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执着地送他围巾?他根本就用不着这种东西!
他根本就不会觉得冷!
为什么她要用着那双明明看不见他的眼睛,执着地站在他面前,把那围巾送给他?
他突然很想这样大声地问她。
但是最后他却只是淡淡地问着:“为什么要选紫色?”
“因为大哥哥给我的感觉,就像紫色。”
“那为什么是铃铛的图案?”
“如果大哥哥寂寞的话,看着围巾上的铃铛,也许就能听到铃铛的声音,这样就不怕一个人啦。”
寂寞……
他寂寞吗?
也许是吧!
寂寞了太久,孤寂了太久,那么的累,那么的疲惫。
“呼……呼……”
空气中,传来轻微的震动。
饕餮的眉头微微皱起。
那帮杂粹,又来了吗?这些下位者似乎永远也不明白,即使上位者受了伤,他们依然不是对手。
“呼……呼……夺取力量……”
“该死的上位者……把……把他的力量吃了……我们就是上位者……”
玻璃窗在晃动着,人类所看不见的东西,慢慢在这个病房里聚集了起来。
“大哥哥,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安畅略有不安地问道。
眼睛看不见的人,其他的感官更加敏锐。
能量慢慢地在饕餮的手中聚集了起来,形成光团。
“把耳朵捂住。”他淡淡地吩咐道。
安畅听话地捂住了耳朵。
周围的杂粹嘶吼着,疯狂地扑向饕餮,却最终被饕餮强大的能量所销毁。
一个,两个,三个……
杂粹在一个接一个地消失着。
突然,其中一个杂粹掉过头来,扑向了安畅。
安畅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包裹住,那力量,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放开她。”饕餮冷冷地道。
“你——臣服我……把你的力量给我,我可以饶了这个人类。”杂粹说道。
安畅因为呼吸不通,脸憋得越来越红。
“你以为,用一个不相干的人类,可以威胁得了我吗?”真是愚蠢的杂粹啊,难道连这个事实都分不清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个小女孩……嘎嘎嘎……”
“那又怎么样,你难道忘了,我是谁吗?忘了宇宙中对我的评价了吗?”
“……你、你是连主人都会吞吃的……饕……”
“所以,你的废话太多了,即使你把这个人类杀了,我也不可能会听从你的话,把力量给你。”
在杂粹的惊恐中,饕餮一步步地逼近,手指无声地点在了杂粹的身上。
轰!
巨大的杂粹,身体瞬间碎裂成了虚无。
安畅激烈地喘着气,手中,依旧紧紧地握着那围巾。
他弯下腰,想把她抱起到床上,她却缩了缩身子。
“没关系,大哥哥,我可以自己站起来,我知道,你不喜欢碰别人的。”纤弱矮小的身子,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尽管她刚才捂着耳朵,但是他不知道他和杂粹的对话,她听进了多少。
“大哥哥,围巾……”她那被杂粹勒红肿的手臂颤颤巍巍地伸向前。
他垂眼,手终是接过了围巾,“围巾,我收下了。”
很暖。
娇小的女孩,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手术室外,是女孩父母那焦急的等待。
女孩的脑部有血块,压住了视神经,原本,还不至于那么快导致眼盲,可是因为头部被击打,导致了病变。
不取出血块的话,也许不仅眼睛,连性命也会丢了。
可是手术的风险性极大,谁都知道,唯独小女孩不知道。
无声地走进这间手术室,无声地靠在墙壁边,饕餮就这样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安畅。
手术室中的医生和护士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安畅的身上,谁都没注意到,这里多了一个人。
手术极为不顺利。
医生和护士紧张,面色死白。
手术台上的小女孩,她的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逝着。
手术失败了吗?
这样的手术……
成功率有70%的手术?
失败了吗?
那已经没有血色的肌肤,和那不断出血的头颅,是那么鲜明的对比。
这个女孩,就要死了吧。饕餮在心中道。
这个名叫安畅的女孩,这个总是喜欢给他讲故事的女孩,这个说他寂寞的女孩,这个要和故事中的饕餮做朋友的女孩……会死吧。
一个生命,就这样流逝了。
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罢了。
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有些……
饕餮的手,慢慢地抚上了自己的胸口。
明明知道她现在是深度麻醉,明明知道她的眼根本就没有睁开,可他却觉得,她在看他!
在看着他,想要对他说话……
她想要说什么呢?
或者,她这些天,已经对他说过太多的话了。
百天,他在地球的百天时间,也快到期了吧。
到时候,他将离开地球,在宇宙中或漫无目的地遨游,或者长眠,等待着下一次,有人类来呼唤他。
呼唤他的人类,会是怎样的人呢?
像北北?
抑或者……像她?那躺在手术台上,孱弱到随时会消失的生命?
下一次,当他再拥有主人的时候,要过多久呢?
他的脖子上,围着的是她送给他的围巾。
她说,她叫安畅。
她说,如果她可以进入故事里的话,她想和饕餮做朋友,这样,她就可以告诉它,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她说,因为她觉得他在等着别人给你讲故事。
她说,如果他寂寞的话,看着围巾上的铃铛,也许就能听到铃铛的声音,这样就不怕一个人。
原来,他竟记得那么多她说过的话。
北北,如果我说,我找到了一个人,也许她真的可以像你这般,将来会有勇气在看到我最丑陋的一幕时,依然拥抱着我。
北北,如果我说,我找到了一个人,她有着纯净的心灵,清澈的眼神,即使现在她还无法给我纯粹的爱,但是我有预感,当她懂得爱时,她会爱我。
北北,如果我说,我找到了一个人,没有花上几千年,几万年,甚至几亿年的时间,就在现在,我找到了,你会说我幸运吗?
幸运,也许他真的很幸运吧!
力量,聚集到指尖,随之扩散……
小小手术室中,医生和护士在饕餮的力量下,双眼变得无神,呆愣愣地站立着。
一会儿,即使他们清醒过来,也不会记得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饕餮慢慢地走向了安畅。
手术台上的她,显得如此的瘦小,如此的苍白。
他俯下身,把唇凑到了她的脖颈处,透过那快冰凉的皮肤,吸着她的血液。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请听我的声音……”他用心灵的力量,和她进行着沟通。
这一刻,他臣服在了她的脚下。
“安畅,吾乃饕餮,名曰:炫冥。”
从今以后,她就是他的主人,他的依凭了。
而他,会守护着她的生命。
她的将来,会像健康人一样地活着。
或许,某一天,她会对他说:“炫冥,我爱你。”
或许,某一天,她和他会一起繁衍后代。
又或许,某一天,她和他一起迎向生命的终结……
饕餮,匍匐于少女的脚下,献上所有的忠诚与爱,只为了,那无数个或许……
或许……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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