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29 往事如烟
29 往事如烟
梁楚换好新衣裳和朱宝珠再次走去前厅，厅里聚满了朱家各位，几位嫂子们都懒得避嫌，好奇的盯着梁楚打量。梁楚穿着笔挺的新衣，一表人才的好样子倒是叫不少人惊叹果然胖人也有胖人福。
朱老爷含笑招呼梁楚入座，指着身旁几位男子一一介绍，全是朱家的族亲。
朱宝珠见他们围一桌估计话很多，便随着朱夫人去了后院。
朱夫人拍着朱宝珠的手背笑赞：“这女婿还不错。”说罢含义深明的对朱宝珠使几个眼色，朱宝珠会意点头，小声笑答：“娘别担心，我已经不跟他闹了。”
朱夫人闻言放心，吆喝丫鬟去端着零嘴茶点出来。
大嫂笑呵呵的插嘴进来：“想不到妹夫竟然亲自来接妹妹，妹妹好福气，我瞧妹夫天庭饱满，性子也和和气气，想必对妹妹也是顶好了。”
朱宝珠含笑点头：“多谢大嫂关怀，相公这人有时粗心大意，不过对我的确不错。”
“那便好，妹妹得赶紧生个儿子，这样一来以后日子就更好过了。我看妹妹一时半会也不会走，明日嫂子带你去拜拜送子观音，让你早点如愿。”
“恩，也好。”
大嫂这么一带头示好，其他几位嫂子也纷纷附和，人人变着法子将梁楚夸赞几番，约好明日一块去拜观音祈福。
一家女眷围着一起说了半个晌午，晒着冬天的太阳不愿意进屋，说说笑笑悠闲惬意的很。中午快开饭的时候朱家又来了一大波客人，全是朱家一族的亲戚，有男有女。朱宝珠眼尖，一扫便瞧见了昨日与她大街上吵架的三表姐。
朱宝珠心思一动，低头对朱夫人念叨几句，不一会朱夫人就拉着几人去了前厅。
朱夫人热情的迎上几位女客，“哟，今天什么风把大家都吹来了呢？连三姑娘都来了，听说你怀着身子，这么出门可不大方便啊。”
三表姐闻言脸色一僵，不满的冲自己母亲努嘴，朱宝珠的姑姑轻咳，颇为尴尬的接话道：“我听这三丫头说宝珠侄女回来了，今日特定过来看看她。”
朱夫人装作不知道：“宝珠你何时见过你三表姐？怎么不请三表姐回来坐坐。”
朱宝珠忙道：“我昨日和南枝上街凑巧碰上了。”
三表姐立刻接话：“好久没见宝珠妹妹我也挺想念，昨日一见本是巧事，只是我不会说话惹宝珠妹妹生了气，宝珠妹妹和舅妈勿怪。”
“哦，说了什么让宝珠生气呢？宝珠你可别小气的跟三表姐计较。”朱夫人训斥。
朱宝珠暗道梁楚到来的消息这些亲戚都知道了，不然这会也不会全部赶来吃饭。这三表姐既然自己上门认错就算了，正想如何接话最好，胖丫头从人群后钻进来，哼哼道：“她骂宝珠姑姑被男人休了，凶巴巴的好吓人哦。”
此话一出，闹哄哄的屋子立刻安静下来。三表姐母女两脸色通红，那边刚还在接客的朱老爷沉下老脸，大声呵斥：“淑画你怎么教孩子的，还不把她带走，给我好好教训一下，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
被点名的大嫂僵着身子三两下将女儿拎走了，其他几位嫂子见势不妙纷纷遁逃，以免殃及池鱼。
事实上朱宝珠的确被从家休过，这一事朱老爷可以知道，朱家其他几位亲戚也有人知道。休妻是何等大事，直接关系两家的族系脸面问题，这世间凡有点责任的男子都不会轻易休妻。但是朱老爷万万没想到女儿一嫁没几天就接到被休的消息，气得砸了半园子的花草，发誓要整死让他丢进脸面的从家。朱老爷多番刻意打压从家，尽量减小动静却还是瞒不了族里人，别人能不奇怪吗？哪有岳父拼命去打压女婿家生意的，那不是没事找茬吗？稍一调查才知道事关重大，顿时便觉得朱老爷做得大，同时又耻笑朱老爷的女儿不中用，尽给朱家丢人现眼说闲话。
不知这一层面的亲戚皆以为自己误会了朱宝珠这次回家的情况，于是纷纷赶来示好，顺便认识认识朱宝珠的夫婿是哪类人，有没有结交的必要。
朱老爷特意散出女婿上门拜访的消息，其他人没空也得抽时间来瞧瞧，那是给朱老爷的面子。朱老爷在朱家生意行里是最有财力的老爷，同时人面也广，兼之长子接手皇城的生意后，退居幕后的朱老爷却已经凭着资历成了南乡城商盟的元老级人物，他说什么话，全是分量，他人哪能不巴结。越是亲戚，越要上来巴结。
朱老爷再次招呼大伙用茶，同时指着梁楚介绍：“各位既然来了今日就全都认识一下，这是我女婿梁楚，安水城做粮油生意的商人，大家都是同道，还望各位日后多多帮衬才是。”
诸位连忙附和点头，梁楚礼貌的抱拳作揖，说了些客套话，厅里没一会热络起来。三表姐那一茬便被慢慢推出了人群。
朱夫人带着几位女客去偏厅饮茶，三表姐母女忙趁机不住的赔礼道歉，三表姐还挨了自己母亲一嘴巴，有怒不敢言。
朱夫人替女儿感到解气，朱宝珠躲着偷笑几声便溜没了影子。
梁楚陪着朱家诸位在前厅吃了一顿漫长的中饭，散席后醉得厉害。朱宝珠咬牙轻斥，不耐烦的将他塞进被子捂着。待梁楚清醒过来又是午夜时候。
屋子里亮着灯火，还未休息的朱宝珠坐在烛光下串一盒子东珠，巴掌大的锦盒里满是大大小小的东珠，灯光下色泽极其光润诱人，东珠价值不菲，朱夫人却背着几位嫂子，偷偷的送了她一整盒。
见梁楚醒了，朱宝珠收拾好盒子喊玉秀送茶水进来伺候，回头一想还是自己去了厨房，亲手下了一大碗面条。
梁楚目瞪口呆瞧着朱宝珠端着一碗香喷喷的面条进来，还说是她亲手做的，梁楚立即接过，啧啧赞道：“我倒不知道宝珠还会下厨，恩，真香。”说罢便美美喝了一口面汤水。
面里有瘦肉，有少许青菜叶子，还有三个鸡蛋，味道的确是好的，只是见梁楚吃的香，朱宝珠忍不住提醒：“别囫囵吃了，这是……补给你的长寿面，好好吃完，不准剩下，保你长命百岁。”
梁楚闻言噗嗤呛住，咳了一喉咙的面水。
“长……长寿面咳咳……可不是这个样……咳……”梁楚不可置信地纠正，瞪着这些长短不一的面条顿时有点不满：“人家做的长寿面就一根，长长的一根装一碗，那才叫长寿面。”
朱宝珠丢他几个白眼，哼哼道：“宝珠我厨艺不精，相公嫌弃大可不吃。”
“行行行，你煮什么我吃什么。你说它是饺子我也认了。”梁楚嘿嘿认命，朱宝珠哭笑不得，扭身回到灯下翻出一堆衣物收拾，梁楚默默的吃着面条，想起临行前几天他在家中和父亲一起过了生辰，那日父亲也是让厨娘端上一碗长寿面，隐约似乎听到厨娘感叹说这长寿面本是夫人要亲手学做的，却不想夫人回了娘家。当时梁楚整个沉浸在登船的事没有多注意，如今忽然冒出的回忆倒叫他有点恍惚。如果不出那事，朱宝珠现在还好好呆在梁家，也定会贤惠的在他生辰那日为他亲手送来一碗地道的长寿面，其中满含她的心意。
如今长寿面迟了日子，两人心里都多了抹不去的一段心酸，心意仍是那心意，只是，却不如那般纯粹完满了。
梁楚想着想着，一咕噜吃完了整碗面。朱宝珠叫玉秀送走空碗，不多时便洗了身子熄灯爬上床。梁楚心满意足的抱住她，闻着那温暖熟悉的香味，方才短暂的恍惚迷茫又烟消云散。经历什么往事又如何，度过什么心酸又如何，也许正因为经历了，度过了，才有了今日更加渴望的缠绵，才更加贪念这一份温软的怀抱。以后面对再多的风雨，他都有信心牵着朱宝珠和自己一起承担面对，守望晴天的到来。
寒冬足至，大雪纷飞。一家人窝在屋里围炉闲话家常，炉子上还架着一锅，锅里煮得是红薯和玉米棒子，边吃边说。
“照爹的意思，就是要相公签下这些绣娘带回安水开绣坊？”朱宝珠颇惊讶地望着朱老爷，朱老爷闻言欣慰点头：“没错，爹就是这么个意思。个中细节我已对言章说了，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意图决心。现在白凤绣坊闹成这样，想挖走这些老绣娘正是最佳时机。”
朱宝珠沉吟不语，双眸却熠熠生辉，白凤绣坊是南乡出名的老字号，最早和皇商挂上勾的商户。传言宫里那些嫔妃平日穿的衣裳多出自白凤绣坊，可见其名气和手艺。只是没想到如今面临没落，好好的老字号四分五散。朱老爷倒不是叫梁楚去接手没落的绣坊，只是提议他趁机签下没了东家的老绣娘们带回安水安家开铺，换个名字重新营生。安水那地儿虽大，绣坊也不少，朱宝珠嫁过去许久却没发现一家有白凤绣坊的手艺，少许精致的出品皆是去南方进货，价格抬高几倍，即便手里捏着银子她却一直不大愿意花销在上面，总觉得不值。朱老爷如今的提议倒是可行，就看梁楚愿意不愿意投注在上面，朱宝珠心想梁楚其实挺保守严谨，一心巴在梁记上，要他脑袋开窍另开一家绣坊不大容易。
“言章你好好考虑，这个机会难得，不然那些绣娘绝对不会随意换东家。”
朱老爷看似提议，朱宝珠却知道他这是故意帮衬梁楚开路，说白了梁楚的生意在她爹眼里门户小了些。但凡岳父，自然希望女婿越来越富足。
朱宝珠心里斟酌晚上要用怎么个说辞将梁楚说开窍，没道理有钱不赚，错过机会可惜。
“岳父提议要的我都仔细想过，的确是条不错的门路，那日后便得麻烦岳父和各位舅子，小婿再此谢过。”
朱宝珠吃惊地看着梁楚，想不到他就这样爽爽快快的答应了。
“好，好，很好。我就喜欢有拼劲的年轻人，稳重是好，稳重过头就是榆木了。如此甚好，甚好。言章放心，这里的事我都给你安排好。”
“多谢岳父操心。”
梁楚下了决定，立即便准备趁早去白凤绣坊瞧一瞧，朱宝珠加上厚披风撑伞追上去，梁楚搀住她的手臂，二人扶持一脚深一脚浅踏着白雪行不在冷清的大街上。
寒风呼啸，却阻拦不了梁楚此时的热情。
“你爹早几日就跟我说了，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答应下来的，白凤绣坊的手艺的确了得，弃之可惜，左思右想还是答应了。宝珠难道觉得为夫草率？”梁楚说笑着，嘴中白气缭绕，有力的手掌握着朱宝珠，叫她无比安心。
朱宝珠失笑嗔怪道：“你自己考虑清楚便好，我还道你答应得爽快，你之前都没告诉我，我今天才听说这事。”
“呵呵，我这不是为了讨娘子欢心才给你买一堆绣娘四季伺候吗？”
“去你的。”
二人说说笑笑进了白凤绣坊，虽说内里已经各奔东西，铺面上朱宝珠倒没看出多大区别。仍旧是记忆中那样的精致模样，每一样绣品都能沾住客人的眼睛，流年往返。上好的绣品，如同一位美人，叫人一眼看去便忍不住道好，挑不出任何瑕疵。
梁楚边看边啧啧赞叹：“果真不凡。”
门外有一双小脚随风踏入。
朱宝珠淡淡瞥去，又是曾经故人。
梳着流云鬓的夫人见着朱宝珠也是一愣，随即巧笑有礼道：“朱小姐，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杨小姐来买绣品？”
杨小姐点头，抬眼细看朱宝珠梳的发鬓，过后才道：“听闻朱小姐嫁去北国，没想今日还能与你再见，朱小姐这次回娘家要住到何时？不妨改日天晴出来聚聚，我们大小一起长大的姑娘唯有你嫁去北国遥远，回来一趟不容易。我想各位姐妹们也是挂念你。”
朱宝珠心中烦闷，往年所谓聚聚，无疑就是一群自以为美人的小姐们围着她谈笑风生借机攀比。甚者少许门风不严恬不知耻的姑娘直接向她讨要珠宝首饰，真当她是没脑子的肥猪，败家女。
“行啊，一切杨小姐做主，天晴了选个好地方便可。不过可要趁早，我兴许不多日就得走了。”朱宝珠和和气气的回应，杨小姐点头轻笑：“那好，只盼天色早点转晴是好。”
朱宝珠嘻嘻呵呵客套几句，那边看中一条腰带的梁楚不得已出声喊她：“宝珠，你看这腰带成不？”梁楚显少去关注衣物配饰，难得自己挑了一条腰带，朱宝珠随眼看看便点头：“颜色稳重，有何不成，相公喜欢便买回去。”
“那好，我就买了。”梁楚兴致勃勃的掏银子付账，拿着新腰带爱不释手。
杨小姐这时候才注意到陌生的男子，微微吃惊低语：“朱小姐，这是你家老爷？”
“是啊，姓梁。”
杨小姐忙笑道：“梁老爷仪表不凡，朱小姐好眼光，不知家中有几位姐妹?”
“没有姐妹，只有宝珠一人伺候。”
“哦……朱小姐果真厉害，不，梁夫人好福气，恭喜。”
“多谢。”朱宝珠淡淡应承，暗道怕是心里想着现在没姐妹跟你分享，日后总要有的，得意什么。这些人，看了十几年，比家里亲娘都看的透彻，纯是闲着太无聊，成日想太多别人的不幸。
回首往事，不过流水罢了。喜也好怨也好，总有一天皆成烟。
二人没在外多待，买了东西便回了家。
此后夫妻两在朱家住了半月，其中有大好晴日，杨小姐所说的聚聚无疑是空口一说，随风去了。其后夫妻俩带着一干仆人和绣娘回安水，多年后再来此地时，已是儿女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