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刀光婚礼（上）
清晨，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云海号再次扬帆起锚。和以往沸沸扬扬的情况相比，今次的送别显得格外冷清，只有纪若荷、东方一鹤、王恨、雪人和文子出现在码头上。即便是三魔女可以再次碰面的机会，也被唐秋拒绝，所以此次出行的人员只有四个——楼兰、颜如月、楚无名和卓不凡。一方势力一个代表，刚刚好。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特别的嘱托，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在无声无息里，楼兰等人踏上了前往岳阳的道路。这个清早，实在是沉默得有些吓人。
十里水路算不得很遥远，在岳阳的码头，楼兰等人看到，原来要去凤凰山庄送礼的人还真不少。少林方丈雪鸿、武林掌门离春子、药王谷谷主田园，以及藏剑阁阁主许剑纯都在其中。明明是个喜庆的日子，但是一众掌门人物的脸色个个沉郁，看上去和奔丧差不多了。尤其是药仙田园，那愤怒的眉心，仿佛随时都要冒出火来。
这场贺婚行动注定不会平静。楼兰等人没有感到很意外。纪舞风对于名门正派而言，绝不仅仅只是一个门派之主这么简单。纪舞风本人可以选择忍气吞声，但是其他掌门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换了平时，代表着老一代权威的三大领袖和代表着新一代希望的“并世双杰”见面，免不了要热情问候一番。但是今天，众人碰头却显得格外沉默。每个人都清楚地明白事情是什么样子的，将要发生什么，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所以交流想法就显得多余。
许剑纯静静地递给楼兰一个弯月形的物件。看到那熟悉的红宝石，楼兰愕然：“这么快就好了？不是说要三个月么？”
许剑纯淡淡道：“你看了就知道了！”
新的刀体比原来长了两寸，厚度增加了一分，论起重量，大概接近于原来的两倍，在十八斤上下。楼兰缓缓抽刀，心跳越来越快，期待见到那一抹摄魂夺魄的寒光——
但是令楼兰感到惊讶的是，足足抽出了一尺长短，期待中的寒光始终没有出现。恰恰相反，自始至终，映入楼兰眼帘的都是一截乌黑的铁片。刀体保留着淬火时的样子，一点磨制的痕迹也没有。就算把整个刀体完全抽出来，情景也还是令人大失所望。从挡片到刀尖，两尺多长的刀刃始终都是乌黑一片。
许剑纯辛苦了三个月的杰作，居然是这么个灰不溜秋的毛坯？
这是乌刀？还是崭新的古月弯刀？
看颜色是乌刀，看造型是古月弯刀，一个黑不溜秋的月亮，也太搞笑了吧？
和原来的古月弯刀相比，貌似有些发胖的味道，而且是又黑又胖。许剑纯就是这种口味么？
而且，一把好刀不能没有刃口。看现在的这把刀，刃部的造型是有了，但是它的刃口却厚达一分，别说吹毫断发，就算是去劈一根木头，也未见得会有什么精彩的表现。
楼兰目光呆直地看着许剑纯，那表情有如苦瓜。一边的颜如月和楚无名，看到古月弯刀的新样式，也不由得感到大失所望。
许剑纯倒是平静地笑了笑：“楼兰，以你现在的功力，任何材料做成的刀，在你手上劈个三五次之后都会卷口。我想来想去，还是重剑无锋比较适合你！”
这个想法倒不是没有根据。回想起古月弯刀和夜魔刀在白浪沙同时卷口并折断的情景，没有人会怀疑楼兰的修为。而且，如今的楼兰，功力也已经在那个时候之上了。
楼兰再次瞅了瞅手中的刀。这把全新的古月弯刀，严格说起来，也算不上真正的毛坯。
刀柄上的刻痕比原来的要更加细密，更加美观，手感也更为舒适——
刀体虽然未经磨制，但是平整光滑得有如镜面，逆着光亮看，人的脸可以在上面显示出倒影，虽然算不得很清晰——
更令人称奇的，刀体上还刻着很多细致的图案，沙丘、骆驼、旅者、云彩、星星无不栩栩如生，当然，最醒目的还是月亮，在云彩中若隐若现的月亮——
一件毛坯，绝不可能有这样精致的细节。
楼兰笑了笑，算是勉强接受了许剑纯设计的造型。那么平衡性和应力呢？
劈、划、冲、带、勾、提、摆、按，连续使用了八式，并不比原来的更加理想。但这也不过是因为熟练性在作怪罢了。而且，楼兰意识到，与旧刀相比，新刀有一个很突出的特点。
楼兰感觉到，不是自己在控制这把刀，而是这把刀在牵引着自己的动作——
刀的方向，刀的力度，甚至比自己所使的要更加精确——
心随刀动，刀随心动，这把刀，着实比原来的更加神奇——
铸造它的人，曾经是江湖上最年轻的剑豪，但是许剑纯所精通的，其实不只是剑，还有刀。他有一个响亮的称号“刀剑双绝”，只有足够熟悉武器的人，才能打造出完美的武器。
最后考验的是刀的质地。在铸刀人面前测试，有时会引起不必要的尴尬。不过楼兰无需担心，因为，许剑纯有足够的自信。
测试好刀的质地，用普通的刀剑就够了；但是测试一把神兵，就需要上档次的宝刀。这样的测试方式颇有浪费之嫌，而且材料也不好找。不过，眼下的楼兰就有这样的一把“宝刀”，而且就算损毁了，他也不会有丝毫的心痛。
在祝融殿比武的时候，孟寒送了他一把古月弯刀的赝品，现在就别在他的身上。这把赝品刀战过孟寒，战过王恨，也战过卓不凡，也算得上战功赫赫。不过今天，楼兰将用它来见证一把新刀的诞生。
真假两把古月弯刀分别握于左右手，对比鲜明。一个银光透亮，一个黑不溜秋；一个是苗条少女，一个是彪形大汉。
战神斗气在楼兰的体内急剧催生，青白色的光芒，在两把刀体上同时荡漾闪烁。一边的雪鸿方丈、离春子、田园药仙，右军千户卓不凡，甚至还有许剑纯自己，都被楼兰臻于及至的修为震撼得目瞪口呆。这个年轻人的实力，已经赶上并即将超越老一代。
随着楼兰功力的提升，战神斗气的颜色也在渐渐变化。青色的比例在下降，白色的比例在上升，同时两把刀的颜色也越来越刺眼。
“见分晓吧！”楼兰一声大喝，两把聚集着无俦斗气的古月弯刀便激烈地碰到了一起。
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来不及保护眼睛的众人纷纷出现短暂失明。尖锐的噪声猛烈冲击着在场的每一只耳朵，那是金属断裂的脆响。与此同时，强烈的气流自撞击点急剧扩散，将众人的衣袍吹得有如扇状。
当大家的视力渐渐恢复过来，银亮的古月弯刀赝品已经成为两段。
可怕的战神刀诀！楼兰终于让最有威望的武林领袖们见识到，他能得到“刀魂”的美名，并不仅仅只是因为说出了一堆震撼人心的话。
“好刀！”楼兰哈哈大笑，将损毁的半截赝品丢到一边，竖起新的古月弯刀看个究竟。
黑色的新刀刀体刃口，只是出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划痕。在钢质优秀的赝品面前有这样的表现，已经称得上是神品了。
雪鸿方丈和离春子道长同时向楼兰道：“恭喜楼兰少侠武功大进！恭喜楼兰少侠神兵再生！”
“多谢二位前辈！”楼兰朝着两大领袖深深一躬。
药仙田园却没有任何高兴和恭喜的表示。他唯一的表情变化，就是对于楼兰修为的刹那惊奇，很快就恢复了愤怒的神色。纪舞风对他的触动，不是田园和离春子所能比的。
八年后的首次开炉就练成神兵，许剑纯应该是最高兴的人，不过他的表情却显得很诧异，因为他看到，风荷山庄的庄客给楼兰的追风马身上绑了一个菜篮子，绿油油的青菜和白花花的萝卜显得十分醒目。
“楼兰，你的追风马没吃饱么？居然准备这些东西？”许剑纯问道。
楼兰牵过追风马，微笑着道：“这不是给追风马准备的，这是给凤凰山庄送的礼。”
许剑纯的嘴巴霎时张得老圆：“你们就送这些东西？”
楼兰依旧带笑：“当然不会！我还带了五两银子，应该够得上酒席钱了。”
为堂堂的****教教主送礼，居然只送五两银子，外加一篮子白菜萝卜？亏这群家伙想的出来！
雪鸿方丈、离春子道长捻须大笑，早已把掌门人的矜持放在一边。即便是药仙田园，也被风荷山庄的方式逗得眉目舒展。许剑纯对比着看了看自身的队伍，四名藏剑阁随从的马上都绑着一个做工考究的箱子，自己的背上还绑着一个长匣子，似乎是显得过于郑重了。
“你们三个，把准备好的礼物带回汉阳去。你，带这两银子去岳阳的菜市场，买半篮子挂面，外加三十个鸡蛋。搞快一点，在我到达凤凰山庄的时候，你必须把东西给我送到。”许剑纯麻利地指挥着自己的随从。
四名随从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受命去岳阳的随从满面不解：“阁主，你买挂面和鸡蛋做什么？”
“叫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做什么！”许剑纯没好声气地回了一句。
事情的不愉快被方法的愉快冲淡了很多，众人纷纷跨马，朝着凤凰山庄扬鞭疾驰。
和前次来时的情况相比，如今的凤凰山庄有了很大的区别。因为附近栽了大批桃树，而三月份又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映入楼兰一行眼帘的，是一片粉红色的海洋。缤纷的枝条和满地的落英覆盖了天空与地面，馥郁的香气沁得人心脾舒畅。若是这里有条澧水一样的大河，说不定就要被人当成是武陵源了。
楼兰和颜如月是熟人，值守大门的戍卫热情地向两人鞠躬：“圣女，楼兰少侠，这边请！”
楚无名和许剑纯相对生疏一些，戍卫们检查过他们的请帖以后，也毕恭毕敬地行礼：“楚庄主和许阁主都是叶教主的老朋友了，请！”
即使是卓不凡，在呈递了请帖以后，也大摇大摆地晃了进去。
但是身为江湖首领的雪鸿方丈、离春子道长和田园药仙却被挡在门口，这不能不让人感到意外。
“老夫不是来喝喜酒的，而是来跟叶云深算一笔账的，总可以吧？”田园的话语冷冰冰的，神情也显得相当倨傲。
听到这样的话，戍卫们更是不会放三人进去了。领头的戍卫挺直腰板，生硬地说道：“对不起，今天是叶教主大喜的日子，闲杂人等一概不见。若是没有请帖，便是王公贵胄来了，也只能在门外等着。”
田园眉心一凛，金光闪闪的“黄帝内经”劲力陡然勃发，将全部戍卫同时震得倒飞了出去。
老家伙的功力简直是匪夷所思！一众戍卫们的额角冷汗直冒。
雪鸿方丈和离春子道长没有制止田园的莽撞，因为今天的事注定不能用低调的方式解决。而且田园并没有使用全部的力量，否则这些戍卫一定会血溅当场。
“兄弟——”楼兰拉过领头戍卫的肩膀，凑过他的耳朵小声说道，“田园先生、雪鸿方丈和离春子道长一起来给叶教主贺婚，这可是****教莫大的面子。别不识抬举！”
名门正派三大领袖都到齐了？众戍卫们哪还敢说一个不字，纷纷向两边退开。
进入山庄内部，楼兰凑近田园，小声嘀咕：“药仙前辈，你们真的没请帖？”
“老夫撕了！”田园的声音怒哼哼的。
楼兰沉默。以田园的牛脾气，他最初找叶云深问话的打算可能不必要了，也许，自己只需要在一边看着；也许，自己还要帮忙圆场……
沿着凤凰山庄的干道一路东进，一行人很快就抵达了朱雀宫门口。和凤凰山庄正门只用了彩球和大红绸子作简单妆点有所不同，整个朱雀宫被粉刷得焕然一新。以前雪白的围墙被刷成了熟透的红色，原来的黑泥瓦换上了碧绿的琉璃。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绵延不绝，朱雀宫内外烟云弥漫。
当楼兰一行看到站在门口的那个人影，每个人都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在不约而同间各自受了一记沉甸甸的闷棍。
叶云深穿着新郎服，笑着向每一个前来贺婚的人抱拳揖礼。那镂空的金丝顶冠、大红的袍子、精致的鸳鸯图案，端端是看的人触目惊心。在他身边帮忙迎接四方来宾的，还有虎啸山庄总管孟寒和枢密府的主管成钰。
“大哥——”颜如月滚烫的泪珠，霎时就沿着腮帮流了下来。和其他人不同，来这里之前，她幻想过事情会有转机。但是现在，看着叶云深那鲜艳的装扮，看着他那一脸笑意盈盈的样子，她还能说些什么？
一刹那间，叶云深脸上的笑容完全僵住，他终于注意到了楼兰等人的出现。
空气，似乎就这么凝固了——
“啪啦啪啦啪啦……”
“叶教主，恭喜啊……”
鞭炮声响个不绝，恭贺的人摩肩接踵，那一声声问候，在楼兰一行人听来显得尤其刺耳。
叶云深忘记了向众来宾还礼。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呆滞，表情木然，头脑空白。他看到——
田园的眼睛在开始冒火；
许剑纯的眼睛在开始冒火；
楼兰的眼睛，也在开始冒火；
颜如月的眼睛没有冒火，但是那湿润的光泽里，分明就充斥着控诉；
雪鸿方丈、离春子道长、楚无名的眼睛没有冒火，但是他们的目光，也绝对不会温和；
神情和目光唯一没有变化的是卓不凡，但是这个不阴不阳的家伙，偏偏给了人最大的不安。
这些情景，叶云深并不是没有料想过，真正面对的时候，却是要攥上很大的勇气的。
除了颜如月，眼前的这些人，每一个都是江湖上的顶级强者。随便出动一个，都可以在任何地方掀起滔天骇浪。七个顶级强者集中在一起，那将是毁灭性的威力，即便是宇内三老出面，也绝对无法阻挡。
而且，让叶云深感到难以面对的，也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实力。
楼兰、颜如月、楚无名，自己和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无须多言；
雪鸿方丈、离春子道长、田园药仙，这三个曾经令他感到最大威胁的人，因为纪舞风的调停，已经成为他最敬重的武林前辈。而且，其中的雪鸿方丈和田园药仙，还救过自己的命；
许剑纯，藏剑阁阁主，妮子的胞兄，在大约一年多的时间里，两人曾经一度以兄弟相称。但是，因为妮子的关系，自己辜负了他第一次；如今因为纪舞风，又辜负了第二次；
卓不凡，因为他的缘故，****教才得到了三府米市，不过就事情的前前后后来说，恐怕还很难说的上是朋友。两个人的交情，说白了更是一种交易。自己对他的反复敲诈和愚弄，招来报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如果他借江湖人的事情为由，支持风荷山庄对付****教，并最终打击所有的江湖势力，那才是最可怕的结局。
麻烦已经来了，没有了任何退路，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叶云深朝着成钰一摆眼：“成钰，贵客来了，你帮我招呼一下。”
成钰微微一愕，继而朝着众人一抱拳：“三位前辈、卓大人、许阁主、楚庄主、圣女、楼兰兄，请跟我来！”
好家伙，不敢面对大家的责难，找个属下做挡箭牌，而且是个年轻女人！楼兰、田园和许剑纯同时大怒，眼看就要蓄势发难，却被楚无名、雪鸿方丈和离春子道长相继抓住了臂膀，楚无名轻声道：“先忍一忍，现在还不是时候！”
楼兰等人无奈，只得跟着成钰的脚步缓缓步入了朝露殿，众人不时回头，却看到叶云深转身折向后方，消失不见了。
叶云深到底有什么打算？楼兰等人愈发地疑惑了。不过转念一想，叶云深既然敢发请帖让大家过来，断然就不会逃避，如今大家只需要耐心等待。
朝露殿里足足摆了二十桌，到处都是形形色色的身影。以湖广布政盛时圭和岳阳知府陈同仁为代表的官府，以华山派掌门云中雾为代表的江湖人，以杜员外为代表的地主乡绅，以玲珑斋王掌柜为代表的商人，以河东海老先生为代表的学者，应有尽有，更不要提因为修建粮道而结识的一众米商和其他商家代表了。小小的朝露殿，成了一个浓缩版的天下。
楼兰等人刚刚进入朝露殿，便听见了炸锅般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叶教主辛苦了七年，如今总算有了一个家，真是迟来之福……”
“迟来之福也是福，听说新娘子美艳绝伦，只有风荷山庄的两位庄主和****教的圣女才能比拟……”
“可不是嘛！听说新娘子名叫兰儿，以前在风荷山庄做事，在赫赫有名的十二钗里，她是最强的一个，也是最美的一个……”
“不对啊，叶教主和那风荷山庄的纪大庄主之间，不是也有过故事么……”
“嗨，江湖人的事，谁能搞的清楚？那纪大庄主和尹清奇，还不是有故事？后来怎么样……”
“照我看来，其实事情并不复杂。要么是叶教主和纪大庄主之间的感情并不深厚，彼此还是做朋友更好；要么就是纪大庄主和尹清奇旧情复燃，叶教主选择了退出……”
“……”
这些声音和推断，在楼兰等人听起来显得格外讽刺。
因为楼兰等人是贵客，成钰把他们领到了一个很里围的席位，位于一众官僚的旁边。楼兰等人刚刚坐下，湖广布政盛时圭、岳阳知府陈同仁，以及黄山派掌门云中雾等人纷纷上来打招呼。但是楼兰等人哪有心思寒暄客套？每个人都紧绷着脸，指头不断敲打着桌面，内心越来越不安。
叶云深和兰儿结婚了，这也未免太过于荒唐。虽然已经收到了请帖，也看到了叶云深本人的装扮，不过众人还是觉得，这个结果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花泪裳没有去过君山，不在凤凰山庄的街道上，也不在这朝露殿中，她到底去了哪里？
兰儿是古正阳的徒弟，兰儿结婚，古正阳总应该出现吧？他会不会是作为主婚人？如果能在这里把他做掉，那么江湖人多年来的担心就可以彻底了结。
……
所有的答案，都会在即将到来的那一刻揭晓。
朝露殿的一角，一个高峻神秀的身影拨开众人，挤到了收礼记账的桌子边缘。他是凤凰山庄的总管裴笑书。
“楼兰他们那群人送了哪些贺礼？”裴笑书问记账的文书。
文书苦笑着递给裴笑书一个礼簿。裴笑书倒翻了一页，开始细细查阅。
“藏剑阁，银五两，白面五斤，鸡蛋三十枚；”
“风荷山庄，银五两，萝卜十斤，白菜十斤；”
“飘渺山庄，白璧一双，银五百两；”
裴笑书哭笑不得。楚无名的礼物规格还算隆重和贴切，许剑纯和楼兰的礼物档次就带着明显的羞辱成分了。这哪里是在给堂堂的****教教主送礼？和祝贺一对乡下农民的婚事差不了多少。
当然，他们这么做是有理由的。叶云深选择和兰儿结婚，风荷山庄不可能善罢甘休；许剑纯作为纪舞风的痴迷者，也不可能有好脸色。叶云深曾经明确地向众人要求过，就算藏剑阁、风荷山庄、飘渺山庄送来的贺礼是棺材，也得无条件收下。这个婚礼注定会经历一场暴风雨，谁也无法阻止。
能用这样的方式送礼，风荷山庄和藏剑阁倒还显得挺风趣，裴笑书继续往下看。
三大领袖没有送任何礼物。雪鸿方丈是出家人，离春子道长是修道之人，不拘于世俗礼节情有可原；药仙田园和叶云深的对决将会成为定局，他不送礼是他的坦率。不过，比起藏剑阁和风荷山庄的贺礼，卓不凡的贺礼倒更是令裴笑书不解。
“卓不凡，红玉一枚，重七钱；项链一条，指环一枚，手镯一对，俱为足金，折合十三两。”
就常理来说，这个礼单并无任何特别之处。但是经历过特殊事件始末的裴笑书，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当叶云深化妆成波斯商人盖琉斯出现在藏宝图大会上，纪舞风为了拆穿他的身份，设法迫使叶云深把一身的珠光宝气一件件剥离，最后的目标是他的胡子。也正是那一刻，叶云深灵机一动的求婚破除了纪舞风计策。那次事件之后，纪舞风将从叶云深那里得到的首饰全部都保留了下来。如今纪舞风遭遇婚变，她把东西送回来是出于什么缘故？
有两个可能的原因。其一，是为了提示叶云深，曾经的美好不能随便淡忘；其二，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从此一刀两断。
两个完全对立的原因都说的通，到底是哪一个还很难断定。但是，为什么送东西过来的人会是卓不凡呢？疑惑渐渐从裴笑书的眉心处爬起，直到布满了整个脸孔。
“裴总管，你怎么了？”
很少有事情能难得倒裴笑书。看到他如今的样子，文书不由得不奇怪。
裴笑书将账簿丢还给文书，笑着说道：“没什么，你们继续忙吧！”
时间一刻接一刻地过去，宴席的时间越来越临近。作为主持的裴笑书，再一次出现在朝露殿后方的台陛中央，用他纯净的嗓音高声喊道：“请主婚人上座，请各位来宾就席，新人马上就到——”
宾客们纷纷摆顺椅子，各自正襟危坐。在几名斜披着大红绸带的教众的簇拥下，一个身着黑底金花寿纹绸衫的大个子，从朝露殿后方的侧门拐入了众人的视线。看他的那身装扮，应该是今天的主婚人无疑了。
古正阳到了吧？楼兰握刀的力度顿时加重了好几分，同时脉搏和呼吸也渐渐加快。
田园等人的眉宇也不由自主地抖了抖，等待多时的那一刻终于来到了。
然而映入众人眼帘的主婚人形貌却令众人有些失望。那东一条划痕西一块疙瘩的狰狞相貌，以及身上散发的淡淡药味，除了陆忍还能是谁？
楼兰等人环顾朝露殿，古正阳依然不在其中。难道兰儿竟然不是古正阳的徒弟？
陆忍在推推嚷嚷中继续前行，经过田园等人面前的时候，他的脸上闪过一阵尴尬。田园的眼睛再次冒火，陆忍不敢面对他的目光，索性快步走上了台陛，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继而把脸撇向一边，避免与田园进行直接的目光接触。
他越是这样，田园就越是愤怒。楼兰等人已经清晰地感觉到，田园的拳头上有了金色的光泽在闪耀。
这对师兄弟，曾经因为纪舞风的调停而选择和好，如今会不会因为纪舞风的事情而再次决裂呢？谁也无法给出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