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药儿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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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滥杀无辜

当清晨灿烂的米色阳光碎成裂纹映照进陈设简单的房间,躺卧在床的龙玄彪茫然地半眯着惺忪的眼,还未适应长久黑暗后突然开明的眩晕。

他转头,想躲过光线,却赫然看见一个小男孩正平躺在他身旁。那小男孩正是他拼命救下的苍山一派的小公子,而苍山一派包括掌门人任长辉共一百七十余人一夕之间被人杀害,满地的尸首血泊中只有这个小男孩奇迹般的还在呼吸。男孩均匀地呼吸着,紫色的被单随着他的胸膛一起一伏。

还好,他没有事……

盯着淡紫色的床幔发了一会呆,恍然想起,这并非是他的卧榻,“柳姑娘……”他往另一侧望去,心湖却被眼前这温暖的画面撼动,轻轻泛起滟滟涟漪。

如墨的青丝滑落在交叠的双手上、膝上,她倚着床帐静静安睡,素白如瓷的小脸泛着淡淡的倦怠,浓长的眼睫映成扇形的阴影在清晨的日照中晕开浅浅的柔弱,未抹胭脂,香唇却红艳欲滴,素净白皙的长衫勾勒出不似人间的恬淡。

这是一个深潭一般,能将人无法招架地卷漩进涡流的女子。他久久不能移开越矩的视线,贪婪得将她清雅绝色的容颜暗暗刻画在心。

“柳姑娘,柳姑娘!”萧雅亭温温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打破了这个如梦般的清晨。

龙玄彪赶紧闭上眼睛,佯装未曾醒过,只是混乱的心跳没有规律地重重击打着胸膛,冷汗湿满额际。他怎会这般下流,对柳姑娘有了非分之想。他与她,如此不相称,万万要断了这样愚蠢的念头才是。只是,在听到她懒懒起身,“咿呀”房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他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只见她清瘦的身影映照在窗纸上,与那高俊的身影相叠一起,他的心里顿时百般不是滋味。

雅亭有了徐姑娘这个红颜知己,也有如醉那样倾心爱慕,何故还来招惹柳姑娘啊?

“咦?你醒来了?”刚进门,便看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床幔出神,药儿一出声惊醒他漫无边际的想象,“你没事吧,脸那么红?”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很好,已经不再发烧了。

“没、没事。”一宿的发烧让他口干舌燥,药儿小心地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在床头歇息,然后倒了杯水,沿着他的唇慢慢地灌进去。

“你受的伤太重,道道伤口都是深可见骨,可能好得没那么快。”放下茶杯,她又拧了条毛巾轻柔地为他擦拭憔悴苍白的脸,“我知道你不想让大家知道你受伤了,刚才我已经告诉萧公子,你对我说要外出几日,因此他不会怀疑你出事了。你就暂且藏在我这好好养伤。”

“多谢姑娘。”不敢再去看她柔柔的甜美笑容,怕只怕自己自作多情。他脸色微红,低下头,却看见颈上正悬挂着一个通体透亮的绿色水晶,那石头仿佛有灵性,隐隐发出幽幽的光芒,好生美丽。

“这是绿幽灵,它常年陪在我身边,也吸收了我百毒不侵的体质精华,具有疗伤吸毒的功效。”她漫不经心地解释道,仿佛那不是她宝贝了多年的贴身之物,“你身体太虚弱,此物就先放在你那。”

“姑娘,这孩子情况如何?”听见那孩子“嘤咛”一声,像是做了个可怕的噩梦,他敛起剑眉,忧心地问道。

她觑了一眼那男孩,道:“伤得不轻,尤其是心上的伤。”

“怎样的伤?”他望向她,十分担心孩子的情况。

“毕竟受了那么大的刺激,一个正常的小孩的第一反应就是自我封闭,把自己与外界世界隔绝起来,他们的内心很恐惧,可是表现出来的却十分冷漠。他们也许只是单一地重复着刻板的行为,也有可能会自戕或者发疯,像只野兽,还有……”

“姑娘!”他立即出声阻止她用那种冷冰冰的无情口吻没完没了地荼毒他的耳膜,他的脑海已经很清晰地浮现了他冒着生命危险救回来的小孩各种各样的悲惨未来,“这怎生是好?”

被无情地打断她兴致勃勃的演讲,她抿抿唇,有些意兴阑珊,“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会知道。”都说了会出现各种情况了,当然要因地制宜,什么病用什么药。

“苍山一派只剩这么一个孩子了,这可如何是好?”他爱怜地望着那个在梦中也无法安宁的小孩,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摩着男孩稚嫩的脸颊,如刀的俊目渗着慈爱的温柔。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这样,她就一定会心软!他一定又把这个小孩当成了他的责任扛在肩上了。这样一个男子啊,真是无可救药了,内心叹息一声,她慢吞吞地说道:“我也没说没办法救。”只是懒得救。

“你能救他?”他欣喜。

见他满心满眼的都是他人,她心底莫名涌上一股不悦的酸意。

“我也没说要救。”她依旧慢吞吞地说道。

“柳姑娘!不要开玩笑,此事人命关天。”他寒了一张俊颜,语气生硬起来,“你可知苍山一派一百多人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冷笑,如雪般的白玉脸庞荡开恼怒的红。很好啊,短短个把月,他惹怒她两次,“为什么我就一定要救他?”他若好好同她说倒也罢了,若是因此同她有了隔隙,那她走便是。

“柳姑娘,你有起死回身的好医术,为何却不愿意救救这个孩子?”他无法理解她这独善其身的行为。

难道她真的忍心眼睁睁看着这孩子死于非命吗?他实在不愿意相信她会是这样冷酷的人。

“有何不可?我的血脉本来就是邪恶的,我爹爹乃是四大魔头之首柳长恨,我娘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乃是曾经名噪一时的用毒大家夜凰府府主。这样的我,你还会有所期待吗?”她说得云淡风轻,笑着也是一抹邪冷挂在嘴边。

“柳姑娘,你绝不是坏人。”三番四次救了他的性命,这样的人如果说是魔头,他实在难以相信。她爹爹是她爹爹,她是她,怎么能相提并论?

突然明白,在雅亭心中对徐姑娘的看法……

“只是也不是个好人。”她冷笑一声,眉宇间尽是叛逆之色,像极了柳长恨。

她比爹爹……只是不会滥杀无辜。

雪落无痕,在漆冷的黑夜中缓缓飞舞,化作漫天的冬花,扬扬飞洒,落上一大一小两个沉默身影。

她披着白狐裘,几乎与雪色相融,只有那一头长长的墨色青丝流泻着人的光泽。爹爹高高地矗立在她的身旁,飓风吹得他白色的长衫猎猎作响,幽幽的寒眸不带一丝感情地斜睨她。

他在看她如何做出决断——对于眼前这个踏雪而来寻求神医,跪了七天无果又遭遇大雪,最后被乱雪掩埋住的男子。救还是不救……

爹爹在等她的答案。

深深注视,深深凝望,幼小的她,漆黑的眼眸像被这寒冷的天气冻住的冰块,无论如何也化不开了。

她走上前,皑皑的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小小的手抬起那人的下颌,往他嘴里送去一颗红暖玉,然后默默起身,再也不回头。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只看眼前是非,只顾自己喜好,救人点到为止。爹爹的寒眸凝了一下,取出香囊中那男子跪求了七天的药,放在了那男子的手中。

雪深深,心沉沉,人还小,情已冷。

雪山那个双眸冰冷的小女孩在月色中渐渐与龙剑山庄那深深望着清月的姑娘融为一体。时光斗转星移,她的性格却被磨平,笑看风起云涌,薄情无欲。

原来不是爹娘他们无情,而是她无情。是她用厌倦,冰冷将他们排拒在心门之外。

“柳姑娘。”龙玄彪安抚着将那痴痴呆呆的任飞扬哄睡了,却看见那给了他一天脸色的柳药儿坐在窗台,幽幽凝望着清月。

“你不累吗?”她语出突然,问得龙玄彪一头雾水,“他与你本来没有什么关系,你救了他,不仅摊上了这个麻烦,还惹上了无情谷的人,说不定还得连累着龙剑山庄的人全部没命,值得吗?”

“任掌门为人直爽,平时行侠仗义,是条好汉,他就这么一个孩子,我怎能见死不救?”他挣扎着起身,慢慢移动到她的身边,看着她姣好艳丽的五官,却没有平日憨厚的眼眸。这是个他未曾见过的柳药儿,“如果龙剑山庄因此遭殃,在下只能说恶贼当道,时也命也。”

“你还不能起来。”她翻身落地,将他扶到一旁坐下。

龙玄彪微微一笑,道:“姑娘说自己是个冷血的魔头,我看此言差矣。姑娘心地善良,体贴入微,只是不喜与人亲近罢了。”

“仅凭短短一个月就可以对我做出这样的判断?”她勾唇。

“姑娘两次救了在下的性命。”他指出事实。

“那是我迷路了,要你带路。”

“姑娘救了雅亭,还为此打破令尊定下的家规。”

“我以为是毒儿下的毒。”她嘴硬。

“姑娘虽然嘴上说不救飞扬,但还是很用心地寻找办法救他。”

“那我是无聊。”继续逞强。

他笑了,这么任性的柳药儿他也从未见过,“在下无话可说了。”他认输,言语上他被她这般的耍赖皮打败了。

见他笑了,她也抿抿嘴,要笑不笑地撑着面子,只是心情已经大好。

“对了,柳姑娘。”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紫色的小盒子,语未启,色先赧,他假意咳了咳,继续说道,“我昨日去苍山时正巧遇见一个卖首饰的婆婆,看见这对玉环,记起姑娘似乎有耳洞,却未带耳环,所以就向那婆婆买了过来。我、我……”

只是一句谢谢一句抱歉,为什么那么难说出口?他几乎要懊恼起来。

药儿呆了呆,有些手足无措地接过盒子,里面是一对月牙形状的玉环,澄清透亮,“你、你给我的……礼物?”她又欢喜又不知所措,从未有人给她礼物,该怎样回应,她还不懂。

“是啊。”见她拿着那么爱不释手,他也就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静静望着她笑得欢天喜地又傻傻的模样,心房瞬间温暖。她到底有几面,冷漠的一面,任性的一面,孤独的一面,单纯的一面,还有呢?还有多少他不知的呢?

“然后呢?我该怎么办?”她探身向他,眼里是迫切的求知欲。

向来都是他人向她索取,她慌了,盲了,不知该如何回聩这份善良的情感。

她靠的太近,身上熏衣草舒人的清香不意飘进他深埋的心扉,他的自卑突然无所遁迹。他骤然心惊,身体立即反应了内心强烈的排斥往后一仰,只听“砰”的一声,他呈大字形瘫倒在地,伤口“呲啦”几声裂开……

柳药儿满额头的黑线拉了下来,“龙大侠,你还真是一刻不看着就会出事啊。”

龙玄彪痛得龇呀咧嘴,刚好为他挡去了内心的不安。他,他对柳姑娘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在柳药儿的房内养病三日,日日度日如年。一睁眼就是她,说话的人是她,闭上眼想的人是她,就连睡梦中也时常流连,他根本不敢比她先入睡,生怕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梦话叫她听了去。

不该离她那么近啊,明知她高不可攀还喜欢她,那就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更何况……更何况他心里应当爱的是如醉啊,怎么会移情别恋了去?

这不像他,一点都不像他啊。

是了,他还是爱着如醉,一直都爱着。对柳姑娘他是感激,看着她时而流露出的寂寞神情他只是心疼,对她温存的眼眸他没有幻想过什么,绝对不是爱。

“你……”他头大地看见,柳药儿依然故我地将脑袋靠近他的脸,热切地望进他的眼,而他的脸,莫名其妙地又红了。

“你在想什么啊?”她好奇地问。

谁说她冷漠无情,她这么好奇宝宝的神情真的……一点也不像,“我……在想……这么多日了飞扬的病怎么一点进展也没有。”

“受的打击太大了,对于一个孩子而言,的确很难承受。”好奇的表情立即又换成了漠不关心的平淡。

他迫不得已地发现,她的亲近,只对他一人。

“不知道插他的百汇穴会怎样?”她喃喃着,说着真拿出银针来在任飞扬头部瞥来瞟去的,很是烦恼到底该不该插那个穴位。

龙玄彪看得心惊,“你不知道还敢插?万一有生命危险……”

“那只能说这孩子他为我们大宋的医学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药儿继续面无表情地策划着她可怕的实验。

拿苍山一派唯一一个幸存者做实验……会不会遭天谴啊?只听天上一声闷雷巨吼,龙玄彪赶紧扯住她就要往下扎的手,连声道:“打雷了,打雷了。”

“打雷跟我有什么关系?”柳药儿百思不得其解。

紧张地望着她两指间明晃晃的银针,他怎么好意思说是怕她被雷劈死,“我看这一针下去呢,估计效果也不怎么明显,柳姑娘,有没有什么比较温和的治疗方法?”

“温和?”她仰着头思索片刻,突然俯下身子认真地捻起银针往任飞扬的百汇穴扎去,一边还口气凉凉地说道,“你以为是集市上买猪肉呢,还讨价还价的。”

龙玄彪阻止不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扎了进去,针起人惊醒,任飞扬陡然直起身来,双目瞠得极为吓人,脸上是死白死白的,毫无人气。

“柳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柳药儿绵掌往男孩身上运,内力传达,震得男孩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差点昏厥,“果然,瞎猫偶尔也是会碰上死耗子的……”她无辜地对着吓出了一身冷汗的龙玄彪说道。

“你一点把握都没有……”他真想把她掐死。

她俏皮一笑,显然不把他的怒意放在眼里。一只不发威的老虎造成不了多大的杀伤力,“这不就醒了吗?”

过不了多久,任飞扬的脸色开始有了血色,狭长而微微上翘的眼睛徐徐张开,茫然地望了望四周的摆设,然后瞪着眼前高大威武的男子好半天,突然开口道:“爹……”

龙玄彪愕然,猛地被扑了个满怀。他无声地望着柳药儿,该怎么解决,嗯?

柳药儿搓着下巴,很不怀好意地建议道:“这孩子已经是孤儿了,从今以后就是你的责任了。这不正好吗?你没有儿子,他没有爹爹,你们刚刚好凑成一对啊。”

如果说眼神可以杀死人,柳药儿已经横死在他面前了。

“莫说玩笑话,我怎么可能……”

“娘……”任飞扬从一个怀抱飞快地投入到另一个更为娇软的怀抱,脸上扬着讨好的乖巧笑容。

完了,彻底傻了……龙玄彪无力地拍拍额头。

柳药儿义正严词地推开任飞扬,“我不是你娘。”

“娘……”漂亮的眼眸泫然欲泣,“你不要飞扬了吗?”

那天真无辜的模样自然不可能打动柳药儿的铁石心肠,只是当她收到龙玄彪警告的眼神时,她知道现在推开那个小鬼的话,一定会把他气死,“也……不是不要……只是,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家这么抱过……”望天,能不能一掌把这小鬼给劈死?

龙玄彪拉下满脸的黑线,“飞扬,到叔叔……”他吞了吞口水,狠狠瞪了一眼喷笑出声的始作俑者,“到爹这里来。”他只是怕她真的一时忍不住动手杀了任飞扬。

“冤冤相报何时了,任掌门一时意气说出的话得罪了无情谷竟招来这样的血难,苦了这孩子,成了孤儿。”终究还是不忍心,大掌将任飞扬的小脑袋扣在自己的胸前,他叹息道:“也罢,你改姓为龙,从今后便是在下的亲生孩子。”

柳药儿只觉得内心一颤,酝酿多时的情愫在心醉神驰之时愀然发酵。他一定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有多么温柔,而倒映在她的眼中又是多么迷人。

那个如醉姑娘……呵,竟看不到他的好。他温柔地、男子汉承担起龙剑山庄时早就注定他不可能像萧雅亭或者龙玄漫他们那样自由散漫,赏花弄月。沉重的责任束缚着他,平凡的生命承载超过能力范围的事情,他又怎么能潇洒的起来?

而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他的影响了吧……这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个她完全没有见过的全新的男人,他的性格与她南辕北辙,他如刀的俊目总是隐隐藏着对他人的关爱。他一人扛起困苦和危险,又让她心生怜惜。

或者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救他。现在明知他喜欢的是如醉姑娘,明知自己遁世的念头还那么强烈,却遏止不住地靠近他,着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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