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司马昭定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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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上阵父子兵,耗死诸葛亮(3)

“唔……你们可是拘于礼教而不敢评议为父?”司马懿的眉头拧了起来,面色仍是毫不松动,“疆场之上、棋弈之间,说长论短、评得议失,何必拘于父子之礼?你们有何意见且就尽情道来,为父不会怪你们失礼的。子元,你是大哥,你先说!”

司马师见父帅开口点了自己的名,知道不能再以虚礼回应,便整理了一下思绪,侃侃答道:“不瞒父亲,其实在孩儿心目当中,并不以为诸葛亮算得什么‘命世雄杰’!他怎能和父帅您相提并论?”

“哦?”司马懿眉峰一挑,“这是怎么一说?”

“依孩儿看来,当这个‘命世雄杰’,须有两大条件:一是须有雄心壮志,二是须有雄才大略。”司马师讲得兴起,两眼都灼灼放出光来,“单有雄心壮志,最多只能成为王莽、董卓之辈;单有雄才大略,最多也只能成为韩信、萧何之流。所以,既有雄心壮志,又有雄才大略,才能成为汉高祖、光武帝那样的命世雄杰!

“然而,以此而为圭臬,我们回过头来反观诸葛亮--孩儿认为他首先是‘有壮志而无雄心’。吞并九州、一统四海,这是他孜孜不倦、死而后已的壮志。这一点,诚然可嘉!可是论起‘化鱼为龙、冲霄凌云’的雄心呐,他却丝毫没有!你看他几番北伐,时常受到那刘禅小儿和伪汉东州派、益州派老臣们的牵制和非议,甚至还有人上奏攻击他有‘不臣之心’!孩儿若是坐到诸葛亮的那个丞相位置之上,二话不说,必当先行废了刘禅这个乳臭小儿,自己登基在位、大权在握,然后再毫无掣肘地来横扫六合、荡平天下!

“其次,诸葛亮是‘有大略而无雄才’。他每一次举兵北犯,表面上看起来都是布局宏大、震慑人心,可就是做不到‘破格行险,出奇制胜’!我是不怎么佩服他的用兵之术的!他当日首出祁山之时若是听从了部将魏延之策,由子午谷前来狙击长安,我大魏岂不是难于应付?可他拈轻拿重、犹豫不决,硬是没敢迈出这一步!”

“大哥,你这话错了!诸葛亮怎会料不到‘子午谷奇袭’之策?”司马昭再也按捺不住,向司马师哂笑而道,“他是在通盘权衡利弊得失之后,才不得已放弃了‘子午谷奇袭’之计的……魏延之计太过冒险,换了是大哥你在诸葛亮那个帅位上,你也不敢下此决断铤而走险的!”

“哦?”司马懿双眉一跳,目光炯炯地看着司马昭,“子上,你凭什么判断魏延当年的‘子午谷奇袭’之计是冒险乏用之策?你且细细讲来。”

司马昭迎视着司马懿和司马师分别从两个方向投来的咄咄目光,神色泰然,娓娓言道:“对魏延当年的‘子午谷奇袭’之计,孩儿以前早有耳闻,也曾反复研究已久。他的原话是这样讲的:‘闻魏国安西将军夏侯懋虽为驸马,却胆怯而乏谋。今若拨给末将精兵五千、粮卒五千,直从褒中而出,循秦岭而东,顺子午谷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懋闻末将杀到,必弃城逃遁。长安城中唯剩御史、太守耳。横门邸阁与散民之谷,至少可支用军粮达六十日。而魏军自东方合兵而来,尚须二十余日。丞相大军此时亦已从斜谷赶到相援。如此,则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矣!’

“他这条奇袭之计当中,有四大环节须得条分缕析、剖明虚实。父帅、大哥,你们且听我细细道来:其一,魏延真的能在十日之内率兵一万闯出子午谷、直达长安城?据我所知,子午谷全长六百六十里,北谷口又离长安城一百里远,则魏延要到长安须行七百六十里路程。算下来,魏延这一万精兵须得每日赶完七十六里的路程才能在十日左右到达长安,而要在一日之内赶路七十六里,最大的因素不取决于那五千精兵,而在于那五千粮卒!以每人每天食粮二斤为准,他们的五千粮卒每人须得至少负粮四十斤而行,方才勉强应付得来。我也管过军营的后勤事务,知道这些粮卒负粮四十余斤,若每日疾行还是可以赶完七十六里路程的。所以,魏延似乎是能够勉强率兵一万在十日左右闯出子午谷、直达长安城的。”

“那不就成了?”司马师双手一拍,“只要他能杀出子午谷,后面的一切问题便会迎刃而解了。”

“还不能这么说。”司马昭微皱眉头说道,“青龙初年,我曾经亲身去探过子午谷,那里面是峡谷对峙,中间河流湍急,全靠架在山崖腰际的窄窄栈道通行。倘若春雨连绵、山洪崩泻,谷中栈道若被冲毁,则行军赶路极为不易!而当年诸葛亮首出祁山,时机恰恰选在了仲春多雨之季!后来,故大司马曹真不也是想从子午谷南下去奇袭汉中郡吗?途中碰上了霖雨冲道,结果却是‘发兵已逾一月而行谷才及一半’!所以,魏延欲在十日之内闯出子午谷、直达长安城,还须占得天时之幸方可!不仅是天时之幸,他们闯进子午谷之际还须得不被我大魏的巡逻斥候察觉!这可又要承天之佑,不差分毫了!”

司马师听了,脸上微微一红,口中兀自说道:“我魏军的巡逻斥候当时只设在子午谷北口之外,当他们察觉蜀兵已然出谷之时,只怕早已晚了!”

司马懿却笑眯眯地看着司马昭:“子上,你再继续分析下去。”

“其二,安西将军夏侯懋是否一定就会舍弃长安而逃遁?就算魏延能在十日之内打到长安城下,夏侯懋怎么会未战而先逃?他固然胆怯乏谋,但安西将府署中当时的长史是郭淮将军!郭淮将军乃是老成宿将,他一定会力挺守城迎战的!而且,长安西边郿县有大司马曹真的十万雄师势为掎角,东边又有洛阳京师中军五万由张郃将军率领着疾驰来援--在这两面夹击之下,魏延的一万人马无疑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

听到这里,司马师双眉一竖,亢声而道:“魏延可以夺取横门邸阁的粮仓负险而守,同时静待诸葛亮从斜谷道出兵来援!还有,二弟你刚才自己也说了,他若狙击长安,就有可能将曹真所率的关中主力从郿县吸引开--那么,这不正好为诸葛亮从汉中南郑北出斜谷道打开了一丝空隙吗?”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第三个环节了:在十余万大军的围剿之下,魏延能否及时抢占到横门邸阁的粮仓?大哥,只怕魏延一出子午谷,便是烽烟乍起,四方传警,横门邸阁的仓卒们早就做好了守护准备。就算到了最后关头他们守不住这些粮仓,还不晓得该放一把火统统烧了它们免得落入敌手?这样一来,不等张郃率领中军五万从洛阳赶到,魏延和他的一万蜀卒早已饿得人困马乏,不堪一战了!”

司马师听罢,脸上潮红顿时更加浓了几分,正欲开口强词反驳,司马昭却不给他插话的机会,继续微微笑道:“既然在前面这三个环节里魏延都是漏洞丛生,那么他所说的第四步‘诸葛亮于二十日内由斜谷道北出来援’这一招还站得住脚吗?有曹真大司马的十万雄师坐镇郿县,封堵斜谷道北关,诸葛亮怎好去硬闯斜谷道?后来他不也是一直绕到祁山才从陇西发起了惊雷一击吗?在他绕道祁山的数十日内,魏延前有追兵、退无粮草,除了束手就擒之外,岂有他途?”

“好!好!好!”司马懿“啪啪啪”地鼓起了掌,眉梢边都淌出笑意来,“昭儿剖断如流、算无遗策,为父佩服。确实,诸葛亮当时不敢采用魏延之计,亦是正如你今日所料一般!为父给你补充一个情况:当时诸葛亮总共拥兵才不过十一二万,且又分出了两万人马欲来新城郡呼应叛臣孟达作乱,却被为父一举打退!他那时怎敢再拿一万精兵给魏延去乱赌一把?师儿哪,你二弟这些分析确是精辟之极,你不可不服!”

司马师也知道了自己先前确是想得不太周全,但在嘴上却毫不服软:“父帅,二弟讲得固然有理,但孩儿仍是以为:用兵伐敌,就是要善于‘险中求胜’。一味只知道瞻前顾后、左计右算,哪里办得成什么大事业?孩儿今日把话撂在这里,将来有一天咱们发兵征剿伪汉,届时说不定还非得依靠‘破格行险,出奇制胜’这八个字不可!”

“大哥所言甚是。”司马昭莞尔而笑,“计中有计、变外防变、因势利导、敢于行险,这本就是我们克敌制胜的必由之路。你的这些话,小弟一直都是深深赞同的。”

司马师见到弟弟如此圆融通达,自己倒也不好意思与他硬拧下去了,只得干干一笑:“二弟你可堵得大哥我无话可说了。”

司马懿深深点了点头,直盯着司马昭:“昭儿,你还没有正面评价为父与诸葛亮二人之间的长短优劣呐!”

司马昭被逼不过,只得厚了脸皮,恭然答道:“父帅,您可真要听孩儿的实话?孩儿其实这么认为:父帅您的缜密细致未必高于诸葛亮,但您掌控大局和把握机遇的能力却实在诸葛亮之上。孩儿最佩服您的是,只要失败的损失程度不致影响大局,您在决策时宁可选择自己可能失败,也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他诸葛亮负荷太多、虑患太深,就难以做到像您这般‘举重若轻,纵横自如’!”

司马懿听了,不以为忤,反而哈哈一笑,展颜笑道:“说得好!说得好!不过,你俩都说漏了一点,我司马懿还有一长,是他诸葛亮永远也无法比拟的--我司马懿有子元、子上你们这两个麟儿可以承袭大业、继往开来,但他诸葛亮却没有后继之材!有此一长,为父夫复何求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