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4日,也就是离开西礁岛后二十六小时,“皮拉尔”号船及其船员们在比米尼码头停靠。只有迈克·斯特拉特一人留在后面,直至最后一分钟才由欧内斯特在西礁岛的朋友查尔斯·汤普森所接替。斯特拉特重返比米尼船队,在5月乘上从迈阿密起飞的一班每日泛美海上飞机班机。
当欧内斯特一上岸,就遇到一个肩膀宽阔、热情洋溢的捕鱼人,他在多沙的路上行走。
“捉到鱼了吗?”迈克·勒纳问道。
“没有,明天出外捕鱼是头等大事。”
“了不起,我愿看到你在那里外出捕鱼。顺便说一下,我是迈克·勒纳。”他说道,一面伸出他的手与欧内斯特握手。
“欧内斯特·海明威。”老爹握着手说道。
海明威和勒纳立刻一见如故,相处得很好。勒纳在他开的一家妇女服装连锁店挣得无数钱财后,他一生很多时间致力于消遣性垂钓活动。他和他妻子海伦有几艘相匹配的渔船,那里已成为他们的家,取名“安克雷奇”安克雷奇(Anchorage)原为美国阿拉斯加的南部港市,又有“锚泊地”之意,取此名以示垂钓的重要性。,这是岛上非官方的大使馆。勒纳在他的地产上建造了几座较小的别墅,后来又听说欧内斯特的工作是帮助鉴定不同种类的金枪鱼。勒纳就把他意欲建立一个组织的计划告诉海明威,这样就可以掌握创世界纪录的捉到的准许捕捉的鱼的线索。勒纳最终建立了国际准许捕捉鱼的协会,而海明威担任创建副主席之一,这个职位一直到他辞别人世。
在比米尼,欧内斯特寻找到他的小说《激流中的岛屿》取景的一个场所,使他的小说中的主人公托马斯·赫德森处于一个家庭的境地,这显然是这座“安克雷奇”寓庐赋予他创作这个“家庭”的灵感:
那座房子建造在狭长的深入海中的陆地的最高部分,地处港口和公海之间。它经受住三次飓风的打击,房子造得像一只船那样坚固。它为高大的椰子树所遮蔽,那些椰子树被贸易风刮得东倒西歪,遮得房子更为阴暗,而在海洋一边,你可信步走出门,沿着白色沙滩对面的陡岸往下走,进入湾流。
——《激流中的岛屿》
从“安克雷奇”寓庐海明威留给客人住的房间里,他可以从各个方向享受旖旎的风光景色。向离人较远的东面望去,经过一大片沙滩,他看见点点银色闪光,他知道那是北梭鱼的鱼群在安静地游过浅水处。一个徘徊不去“T”字形阴影慢慢地离开港口向南面飘去,许多可以出海的有锤状头的鲨鱼中有一条却围绕着那个极小的岛游动。他能够看到一条健壮的黑色蝙鲼平行地游向海滩,它的翼梢掠过滚滚浪花拍岸的水面。尽管比米尼周围的海上生活丰富多彩,可是海明威所要的,还有他一心想往所要捕捉的鱼,并不是一靠岸就能到手的。在那岛的正东方向,顺利地通过闪光的绿色,明显地进入湾流的含有油的深蓝色的水域,阳光反射出一片茫茫的像钻石似晶莹的细粒和翻滚的浪潮,其中就有他只能想象的鱼。
查尔斯·汤普森没有运气钓到一条金枪鱼,或是金枪鱼科的鱼,几天以后就离开返回他开在西礁岛的五金店。欧内斯特继续捕鱼和考察比米尼周围的水域,他、面包和萨卡睡在“皮拉尔”号船上,而凯蒂和约翰·道斯·帕索斯夫妇则在岛上租下一间在屋前有平台的小屋。约翰突发风湿热,而凯蒂却开始患严重的胃痛。道斯·帕索斯夫妇返回美国巴尔的摩,凯蒂很快在那里进行外科手术。她后来告诉欧内斯特的妻子波琳,她的“小手术”是曾经一度患过一种诊断性刮宫的病。
欧内斯特发现比米尼这个岛虽很孤独,但却令人愉快,岛上住着各种各样古怪的爱好运动的人和当地居民,那里还有清醇可口的朗姆酒、微微摆动和枝叶扶疏的椰子树,还有惹人喜爱的海水。晚间气温凉爽宜人,他可以睡在外面,就在满天星斗下睡在“皮拉尔”号船船舱的顶棚上,入夜恰恰还有微风轻拂,驱走臭虫的侵扰。后来,由于夜间时有降雨,这就迫使欧内斯特住进邓库姆太太供应膳食的寄宿处(美其名曰“垂钓者之家”)的一间房间。他的一些家书证实,那个住宿处有令人感到舒适、清洁的房间和新鲜可口的食物。
波琳乘飞机到凯特珊瑚礁,然后摆渡到比米尼,她在那里与欧内斯特团聚几天。岛上优美的风光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感到这地方会是那年夏天晚些时候带孩子们来玩的一个美妙绝佳的地方。波琳惯常乘飞机到圣路易斯接欧内斯特的大儿子邦比,他将从芝加哥来,然后她将和邦比、帕特里克、格雷戈里和他们的保姆埃达·斯特恩一起返回。她大概到六月底才会见到欧内斯特。
欧内斯特孤单影只独处于比米尼,他写信给简·梅森,要她来看他一下。简是欧内斯特认为理解他的为数不多的女人中的一位,并欣赏他爱好海上冒险生活、对大海的喜爱,以及他想征服生活在大江巨流中的那些怪物的愿望。不过简打回电报告诉他,她不能立即应命前来,原因是至少还要再过几星期。
虽然欧内斯特跟两个男船员还在继续垂钓,可是当约翰和凯蒂·道斯·帕索斯夫妇一回到比米尼,他似乎更显得喜形于色。“相当多的垂钓时的乐趣在于和你的朋友们分享着消磨时间。”他在“垂钓者之家”的酒吧间喝酒时告诉道斯·帕索斯说。
“你知道,虽然我和凯蒂总喜欢跟你海明威一起外出到那里去捕鱼,可是医生们奉劝凯蒂注意休息,不要太紧张。”道斯说着俯过身来,呷了一口啤酒。
欧内斯特眉毛直竖。
“给我们留几天时间。我将使她生活安定下来,我们要搞一点贝壳的采集、游泳,让我想想看她怎样做。海明威,你引来一些海上怪物,我们将在停泊的码头向你祝贺。”
虽然欧内斯特给予同情,但是并没有停止惦念他的朋友们。他经常与勒纳相遇。还有六个别的消遣性的垂钓者,他们之中大多数人殷实富有,并且乐于在全世界到处垂钓。他写信给他的编辑说,他觉得自己真是个穷男孩在富人中钓鱼,要不是他外出钓鱼已获得350美元的话。欧内斯特很喜欢与勒纳和其他人分享他已经学会的古巴钓鱼技术,其中包括使用多钓线和多深度在浅滩捕鱼,以及装上金枪鱼诱饵的古巴技术。不过海明威这位老师也善于开学生的玩笑,还很快注意到有些渔船已发展成改用顶边舵轮控制器,那将会成为最早形式的浮桥。
虽然“皮拉尔”号船还没有装配上一座浮桥,可是欧内斯特看到别人怎样在船舱顶上安装舵轮控制器。两年后,欧内斯特在他的船上装上一个相同形式的装置,然而他早期的浮桥也绝对不是幻想,而是由一个汽车方向盘、滑轮和一个钢条上部结构组成的装置。他撰文谈到在钓金枪鱼时,这种较高的位置给他带来的种种有利条件:
托马斯·赫德森蓦然转过身来进入船尾舵手座,拿起驾驶盘和在那里的控制器……好几小时后,当从放下钓钩的地方向下看,奇怪的是好像仍在同一水平面上,他这样想。钓鱼活动像从一个戏院的包厢座位慢慢向下方移动到舞台上去,或者是到能看清表演的地方去,或者向船只驶过后的浪迹的围栏靠拢。
——《激流中的岛屿》
欧内斯特这次去比米尼的垂钓之旅,他在船上带去两根新的重达44盎司哈代牌深海钓竿,并配备着沃姆·霍夫牌的绕线轮和阿沙韦牌钓线。欧内斯特喜爱拉塞尔用的哈代牌钓竿,还习惯于平滑滚柱的导向装置和稳定的毡制的夹具的感觉。他也带上较轻的钓竿和绕线轮供几个儿子和客人使用。
适值欧内斯特在比米尼捕鱼的第三个星期,他最终有机会与一条硕大无比的金枪鱼搏斗。老爹决定向比米尼的南面去,而不是向北面去,从而进入由狭隘幽暗一变而豁然开朗的一大片水域,地处大概以后以“金枪鱼地带”名噪一时的冈恩珊瑚礁和凯特珊瑚礁之间。在20世纪30年代,一年一度的春天的洄游鱼群,当属最为壮观的场面,就在一些从事商务活动的延绳钓船花上沉重的代价之前,有些人认为那里是世界捕捉金枪鱼、鳗鲡的最佳之处。
大约在夕阳西沉前一小时,天空布满着一片火红的灿烂光芒,“皮拉尔”号船飞速经过几只小快艇和较大的船只。所有的人已经聚集在一起,注意到一个钓鱼人正在设法努力捉到靠近在一个消遣性捕鱼人附近的那条鱼。那是面包,他在准确地确定船的位置,还用双筒望远镜粗略地看了一下大海。“嗨,它在靠近庞然大物。”
欧内斯特转动船的驾驶盘,在附近水面移动。他眯着眼看,留神看着再度浮起的白色的船体。
“那不是库克的船吗?”他问道。
“看上去是像的。”面包满口同意。
在一星期前欧内斯特和他的船员们曾经遇见过凯特珊瑚礁的管理人员查利·库克,他们在迈克·勒纳家里一起饮酒作乐,并相互讲钓鱼故事。
“可能会是一条尖嘴鱼。看着钓竿上拉紧的样子。”面包说道。
“不管是什么鱼,钓钩吃进嘴里是很深的。”老爹同意。
当鱼儿到达时,欧内斯特肯定地给库克一间宽敞的舱位,这样他将会有足够的海上空间。欧内斯特最讨厌一些旁观者的船只停靠得太紧密,常常把鱼吓得惊慌而逃,或者弄断钓线。他会尽力做到使库克稳坐在斗鱼椅上,他的钓竿弯成45°角,钓线在任何时候都易于爆开。他浑身浸透在汗水之中,他的两手被割破,鲜血还在淌着。库克显然对他应付不了的一条鱼很感兴趣。
“情况进行得怎么样?船长。”欧内斯特大声嚷道。
“金枪鱼,”库克回答说,“重一千磅的鱼!”
“真的吗?”欧内斯特大声说。他还带一点充满敬意的样子使“皮拉尔”号船减速倒转。从有这样重大的意外收获考虑,他不应该责怪弄断钓线。
“是的。不过这条该死的鱼已经产生吸引力,”库克大声叫唤,“我已经六个半小时与这个畜生斗争不已。我的两只手已割得痛不堪言。我要去割断这根蹩脚的钓线。”
“那真出人意外!”欧内斯特大声嚷道,“我要捉住这条鱼。不是为了创纪录,而是要从鱼身上学习。”
“噢,无用的东西,算了,海明威。”库克说道,并挥手叫他离开。
“不,”欧内斯特央求道,“看在上帝的面上,不要放过一条重一千磅的鱼!”这时欧内斯特俯身向着船尾舵手座过去,而面包掌握着“皮拉尔”号船。
“你真的要这条鱼吗?”库克问道。
“绝对需要——我要加入捕鱼的队伍。”
“那么行。”库克同意。
“皮拉尔”号船的黑色船体十分缓慢地向着库克的白色供消遣的捕鱼船开去。
“萨卡,把机枪带上来。我肯定对鲨鱼用上这种武器。”欧内斯特大声说。他把射击鲨鱼的步枪放在船前部的铺位上,并放在有羊毛包裹着的套子里,而他对武器的钟情显然在他的作品《激流中的岛屿》中有所描述:
这是一支带有老式18英寸枪管的、型号为256的休诺尔牌枪,这些枪已不再允许出售。枪托和枪的前部已变成褐色,由于上过油和经过摩擦显得锃亮,像一颗胡桃核仁,由于放在鞍形的皮套里,携带外出摩擦了几个月,是一片光滑的平面,没有一点锈迹。
——《激流中的岛屿》
萨卡把步枪递给欧内斯特。“祝你好运,船长。”那个珊瑚岛的当地人说。
欧内斯特把步枪背在肩上,转向面包。“宁可我过去,让那条鱼滚蛋。实际上,回去叫凯蒂和约翰·道斯·帕索斯夫妇来。他们大概想要看令人惊奇的庞然大物。”
“是的,船长。”面包同意道。“皮拉尔”号船随着滚滚的浪潮徐徐移动得更近,两只船之间的距离变得更短,五英尺、三英尺、二英尺……欧内斯特站在“皮拉尔”号船的船舷的上缘,然后以一条鲇鱼的优美姿势一下子跳进库克的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