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局长摘下墨镜，放在桌子上，撕开纸巾，擦了擦脸，抬起头来，威严地朝下面扫了一圈，脸上的肌肉不自主地抽动了一下，满脸皱纹舒展开来，这时他才抬起胳膊，有气无力地招了招手，说：“坐下。”
伴随着椅子霹雳啪嚓的磕碰声，大家迅速坐下，会议室立即陷入死一般的沉静。记者们猫着腰跑到主席台的下面正对着主席台咔咔地拍个不停。
冯政委朝右边扭过脸去，俯身征求一下李局长的意见，会议现在是否可以开始了？只见李局长面色凝重，看也不看冯政委，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下面开始开会。”冯政委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下面有刘副局长宣读竞争上岗方案。”
刘副局不安地长用小眼看了看李局长，李局长点了点头。眼看刘副局长努力鼓起腮帮，本来就既胖又圆的脸，霎时变成了皮球，眼睛眯缝成了一条线。这是他开口说话前的习惯，努力想使自己镇静下来。就像口吃的人在说话前，总有挤眉弄眼挠头晃脚等这样那样的习惯性动作一样，想尽力避免口吃，可到头来一张口还是磕磕绊绊。这时刘副局长镇静下来，头往前探了探，把麦克风朝自己挪了挪，轻轻地吹了口气，试了试声音大小，接着宣读竞争上岗方案。
瀛洲局竞争上岗方案
瀛公第（8）号字
同志们：
为……。（此处省略万字，一避充字数之嫌，二感空洞无物，敬请谅解。如果哪位有这方面的嗜好，不妨到任何一个单位顺便看个公文，比比皆是。至于为什么还不彻底剔除，仍留有痕迹，内容需要。下同。）具体实施意见如下：
一、指导思想
……。
二、基本原则
1、局管干部的原则……。
2、德才兼备任人唯贤的原则……。
3、公开平等竞争择优原则……。
5、民主集中制原则……。
三、组织领导
成立竞争上岗工作领导小组。竞争上岗工作领导小组在局领导下进行，由局竞争上岗工作领导小组组织实施，重大问题由局领导集体讨论决定。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负责竞争上岗工作日常事务。
组长：李局长
副组长：冯政委、刘副局长
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石峰
四、竞争上岗的岗位、条件和资格
（一）岗位设置
瀛洲局设立竞争上岗副科实职4名。
（二）基本条件
1、认真学习……。
2、具有……理想和……信念，坚决执行领导的路线、方针、政策……。
3．坚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与时俱进，有……。
4、依法办事，清正廉洁……。
……。
石峰挺着直挺挺的腰板坐在那里，他一手按着笔记本，另一只手拿着笔，像个天真的小学生把笔衔在嘴里，歪着头，瞪大眼睛，紧紧地盯着主席台。他不时地低下头，听一句，记一下，生怕漏一个字。恰逢李局长滴溜溜的眼睛乱转，好像贼眉鼠眼的小偷在茫茫人海中搜寻动手作案的目标，四目相对，石峰心花怒放，洋洋得意。“李局长看到我了”，石峰心里想着，把腰挺得更直了。坐在石峰旁边的何国栋摊着笔记本，不停地乱写乱画，鬼知道他在写什么。紧挨着何国栋的是朱长斌，手攢着杯子，不住地转动，专等赵艳来给他倒水，可就是等不来，他那知道赵艳只管服务于局领导，象征地给你倒第一杯水已经不错了，还能轮上给你倒第二杯。眼看朱科长眯缝着眼睛，拿笔的手漫不经心轻轻地合着昨晚听的经典豫剧《花木兰》的节拍有节奏地敲打着笔记本，心里却想着，这会议不知道开到什么时候，亲家母千万别忘了接外孙女。赵艳为了服务方便，坐在最前排最边上的位置。在她看来能和这些科长们坐在一排已经是够荣幸风光了，无疑中提高了自己的身份，如果是平时，自己那有和领导这么亲近接触的机会，除非送个报纸材料的。她一直不停地玩着手机，纤细灵活的手指敏捷地按着键盘，快速地回复着信息和别人聊天，间或抬起头来，看看领导是不是该加水了。坐在石峰的后面是陈华亭——朱长斌的女婿，再也没有像今天这样集中精力地听过开会了。无意中他漏掉一句话，小声地问前面的石峰，石峰非常愤怒，无视朱长斌的存在，回头瞪了他一眼。他怕领导看到自己交头接耳，说自己在领导讲话时搞小动作，这样对自己的影响肯定不好。所幸朱长斌没有看到，否则又一场不愉快。坐在最后排一直正襟危坐的是舒东方，这位从基层来的，他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大规模这么重要的会议，一来想到自己的上级机关走走看看学学，增长增长见识；二来混个眼熟，以后办个什么业务也不至于吃闭门羹；三来也来体验一下什么是竞争上岗，即使这次自己没有一点点希望，起码增加了阅历，也为以的工作后打个基础。
刘副局长宣读声戛然而止，窃窃私语也骤然而停，会议室陷入死一般沉寂，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大家抬起头往前看，也没见什么异常，静静一听，似乎传来阵阵杂乱的呼噜声。循声望去，后面已经是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大片。而梁仁杰则身体斜躺着，头枕着胳膊睡着了。一声震耳的呼噜声从他那喉咙发出之后，接着好像停止了呼吸。好奇的人伸个手指，试试他是否还有气息，足足过了一分钟，接着又是更大的呼噜声，响彻整个会议室。很多人掩嘴低头嗤嗤地暗笑，几个睡觉较轻的人立刻醒来，马上坐正。这时只见主席台上三位领导一个个瞪着愤怒的眼神，一遍遍环视着整个会议室，搜寻着打呼噜的人。坐在梁仁杰后面的吴子豪推了推他，梁仁杰嘟噜着说：“乱什么，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