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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三少爷的女儿

‘燕子双飞,雌雄铁燕,一刀中分,左右再见。’

‘这句话说得并不好,但是我倒听说过。’李伟说。

‘你既然听说过,你就该知道,“魔教”的四大长老中,只有“铁燕”是两个人。’老

太婆笑着说:‘我们老头子的刀虽然快,还是一定要我出手,才能显出威力。’

‘我也听说过。’李伟点点头。

‘可是,就算我们两个人一起出手,“燕子双飞”还是不能算天下第一快刀。’老太婆

说。

‘还不能算?’

‘绝对不能。’老太婆说。

‘可是你们的刀实在已经够快了。’李伟叹了口气。

‘你认为我们的刀已经够快,只因为你根本没有看见过真正的天下第一快刀。’

她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那是把弯弯的刀,是……’

‘你也老了。’

一直不大开口的老头子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很少有女人肯承认自己已经老了,可是她这次居然立刻就承认。

‘我老了,我真的老了,否则我怎么会变得这么多嘴。’

她脸上的表情看来还是很奇怪,也不知是尊敬?还是怨毒?是羡慕?还是愤怒?

这几种表情本来是绝不可能同时在同一个人脸上看到的。

可是她对那把弯弯的刀,却同时有了这几种不同的感情。

——那把弯弯的刀,是不是刻有‘小楼一夜听春雨’?

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人能知道,因为这老太婆已经改变了话题,她忽然问李伟:‘我能不

能一刀杀了你?’

‘能。’

李伟绝不是个自甘示弱的人,但是这次他立刻就承认。

‘你并不是个很可爱的人,你时常会装模作样,不但自以为了不起,还要让别人觉得你

了不起。’

这些李伟居然也承认。

‘你的七星剑法根本没有用,你这个人活在世上,对别人也没有什么好处。’

李伟居然也不辩白。

‘可是你有一点好处。’老太婆说:‘你至少比那些自命不凡的伪君子好一点,因为你

说的是真话。’

这一点李伟自然更不会反对。

‘所以我并不想杀你。’老太婆说:‘只要你交出那个小丫头来,我立刻就放你走。’

李伟沉默,沉默了很久,忽然开口:‘我能不能先跟他们说句话?’

‘他们是谁?’老太婆问。

‘他们就是我以前总认为是我朋友的那些人。’李伟说。

‘现在你已经知道他们是些什么样的朋友,你还要跟他们说话?’

‘只说一句话。’

老太婆还没有开口,老头子这次居然抢先说:‘让他说。’

——很少说话的人,说出来的话通常都比较有份量。

‘我们家老头子说过让你说,还有谁能让你不要说?’老太婆叹了口气:‘就算你自己

现在不想说,恐怕都不行了。’

于是李伟就在王一开他们耳边悄悄的说了一句话。

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可是听到他这句话的人,脸色都变了,变得比刚才更可怕。

夜残,风更寒。

老太婆瞇起了眼,看着他们,她也猜不出李伟在他们耳边说的是什么。

‘铁燕夫人’直到三十五岁,还是江湖中有名的美人,尤其是她那对勾魂慑魄的

眼睛。

如果是四十年前,她这么样看着一个男人,不管要那男人说什么,他都会乖乖说出

来。

只可惜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在听完李伟的悄悄话后,大家都闭上了嘴,好像都已下定决心,绝不把李伟刚才告诉

他们的那句话说出来。

李伟回头看着老太婆:‘燕子双飞,虽然杀人如草,说出来的话却一向算数。’

‘当然算数。’

‘刚刚我好像听你说,只要我把那位谢姑娘交出来,你就放我走?’

‘不错,我说过。’

‘那么现在我好像已经可以走了。’

李伟拍拍手,又用这双手把衣服上的尘土拍得干干净净,好像已经跟这件事全无关系。

‘因为我现在已经把她交了出来。’李伟笑了。

‘交给了谁?’

‘交给了他们。’

他指着王一开他们,接着又说:‘我的确把她带来了这里,藏在一个极秘密的地方,刚

才我已经将那地方告诉了他们,现在他们之中随便哪一个都能找到她。’

‘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南宫华忽然怒吼。

‘只要你们之中有一个人到那里去找找看,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每个人的脸色发青,豆大的冷汗一粒粒从额头冒了出来。

李伟却笑了,笑得很愉快,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笑得这么愉快。

‘他们一定会抢着去找的。’老太婆说。

‘哦。’

‘现在他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我是谁,就等于都是死人了。’

‘哦。’

‘可是他们都不想死。’

‘这些年来,他们日子过得都不错,当然都不想死。’李伟说。

‘谁不想死,谁就会去找。’老太婆说。

‘为什么?’

‘因为谁能把那小丫头找出来,我就放了他。’老太婆的双眼直盯着王一开他们。

‘我相信你说的话一定算数。’李伟说。

‘那么你说他们会不会抢着去?’老太婆问。

‘不会。’李伟断然的说。

‘不会?’老太婆冷笑:‘难道你认为他们都是不怕死的人?’

‘就因为他们怕死,所以才绝不会去。’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去,也许还可以多活几年,要是去了,就死定了。’李伟说:‘这一点他

们自己心里一定全都明白。’

李伟居然去问他们:‘对不对?’

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反对。

老太婆有点生气,也有点奇怪。

‘难道他们以为我不敢杀他们?’

‘你当然敢,如果他们不去,你一定会出手的,这一点他们也知道。’他淡淡的说:‘

可惜那位谢姑娘还有位尊长,如果他们把她找出来交给你,那人也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

‘他们宁可得罪我,也不敢得罪那个人?’

‘他们都是当今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连手对付你,或许还有一点希望。’李伟说:‘

要对付那个人,简直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那个人是谁?’

‘谢晓峰。’李伟说:‘翠云山,绿水湖,神剑山庄的三少爷谢晓峰。’

他叹了口气,接着又说:‘你要找的那位谢姑娘,就是谢晓峰的女儿。’

老太婆和老头子的脸色都变了,眼睛里立刻充满惊讶、愤怒和怨毒。

‘燕子双飞的燕子刀虽然可怕,谢家三少爷的神剑好像也差不多。’李伟淡淡的说。

‘你说的是真话?’老太婆厉声问:‘谢晓峰怎么会有女儿?’

‘连你们都有儿子,谢晓峰为什么不能有女儿?’

‘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儿子了。’老太婆神情变得更可怕:‘谢晓峰也不能有女儿。’

她的声音已不再像小女孩,瞇起的眼睛里忽然露出刀锋般的光芒,盯在展飞脸上。

‘那个姓谢的丫头藏在哪里?你说不说?’

展飞的脸色惨白,咬紧了牙关不开口。

‘他绝不会说的。’李伟说:‘少林门下在江湖中一向受人尊敬,他若将谢晓峰的女儿

出卖给魔教,非但谢晓峰不会放过他,连他的同门兄弟都绝不会放过他的。’

他微笑:‘既然同样都是要死,为什么不死得漂亮些?’

‘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们?’展飞嘶声说。

‘因为我不要脸。’李伟淡淡的说:‘连死人屁股上的皮都可以戴在脸上,我还有什么

事做不出?’

‘江湖朋友若知道七星堡主竟是这样的人,心里不知有什么感觉?’南宫华叹了

口气。

‘我知道。’李伟说:‘那种感觉一定就跟我对你们的感觉一样。’

‘他不说,我说。’王一开忽然说。

‘我就知道迟早会有人说出来的。’老太婆冷笑。

‘只不过我也想先跟李堡主说句话。’

他慢慢的走到李伟身旁。

李伟并不是完全没有提防他,只不过从未想到像他这么样一位成名的侠士,居然会咬人

而已。

他一直盯着王一开的手,王一开的双手一直都在背后,他附在李伟耳边,悄悄的说:‘

有件事你一定想不到,正如我也想不到你居然会借刀杀人一样,所以你才会听我说话

。’

李伟想退,已经来不及了,王一开忽然一口把他的耳朵咬了下来。

鲜血溅出,李伟负痛窜起,展飞吐气开声,一拳打上了他的胸膛。

没有人能挨得起这一拳。

李伟身子从半空中落下来时,骨头至少已断了二十七八根。

王一开将他那只血淋淋的耳朵吐在他身上。

‘我知道你一定也想不到我是个这么样的人。’

老太婆忽然叹了口气:‘非但他想不到,连我都想不到。’

她脸上忽然又出现种很奇怪的表情:‘当今江湖中的英雄豪杰如果都是你们这样的人,

那就好极了。’

‘杀一儆百。’老头子忽然说:‘先杀一个。’

‘我也知道一定要先杀一个,他们才肯说。’

遇到重大的决定时,她总是要问她的丈夫:‘先杀谁?’

老头子慢慢的从衣袖中伸出一根干瘪枯瘦的手指。

每个人都知道,他这根手指无论指着什么人,那个人就死定了,除了水朝恩外,每个人

都在向后退,退得最快的是南宫华。

他刚想躲到王一开身后去,这根干瘪的手指已指向他。

‘好,就是他。’

说完了这四个字,老太婆手里就忽然出现了一柄刀。

一把四尺九寸长的长刀,薄如蝉翼,寒如秋水,看来彷佛是透明的。

这就是燕子双飞的魔刀。

昔年魔教纵横江湖,傲视武林,将天下英雄都当作了猪狗鱼肉,就因为他们教主坛下有

一剑、一鞭、一拳、双刀。

平时谁也看不见她的刀,因为这柄刀是缅铁之英,百炼而成的,可刚可柔,不用时可以

卷成一团,藏在衣袖里。

只要这把刀出现,就必定会带来血光和灾祸。

刀一现,老太婆轻抚刀锋,她整个人竟都变了,变得就彷佛刚怀春的少女般。

‘我已有多年未曾用过这把刀了。’她悠悠的说:‘我不像我们家的老头子,我的心一

向很软。’

她又瞇起了眼,看着南宫华:‘所以你的运气实在不错。’

南宫华一向是个很注重保养自己的人,脸色一向很好,可是现在他脸上已看不见一点血

色,他实在不明白自己的运气有什么好?

‘我还记得,我最后杀的一个人是彭天寿。’

彭天寿是‘五虎断门刀’的第一高手。

五虎断门刀是彭家秘传的刀法,刚烈、威猛、霸道,‘一刀断门,一刀断魂’,称霸江

湖五十年,很少有过敌手。

彭天寿以掌中一柄刀横扫两河群豪,四十年前忽然失踪,谁也不知道他已死在燕子刀之

下?

彭天寿是王一开的朋友。

听到这个名字,王一开的脸色也变了。

是不是因为他又想起了四十年前,长安城桥上那件他永远都忘不了的事?

‘我用杀过彭天寿的这柄刀来杀你,让你们的魂魄并附在这把刀上。’老太婆说:‘你

的运气是不是很好?’

南宫华虽然一向很注重自己的身体,可是最近已经感觉到有很多地方不对了,只要一劳

动,心就会跳得很快,而且时常会刺痛。

他知道自己已经老了,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他应该不怕死,可是他忽然大声说:‘我说,你要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老人的性命已不长,一个人应该享受到的事,他大多都已享受过,现在他还能够享受的

事已不多。

奇怪的是,越老的人越怕死。

‘你真的肯说?’老太婆问:‘你不怕谢晓峰对付你?’

南宫华当然怕,怕得要命,但是现在谢晓峰还远在千里之外,这把刀却已在他面前。

——对一个怕死的人来说,能多活片刻也是好的。

‘刚才李伟告诉我,他已把那位谢姑娘藏在……’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忽然间,剑光一闪。

是剑光,却又像是刀光般的划过,然后南宫华的咽喉就已被割断。

——越怕死的人,往往死得越快,这也是件很奇怪的事。

非常奇怪。

老太婆手里有刀,割断南宫华咽喉的这一剑,看来彷佛是刀。

明明是剑,为什么看来又像刀呢?

她看见了这一剑,但是她居然来不及阻挡,南宫华也看见了这一剑,他当然更没法闪避

这一剑。

这一剑来得实在太快。

剑在白天羽手里。

大家看见剑光时,还没有看见他这个人,大家看见他这个人时,南宫华的咽喉已经断了

,血已沁出。

剑光还在滴血。

这把剑看来不像是那种吹毛断发,杀人不带血的神兵利器。

这把剑好像只不过是把很普通的剑而已,只不过剑脊上刻有七个字。

老太婆又笑了。

现在她虽然已是个老太婆,可是一笑起来,那双瞇起来的眼睛还是很迷人,彷佛又有了

四十年前的风韵。

现在还活着的人,已经没有几个看到过她这种迷人的风韵。

看见过她这种风韵的人,大多数四十年前就已死在她的刀下。

——那些人究竟是死在她的刀下?还是死在她的笑容下?

恐怕连他们自己都分不太清楚。

只有一点绝无疑问的,那时她的刀确实快,笑得的确迷人。

那时看见她笑容的人,通常都会忘了她有把杀人的快刀。

现在她的刀还是很快,很可能比四十年前更快,但是她的笑容已远不比她四十年前那么

迷人了。

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只不过久已养成的习惯,总是很难改变的。

她准备要杀人时,还是会笑,她通常就在笑得最迷人时出手。

现在已经是她笑得最迷人的时候了。

她还没有出手。

因为她忽然觉得她准备要杀的这个年轻人很奇怪。

这个年轻人用的是剑,他一剑刺来时,却又彷佛是刀锋破空。

明明是剑,为什么看来彷佛像刀?

是不是因为他虽然拿的是剑,用的刀式却是刀法?

如果不是因为他手里的剑还在滴血,无论谁都绝对看不出他在一瞬间前杀过人,更看不

出他的剑有那么快。

他看来就像是个刚从乡下来的大孩子,一个很有家教、很有教养、性情很温和的大孩子

,彷佛还带着乡下人的泥土气。

而且他也在笑,笑得也很迷人,很讨人欢喜,甚至连她都有点怀疑,刚才那一剑割断南

宫华咽喉的,是不是这个年轻人?

白天羽笑容温和,彬彬有礼,让人也很容易忘记他手里有把杀人的利剑。

‘我姓白,叫白天羽。’

‘白天羽?’老太婆打量着他:‘你知不知道我们两位是谁?’

白天羽笑了笑。

‘昔年江湖中威名最盛、势力最大的帮派,既不是少林,也不是丐帮,而是崛起在东方

的一个神秘教派。’白天羽说:‘他们在短短不到十年之中,就已横扫江湖,君临天

下。’

‘没有十年,最多也只不过六七年。’老太婆说。

‘就在那短短六七年间,死在他们手下的江湖豪杰至少已有六七百个。’白天羽说。

‘可是真正配称为豪杰的人,也许连六七个都不到。’老太婆冷笑。

‘那时候江湖中的人对他们既恨又怕,所以就称他们为魔教。’

‘这名字其实并不坏。’

‘江湖中故老相传,都说这位魔教的教主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白天羽说:‘不但有大

智慧、大神通,武功也已超凡人圣。’

‘我敢保证,近五百年来,江湖中绝对没有任何人的武功能胜过他。’

‘可是他自己却一向很少露面,所以江湖中非但很少有人见到过他的真面目,看见他出

手的更没有几个。’白天羽说。

‘很可能连一个都没有。’老太婆叹了口气。

‘除了他之外,魔教中还有四位护法长老。’白天羽说:‘魔教能称霸江湖,可以说都

是这四位护法长老打出来的天下。’

‘那倒一点都不假。’

‘贤伉俪就是这四大护法之一,燕子双飞,一向形影不离,两个人就等于是一个人。’

白天羽居然也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夫妇,像两位这么恩爱的已不多了。’

‘的确不多。’

‘我刚才说出来的这些事,我想别人一定也已经全都知道。’

‘你是不是还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老太婆又瞇起眼睛。

‘还知道一点。’

‘说。’

‘贤伉俪是在五十四年前结为连理的。’白天羽说:‘夫人的娘家本来就姓燕,闺名叫

做“灵云”,本来是教主夫人的女伴。’

老太婆一直在笑。

白天羽知道的那些事,并没有让她觉得惊奇,现在她却已开始惊奇了,她想不通这年轻

人怎么会连她的闺名都知道。

‘两位早年纵横江湖,直到魔教退出江湖后,才生了一位公子。’白天羽说:‘想不

到却在七天前,死在一位谢姑娘的手里。’

那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老头子,脸色忽然变了,他冷冷的说:‘说下去。’

‘当时谢姑娘并不知道令公子的来历,李堡主和田迟也不知道,所以,才会出手伤了他

。’

‘对一个不知道来历的人,就可以随便出手?’老太婆说。

‘那只因为令公子也不知道谢姑娘的来历。’白天羽笑着说:‘谢姑娘又不巧是位江湖

少见的绝色美人。’

他说的很含蓄,刚好让每个人都能听懂他的意思。

现在大家才知道,为什么这对夫妻一定要将谢晓峰的女儿置之于死地。

因为她杀死了他们的独生子。

她的名字叫谢小玉。

每个认得她的人,都说她是个又温柔、又文静、又听话的乖女孩。

只不过这次她却做了件不太乖的事。

这次她是偷偷溜出来的,至少她自己认为是偷偷溜出来的。

她今年才十七岁。

十七岁正是最喜欢做梦的年纪。

每个十七岁的女孩子都难免会有很多美丽的幻想,不管她乖不乖都一样。

‘艳花大典’这名字本身就能带给人很多美丽的幻想,更何况今年的花魁听说比往年都

美。

所以当她知道‘艳花大典’时,她的心就动了。

——美丽的艳花大典、来自四方的英雄豪杰、少年英侠。

对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来说,这诱惑实在太大,可是她知道她的父亲绝不会让她来的,

所以她就偷偷的溜了出来。

她以为她能瞒过她的父亲,却不知道这世上一向很少有人能瞒得过谢晓峰。

他并没有阻止她。他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做出过很多被别人认为是反叛的事

他知道太多的约束和压力,反而会造成子女的反叛。

可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儿要单独在江湖中行走,做父亲的总难免还是有点不放心。

幸好住在他们附近的七星堡主正好也要到济南来,他正好托李伟照顾她。

有这么样一位江湖中的大行家在路上照顾她,当然是绝不会出事的了。

何况还有田迟。

田迟当然绝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能接近她的机会,更不会让她吃一点亏的。

所以谢晓峰已经觉得很放心。

他想不到魔教中居然还有人在江湖走动,更想不到铁燕夫妻会有个好色的儿子,居然会

偷看女孩子洗澡。

那天是正月十一,天气很冷。

她要客栈的伙计烧了一大锅热水,在房里生了一大盆火。

她从小就有每天洗澡的习惯。

她把门窗都闩了起来,舒舒服服的在热水里泡了将近半个时辰,正在她准备穿衣服的时

候,她忽然发现有人在外面偷看。

她看到门底下的小缝里,有一双发亮的眼睛,她叫了起来。

等她穿好衣服冲出去的时候,田迟和李伟已经把偷看的那个人困住了。

这人是个斜眼瘸腿,又丑又怪的残废。

这种人面对着女孩子的时候,很有可能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但是有机会偷看时,

绝不会错过。

奇怪的是,这么样的一个残废,武功居然还不弱,李伟和田迟两个人连手,居然还没有

把他制住。

于是她就给了他一剑。

她手里刚好有把剑,她刚好是天下无双的剑客谢晓峰的女儿。

当然就连李伟都没有想到,这淫猥的残废竟是魔教长老的独生子。

一个玉洁冰清,守身如玉的女孩子,怎么受得了这种侮辱?

无论对谁来说,她杀人的理由都已是够充分。

‘我本来是应该早就来的。’白天羽说:‘可是我一定要先将这些事全都调查清楚。’

‘为什么?’老太婆问。

‘因为我受人之托,就一定要将这件事处理的非常公正。’白天羽说。

‘受谁之托?’

白天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接着又说:‘要问清这件事,我当然要先找到谢姑娘

。’

‘你已经找到了她?’

‘我也不知道李堡主将她藏到哪里去了,这里可以藏身的地方又不少,所以我才会找了

这么久。’白天羽说:‘幸好李堡主来得也很匆忙,对这里的环境又不太熟,能找到的藏身

处绝不会太多,所以我才总算还是找到了她。’

要在这么大的庄院中找一个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容易,更何况他对水月山庄并

不熟悉。

可是他却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连一点困难都没有。

老太婆看着他,她忽然发现这个乡下大孩子并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他实在远比他外表

看来厉害得多。

‘我知道李堡主是绝对不会把她交出来的。’白天羽说:‘他受了谢先生之托,宁死也

不会做这种事。’

‘你当然也跟他一样。’老太婆冷冷的盯着他:‘宁死也不肯说出她在哪里。’

‘我用不着说。’白天羽笑了笑,淡淡的说:‘我已经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这句话说出来,每个人都吃了一惊,就连这对夫妻都觉得很意外。

他一剑割断南宫华的咽喉,为的当然是不让南宫华说出谢小玉的下落。

可是他自己却将她带来了。

水月楼当然有门。

他推开门,就有个看来楚楚动人的女孩子,低着头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脸上还有泪痕,眼泪使得她看来更柔弱、更美丽。

只要看过她一眼的人,一定就能看得出她是个多么乖的女孩子。

像她这么样一个女孩子如果会杀人,那个人一定非常该死。

‘你就是谢小玉姑娘?’白天羽忽然问她。

‘是。’

‘前几天你是不是杀了一个人?’

‘是的。’

谢小玉忽然抬起头,直视着铁燕夫妻。

‘我知道你们是他的父母,我知道现在你们一定很伤心。’谢小玉说:‘可是如果他没

有死,如果我还有机会,我还是会杀了他。’

谁也想不到这么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会说出这么刚强的话来。

她身子里流着的毕竟是谢家的血,这一家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会低头的。

自从她和白天羽出现了之后,老太婆反而镇定了下来。

——一个身经百战的武林高手,正如统率大军,决战于千里外的名将,到了真正面对

大敌时,反而会变得特别镇静。

她一直在静静的听着,等他们说完了,才冷冷说:‘你一定要杀他,是不是因为他做错

了事,他该死?’

‘是。’

‘杀错人的人,是不是也该死?’

‘是。’

‘你若杀错了人呢?’

‘我也该死。’谢小玉说。

老太婆忽然笑了,笑声中有说不出的凄厉可怖,她忽然大吼:‘你既然该死,为什么还

不死?’

凄厉的吼叫声中,刀光已闪起,一刀往谢小玉头顶上劈了下去。

大家都看过她这一刀。

一刀劈下,这个温柔美丽的女孩子就要活生生被劈成两半。

谁都不忍再看,有的人已扭转头,有的人闭上了眼睛。

想不到这一刀劈下之后,竟好像完全没有一点反应,也没有听到一点声音,大家又忍不

住回头去看。

谢小玉居然还是好好的站在那里,连头发都没有被削断一根。

老太婆那柄薄如蝉翼,吹毛断发的燕子刀却已被架住。

被白天羽架住。

两把兵器相击时,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刀和剑竟好像忽然被黏在一起。

老太婆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凸起,额角上的青筋也如毒蛇般现出。

白天羽依然笑得很温和。

‘这件事我既然已插手了,只要我还在这里,谁也不能在这里杀人。’

‘该死的人也不能杀?’老太婆厉声问。

‘谁该死?’

‘她该死,她杀错了人。’老太婆说:‘我儿子是绝不会偷看她洗澡的,就算她跪下来

求我儿子去看,我儿子也不会看。’

她又发出了那种凄厉而可怖的笑声,这次笑声中多了一种无可奈何。

‘因为他根本看不见。’

‘看不见?’白天羽有点吃惊:‘他为什么看不见?’

‘他是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