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八(中) (2)
梁见飞的电话响,她接起来,说了几句,然后侧头看着他,对电话那头说:“不行,我约了人……是项峰……这样啊,那我问问看。”
她捂住电话,问他:“世纷约我们去吃饭。”
他点头。
“还有我其他同学。”她有点迟疑。
“没问题。”
“真的?”她像是不太敢相信。
“我有那么孤僻吗?”他蹙起眉头瞪她。
她释然地对电话那头报告说马上就去。
“我以为你不喜欢陌生人,”她把手机塞进上衣口袋,“所以……”
“看来你并不真正了解我。”
“……谁高兴了解你!”
目的地就在电台附近,开车十分钟就到,那是一家经营本帮菜的餐馆,直到踏上大理石地面的一霎那,项峰才想起自己曾经来过。
世纷已经到了,正在点菜。
“项大哥,拜托你一件事,”世纷说,“等一下我男朋友来的时候,你能不能假装记得他的名字?”
项峰苦笑,大作家有时也不太好当。
他脱下外套,因为右手绑着石膏,动作缓慢,梁见飞帮他扯袖管,然后又帮他把外套挂在椅背上。
“咦……”世纷一手撑着下巴,“其实你们私底下也可以和平相处。”
梁见飞无奈地撇着嘴:“我只是暂时不敢反抗……”
“?”
“他为了救我,手骨折了。”
“好感人。”世纷瞪大眼睛。
“事实上我现在很后悔那么做。”项峰耸肩。
世纷大笑,梁见飞却是冷笑。
服务生开始上菜,人还没到齐,世纷怂恿他们先吃起来,不用等。
“我没告诉袁祖耘你来了,”她说,“他要是看到你,会尖叫的。”
项峰在脑海里想象那位袁先生尖叫的样子,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很难想象!
“啊,他好像来了……”世纷挥挥手。
项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于是起身打招呼:
“你好,”他假装自己一直记得他的名字,露出友善的微笑,“我记得我们见过,你是叫袁祖耘,对吗?”
“……不,我不是。”男人皱着眉头,眨了眨眼睛。
世纷和见飞捂着嘴笑。这时候,身后有个声音说:“我是袁祖耘。”
他转过身,才发现自己搞错了。
梁见飞哈哈大笑:“哦,没关系,至少你演技不错……”
那个被认错的男人莫名其妙地抓了抓头,走开了。
项峰尽管有点尴尬,但还是若无其事地对真正的袁祖耘说:“不好意思。”
“不不,”他连忙摆手,“能跟你一起吃饭我很高、高兴。”
两位女士交换了一个眼神,还是笑,仿佛眼前的场景是多么滑稽一般。可梁见飞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她看着袁祖耘,皱了皱眉头。
项峰不明所以,于是不着痕迹地观察袁祖耘,然后立刻发现自己错了,她在看的不是袁祖耘,而是他身后的男人。
“晚上好。”那个男人微微一笑,环视所有人,视线最后定格在梁见飞身上。
这种微笑让项峰想到一个人——项屿。他曾经开玩笑地说,项屿笑起来,任何女人看到都要高兴得发狂,这句话现在用在这男人身上也不为过。
他知道他是谁——梁见飞的前夫——他在她家的客厅里见过他。
“你怎么来了……”梁见飞呐呐地说。
“我本来是去找袁祖耘的,他说约了你们,我就一起来了,”说到这里,他转头看项峰一眼,“不过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项峰挑眉,什么也没说,只是坐下。
男人迟疑了一下,终于坐在圆桌对面。
“你是项峰?”男人问。
“嗯。”他点头。
“我姓池,叫池少宇。”
他还是点头。
“见飞,”池少宇的调侃地说,“原来这就是你常常提到的那个很讨人厌的大作家啊。”
“呃……”梁见飞整个人像被定格了。或许不止是她,连世纷和袁祖耘也是。
项峰看了她一眼,接着微微一笑:“哦,原来这就是你跟我说过的轻浮而且滥情的前夫。”
“很神奇,”池少宇蹙了蹙眉头,像是满脑子疑惑,“两个在电台节目里针锋相对的人,却可以平静地坐在一起吃饭?”
“如果有必要,我相信布什和****也可以做到。”
“必要?”
“只要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自始至终,他们尽管表情温和,但口吻却是冷冰冰的,像两尊蜡像在交谈。
项峰看着池少宇,忽然笑起来,他猜想要是现在他面前有面镜子,那镜子里面会有一个笑得很温暖的男人,眼角有几道皱纹,下巴上是精心修剪过的胡子,也许谁看了都会以为他此时此刻心情很好。
“我想,”他说,“没有必要告诉你吧。”
池少宇动了动下颚,梁见飞低声对项峰说:“你完了,他生气了……”
那声音听上去很奇怪,他没有看她,可是知道她是闭着嘴说的。
“为什么说我完了?”他也学她的样子。
“他要是生起气来,很难缠……”
项峰扯了扯嘴角:“你以为我就好欺负吗?”
“呃……对,我忘了……”她也扯了扯嘴角,不再说话。
“见飞,”池少宇说,“还记得我们以前高中时的英语老师吗,前几天我遇到她,她还问你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去看她。”
“我——”
“你不会觉得尴尬吗,”项峰故作不解,“跟前妻一起去看以前的老师,万一老师误以为你们还没离婚怎么办?”
“对于有些误会,我认为没有必要解释。”对面的男人又露出一个女人看了都会发狂的微笑。
“嗯……”项峰一脸恍然大悟,“所以这就是你们之所以会离婚的原因?”
池少宇的下颚又动了一下:“离婚是我和见飞之间的事,任何第三人都没有资格插嘴。”
他笑了一下,决定沉默。
“对了,你肋骨上那块伤疤痕迹还明显吗,”池少宇温柔地看着梁见飞,继续说,“我有个朋友介绍了一种据说很有效的祛疤药膏,我托人买了,拿到后给你。”
“哦——”
“朋友?女朋友?”项峰冷不防插一句。
池少宇瞪他,像是恨不得他立刻消失。
“啊哈哈,啊哈哈哈……”世纷终于找到机会出来打圆场,“今天大家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真的很有缘分,没想到不止见飞跟项大哥很‘聊得来’,连池少也是,看来见飞和池少你们还真是有夫妻相……”
最后那几个字被袁祖耘的咳嗽声盖了过去,但大家多少还是听到了。
“好了,世纷,”袁祖耘看上去有点在冒冷汗,“你还是继续吃你的吧。”
“哦……”自知说错话的人垂下头。
“我要吃那个。”项峰忽然对梁见飞说,仿佛理所当然。
她夹了一块盐焗鸡,放在他碗里。
“我不要吃腿肉,”他一脸平静,“要胸肉。”
梁见飞瞪了他一眼,把他碗里的鸡夹到自己碗里,然后又帮他夹了一块鸡胸脯,嘴里还念念有词:“鸡白丝有什么好吃……”
他微笑,没有回答,伸出左手用调羹把鸡块放到嘴边,在咬下去之前,他不着痕迹地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嘴角扯出一个冷笑,才吃起来。
“你知不知道,”回去的路上,梁见飞似乎很兴奋,“我这么多年来都没看过池少发飙!你真太厉害了,我想任何人跟你聊不到三句都会抓狂的!”
池少?是她对他的昵称吗?
“你没看到他下颚动的样子,估计他今天快被你气死了。”
“……”他没理她,别过头去看着窗外。
快被气死的人是应该是他吧!什么肋骨的伤疤……她肋骨有没有伤疤关那混蛋什么事!
肚子开始叫起来,他摸了摸胃,说:“去馄饨店,打包。”
“你没吃饱?”她诧异。
“怎么可能吃得饱。”尽管他一直不停地叫她夹菜。
“哦……”
等他们拎着外卖的小馄饨来到项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鱼食在渔缸旁边,”项峰对梁见飞说,“记得按照说明上的方法喂。”
“哦。”她立刻走了过去。
他走进厨房,把外卖放在餐桌上,拿出汤匙,坐下来开始吃。
“你的鱼怎么都跟你一样死气沉沉的。”梁见飞一边往水里丢鱼食一边说。
他没有回答,自顾自地吃东西。
她也没再说话,认真地看包装袋上的说明。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挂钟和鱼缸的声音,或许还有他喝汤的声音。
“喂,”他忽然停下来,说,“他是你第一个男人?”
梁见飞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盯着包装袋:“什么?”
“我问他是不是你第一个男人……”
“哦,对啊。”她回答地心不在焉,又抓了一把鱼食往缸里丢。
他低头吃东西,过了一会儿又抬头问:“你就……只有过这么一个?”
“嗯。”她终于转过身看着他,像是感到疑惑。
他吃完了,起身把碗放进水槽。
她把鱼食放回原处,自觉地走过来开始卷袖管。她打开热水龙头,然后往碗里倒洗洁精,拿百洁布擦起来。
“你问这些干吗,像居委大妈一样。”
“……没什么。”他双手抱胸靠在冰箱上看她洗碗。
“还有其他事吗,没的话我就回去了。”
“……没有。”他冷着脸。
她看着他,忽然把手上的水弹在他脸上,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她在兴奋个什么劲儿?因为他打败了池少宇?那个男人生气她就这么高兴吗?
他抓住她那双湿漉漉的手,用不带任何语调的口吻说:
“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你别来惹我,不然我不保证自己会做什么让你后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