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粒最终还是踏上了开往A市的旅游班车。
那天晚上回到家，莫粒将公司的最新颁布的制度说给姑妈听，遭到姑妈莫加雪的一阵漫骂。骂的对象自然是褚志楷，‘龟孙子’之类的词语像爆米花一样从莫加雪的嘴里蹦出来，极具喜感。
关于姑妈骂人的本领，莫粒是领教过的，从小到大，她没少挨姑妈的骂，也很难听。记得有一次，她没考好，姑妈冲进课室的门，当着班主任和五十多位同学的面，什么赔钱货，丧门星，张口就来。当时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也恨死了姑妈。
长大了才慢慢习惯，也不怪姑妈了，她明白姑妈的苦。
骂过之后，莫加雪果断地对莫粒说：“去！为什么不去？反正也没钱拿，不去就亏大了。你难道真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办公室加班？”
莫粒躺在长椅上，懒洋洋地，带着娇嗔，“我才不去值班呢，明天我帮你去赚钱。”
她所谓的赚钱，就是和姑妈一起去菜市场卖菜。莫粒的童年，就是在菜市场长大的，更具体地说，她是在姑妈所租下来的那两平米的空间里长大的，有时候她甚至被蔬菜瓜果围得转不过身来。等到稍微大一点的时候，她被姑妈逼迫着站在一张半米高的长凳上呦喝，“新鲜的黄瓜，五毛钱一斤”，有顾客来了，她要帮忙递袋子，称重量，有时候遇上同学，被打扮时尚的妈妈牵着，踮着脚尖缓慢地在沾满泥水的菜市间走过，她就特别自卑，头都不敢抬起来。
虽然艰苦，但也长大了。这是莫加雪对莫粒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莫加雪一听外甥女说不加班，立即火冒三丈，“你是猪脑子啊，你以为公司是你开的说不去就不去？制度既然出来了就肯定会实施的，你要是不去值班要扣三倍工资，你帮我卖菜能赚几个钱？”
莫粒直呼头疼，早知道不告诉姑妈就好了。姑妈爱财，那是出了名的，莫粒常常看见姑妈为了两毛钱她会和顾客在菜市场争得面红耳赤，就算大打出手，她也不在乎。后来莫粒赚了工资，她会将所有的钱都交给姑妈，自己要用的时候再问她要，即便是这样，姑妈都不满意，给钱的时候嫌钱少，问她要的时候她会嫌莫粒大手大脚。
照理来说，这样的性情应该是令人生厌的，但莫粒没有。也许小时候曾在潜意识里抗拒过，但长大了，她就释怀了。生活并不容易，如果不是姑妈精打算细，她哪有可能顺顺利利地念高中上大学？恐怕中学还没毕业，就得像很多穷人家的女孩子那样南下北上了。
莫粒坚决不肯去，所以，一整晚，莫加雪都在为此唠叨，说莫粒蠢。莫粒也不反驳，倚在门边姑妈在并不宽阔的客厅里一边收拾一边自言自语。看着看着，莫粒才发现姑妈发福了，很明显的双下巴，脸上的皮肤特别松驰，好像每说一句话都要跟随嘴角抖动。
莫粒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这一刻变得柔软。她觉得自己的心早已炼成了钢铁，在这个世界上，能让自己柔软的，也只有这个女人了，尽管她平凡粗暴大嗓门还极其抠门，可是，她却是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最亲最亲的人了。
她笑，“姑妈，你别嚷嚷了，为了不糟蹋那几百块钱，我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