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经典诗文集-牡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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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四本(2)

[18]望、闻、问、切:中医诊病的四种方法。

[19]圣惠方:灵验的处方。

[20]史君子:应作使君子,中药名。

[21]既见君子,云胡不瘳(chōu):语出《诗·郑风·风雨》。君子,《风雨》这首诗中少女的爱人;云,语助词,无义,胡,为什么;瘳,病愈。

[22]摽有梅,其实七兮:语出《诗·召南·摽有梅》,意思是梅子落下来了,树上还留着七个。

[23]天南星:中药名。

[24]三星在天:三星,心宿,傍晚出现在东方。语出《诗经·唐风·绸缪》。

[25]执方:固执。

[26]王叔和《脉诀》:王叔和,晋代著名医学家,著有《脉经》、《脉诀》、《脉赋》。

[27]咀药:中药中的一些药材,按照旧法,煎煮前要用嘴嚼细。这里作煎药解。

[28]情栽了窍髓针难入:意思是相思的病根生在骨髓里面,针刺不进去。

[29]烟花:犹言风月,指情爱。

[30]女颜回:指优秀而短命的女学生。颜回是孔子最满意的弟子。

[31]八个字:八字,星命家根据人出生的年、月、日、时所配的干支共八个字推算其命运。

[32]三世医:祖传三代的医生。

[33]厌禳:厌、禳都是禳解的意思。

第三出 闹殇

【金珑璁】(贴上)连宵风雨重,多娇多病愁中。仙少效,药无功。“颦有为颦,笑有为笑[1]。不颦不笑,哀哉年少。”春香侍奉小姐,伤春病到深秋。今夕中秋佳节,风雨萧条。小姐病转沉吟,待我扶他消遣。正是:“从来雨打中秋月,更值风摇长命灯[2]。”(下)

【鹊桥仙】(贴扶病旦上)拜月堂空,行云径拥,骨冷怕成秋梦。世间何物似情浓?整一片断魂心痛。(旦)“枕函敲破漏声残[3],似醉如呆死不难。一段暗香迷夜雨,十分清瘦怯秋寒。”春香,病境沉沉,不知今夕何夕?(贴)八月半了。(旦)哎也,是中秋佳节哩。老爷,奶奶,都为我愁烦,不曾玩赏了?(贴)这都不在话下了。(旦)听见陈师父替我推命,要过中秋。看看病势转沉,今宵欠好。你为我开轩一望,月色如何?(贴开窗,旦望介)

【集贤宾】(旦)海天悠、问冰蟾何处涌[4]?玉杵秋空,凭谁窃药把嫦娥奉?甚西风吹梦无踪!人去难逢,须不是神挑鬼弄。在眉峰,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5]。(旦闷介)

【前腔】(贴)甚春归无端厮和哄[6],雾和烟两不玲珑[7]。算来人命关天重,会消详、直恁匆匆!为着谁侬[8],俏样子等闲抛送?待我谎他。姐姐,月上了。月轮空,敢蘸破你一床幽梦[9]。(旦望叹介)“轮时盼节想中秋,人到中秋不自由。奴命不中孤月照,残生今夜雨中休。”

【前腔】你便好中秋月儿谁受用?剪西风泪雨梧桐[10]。楞生瘦骨加沉重[11]。趱程期是那天外哀鸿[12]。草际寒蛩,撒剌剌纸条窗缝。(旦惊作昏介)冷松松,软兀剌四梢难动[13]。(贴惊介)小姐冷厥了。夫人有请。(老旦上)“百岁少忧夫主贵,一生多病女儿娇。”我的儿,病体怎生了?(贴)奶奶,欠好,欠好。(老旦)可怎了!

【前腔】不堤防你后花园闲梦铳[14],不分明再不惺忪[15],睡临侵[16]打不起头梢重[17]。(泣介)恨不呵早早乘龙[18]。夜夜孤鸿,活害杀俺翠娟娟雏凤。一场空,是这答里把娘儿命送。

【啭林莺】(旦醒介)甚飞丝缱的阳神动[19],弄悠扬风马叮咚[20]。(泣介)娘,儿拜谢你了。(拜跌介)从小来觑的千金重,不孝女孝顺无终。娘呵,此乃天之数也。当今生花开一红,愿来生把萱椿再奉。(众泣介)(合)恨西风,一霎无端碎绿摧红。

【前腔】(老旦)并无儿、荡得个娇香种[21],绕娘前笑眼欢容。但成人索把俺高堂送[22]。恨天涯老运孤穷。儿呵,暂时间月直年空[23],返将息你这心烦意冗。(合前)(旦)娘,你女儿不幸,作何处置?(老旦)奔你回去也[24]。儿!

【玉莺儿】(旦泣介)旅榇[25]梦魂中,盼家山千万重。(老旦)便远也去。(旦)是不是[26],听女孩儿一言。这后园中一株梅树,儿心所爱。但葬我梅树之下可矣。(老旦)这是怎的来?(旦)做不的病婵娟桂窟里长生[27],则分的粉骷髅向梅花古洞[28]。(老旦泣介)看他强扶头泪濛,冷淋心汗倾,不如我先他一命无常用。(合)恨苍穹,妒花风雨,偏在月明中。(老旦)还去与爹讲,广做道场也。儿,“银蟾谩捣君臣药[29],纸马重烧子母钱[30]。”(下)(旦)春香,咱可有回生之日否?

【前腔】(叹介)你生小事依从,我情中你意中。春香,你小心奉事老爷奶奶。(贴)这是当的了。(旦)春香,我记起一事来。我那春容,题诗在上,外观不雅。葬我之后,盛着紫檀匣儿,藏在太湖石底。(贴)这是主何意儿?(旦)有心灵翰墨春容,傥直那人知重[31]。(贴)姐姐宽心。你如今不幸,坟孤独影。肯将息起来,禀过老爷,但是姓梅姓柳秀才,招选一个,同生同死,可不美哉!(旦)怕等不得了。哎哟,哎哟!(贴)这病根儿怎攻[32],心上医怎逢?(旦)春香,我亡后,你常向灵位前叫唤我一声儿。(贴)他一星星说向咱伤情重。(合前)(旦昏介)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奶奶快来!

【忆莺儿】(外、老旦上)鼓三冬,愁万重。冷雨幽窗灯不红。听侍儿传言女病凶。(贴泣介)我的小姐,小姐!(外、老旦同泣介)我的儿啊,你舍的命终,抛的我途穷。当初只望把爹娘送。(合)恨匆匆,萍踪浪影,风剪了玉芙蓉。(旦作醒介)(外)快苏醒!儿,爹在此。(旦作看外介)哎哟,爹爹扶我中堂去罢。(外)扶你也,儿。(扶介)

【尾声】(旦)怕树头树底不到的五更风[33],和俺小坟边立断肠碑一统[34]。爹,今夜是中秋。(外)是中秋也,儿。(旦)禁了这一夜雨。(叹介)怎能勾月落重生灯再红!(并下)

(外)魂归冥漠魄归泉,朱褒

(老)使汝悠悠十八年。曹唐

(末)一叫一回肠一断,李白

(合)如今重说恨绵绵。张籍

注释

[1]颦有为颦,笑有为笑:当忧则忧,当喜则喜,意思是言行、情绪不能随便。

[2]长命灯:昼夜点燃的灯,以此祈求福寿。

[3]枕函:即枕匣,这里指枕头。

[4]冰蟾:月亮。

[5]在眉峰,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语本李清照词《一剪梅》:“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6]厮和哄:厮,相;和哄,欺骗、调弄。

[7]雾和烟两不玲珑:意思说春天不好。雾,烟,代表春天。

[8]侬:人,苏浙一带方言。

[9]蘸破:点破,照破。

[10]剪:比喻风吹落梧桐叶。

[11]楞生瘦骨加沉重:瘦骨崚嶒,病情更严重了。

[12]趱程期:赶路,赶时辰。

[13]软兀剌四梢难动:软兀剌,软绵绵地。兀剌,原为蒙古语,用在词尾,无意义。四梢,四肢。

[14]梦铳:睡梦。铳,瞌铳,苏浙方言,即瞌睡。

[15]不惺忪:神志不清爽。

[16]睡临侵:睡昏昏地。临侵,用在词尾,无意义,也写作淋浸。

[17]头梢:头。原指头发。

[18]乘龙:嫁个好女婿。

[19]阳神:生魂。

[20]风马:指悬在檐间的铁马。

[21]荡得个娇香种:好容易养了一个好女儿。

[22]高堂送:指给父母送终。

[23]月直年空:一作“年冲月空”,迷信的说法,冲、空都指大不利,这里指丽娘病危。或作“月值年灾”解,戏曲中熟语,意即某年或某月命定的灾厄,这里为协韵改了灾字。

[24]奔:这里指把遗体送走。

[25]旅榇:寄存外乡的棺木。

[26]是不是:无论如何,不管怎样。

[27]做不的病婵娟桂窟里长生:做不成带病的嫦娥住在月宫里长生不死。

[28]分(fèn):应该。

[29]银蟾谩捣君臣药:谩,徒然。君臣药,药;中医配药,主治药品叫君,辅助药品叫臣。

[30]纸马重烧子母钱:纸马,一名甲马,纸上以彩色画神像,祭奠时用,用毕即焚化。子母钱,这里指纸钱。

[31]傥直那人知重:傥,即倘,也许;直,值,碰到;知重,知心,爱重。

[32]攻:医治。

[33]怕树头树底不到的五更风:怕满树的花朵,不待五更风的吹折,就已经落尽了。

[34]一统:一方,一块。

第四出 冥判

(净扮判官,丑扮鬼持笔、簿上)

【那吒令】瞧了你润风风粉腮[1],到花台、酒台?溜些些短钗[2],过歌台、舞台?笑微微美怀,住秦台、楚台[3]?因甚的病患来?是谁家嫡支派?这颜色不像似在泉台[4]。(旦)女囚不曾过人家[5],也不曾饮酒,是这般颜色。则为在南安府后花园梅树之下,梦见一秀才,折柳一枝,要奴题咏。留连婉转,甚是多情。梦醒来沉吟,题诗一首:“他年若傍蟾宫客,不是梅边是柳边。”为此感伤,坏了一命。(净)谎也。世有一梦而亡之理?

【鹊踏枝】一溜溜女婴孩[6],梦儿里能宁耐[7]!谁曾挂圆梦招牌[8],谁和你拆字道白[9]?咍也么咍,那秀才何在?梦魂中曾见谁来?(旦)不曾见谁。则见朵花儿闪下来,好一惊。(净)唤取南安府后花园花神勘问。(丑叫介)(末扮花神上)“红雨数番春落魄[10],山香一曲女消魂[11]。”老判大人请了。(举手介)(净)花神,这女鬼说是后花园一梦,为花飞惊闪而亡。可是?(末)是也。他与秀才梦的绵缠,偶尔落花惊醒。这女子慕色而亡。(净)敢便是你花神假充秀才,迷误人家女子?(末)你说俺着甚迷他来?(净)你说俺阴司里不知道呵!……这女囚慕色而亡,也贬在燕莺队里去罢。(末)禀老判,此女犯乃梦中之罪,如晓风残月。且他父亲为官清正,单生一女,可以耽饶。(净)父亲是何人?(旦)父亲杜宝知府,今升淮扬总制之职。(净)千金小姐哩。也罢,杜老先生分上,当奏过天庭,再行议处。(旦)就烦恩官替女犯查查,怎生有此伤感之事?(净)这事情注在断肠薄上。(旦)劳再查女犯的丈夫,还是姓柳姓梅?(净)取婚姻簿查来。(作背查介)是。有个柳梦梅,乃新科状元也。妻杜丽娘,前系幽欢,后成明配。相会在红梅观中。不可泄漏。(回介)有此人和你姻缘之分。我今放你出了枉死城,随风游戏,跟寻此人。(末)杜小姐,拜了老判。(旦叩头介)拜谢恩官,重生父母。

(末)醉斜乌帽发如丝,许浑

(旦)尽日灵风不满旗。李商隐

(净)年年检点人间事,罗邺

(合)为待萧何作判司。元稹

注释

[1]润风风粉腮:娇嫩红润的脸色。

[2]溜些些短钗:短钗微斜。

[3]秦台、楚台:秦台,传说中秦国弄玉和爱人萧史同居的所在,见《列仙传》。楚台,即阳台,楚怀王与神女欢会的地方。

[4]泉台:黄泉,阴间。

[5]过人家:指出嫁。

[6]一溜溜:一点点大。

[7]能宁耐:这样有本事。

[8]挂圆梦招牌:指以解梦为职业。古人认为梦关乎人的吉凶祸福。

[9]拆字道白:即拆字,一作测字,把字拆开以占卜运气好坏的一种方法。

[10]落魄:潦倒、失意,这里指春残。

[11]山香一曲女消魂:山香,曲名。古代神话:西王母宴群仙,有舞者舞“山香”,曲未终,花纷纷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