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的欢乐,日复一日,然而太子却渐渐地厌烦起喧骚的烦嚣来了。那些芸芸受苦的众生,他们的影子清楚地印在太子的心中。美丽的耶输陀罗、初生的罗睺罗,在太子的心中,实在没有占到重要的地位。因为除了这些,他心中还有一个更高的理想,还有更多的众生。
太子虽住在声色俱娱的宫中,但却欢喜散步在幽静的地方,或者是在寂静的环境中沉思默想。好比一头大象,虽然给人系缚在美好的房中,但是它的心还是回忆着在青草繁茂的旷野邀游。
一天,太子忽然向父王禀白,他要到城外的园林中去畅游。净饭大王听后,即刻命令臣下预备美观的马车,打扫街道的左右,除去垃圾。在路的两边,净饭大王严命不准有龙钟的老者、呻吟的病人、死亡的尸骸、贫苦的穷人以及饥寒的丐者,因为怕这些给太子看到以后,难免要让太子生起厌恶的心来。
净饭大王又命令很多的大臣侍从太子去游玩,并且要他们暗暗地观察太子的颜色,无论是一喜一悲,回来都要报告。
就是在这一天,迦毘罗卫国都城的街心,用绸缎宝幔装饰起来,驾车的御者车匿驾着乘载太子的马车,急速地行走在路上,路旁站立着城中的老少男女,大家都向经过的太子挥手敬礼,口中高呼太子万岁。
且说太子出了都城,举目远眺,忽见路旁有一个异样的老人,形相非常衰弱,太子看了很恐怖又很奇怪,他就向驾车的御者车匿问道:
“车匿!那是一个老人吧!你看他头白背偻,目瞑身栗,为什么他要拄杖走路呢?车匿!他是此刻变成这样的相貌呢?还是命运生来就是如此呢?”
驾车的御者车匿被太子这一问,实在感到难以回答,假若照事实的话来回答,必定引起太子的悲哀;如果不照事实来回答,又不敢欺骗贤明的太子。
车匿踌躇着没有办法。
“车匿!他为什么会这样呢?是现在忽然转变的呢?还是他生来的命运就是如此呢?”太子知道衰老是人生的过程,但他仍然感慨地发问。
太子又催促着车匿,车匿只得忠实地答道:
“太子!我想您知道他是一位老人!请您看看他的面相,到了老来的时候,颜色就衰褪了,记忆力也缺乏了,忧愁增多而快乐减少。眼耳鼻舌都不复再有年轻时候的活力。这个衰老之相,不是生下来就会如此,当他初生下来的时候,一样是吃乳的婴儿,然后他懂得童子的嬉戏,再然后长成,做着欲望的仆役,现在,他因为强壮的年华消逝,所以才渐渐地变成老人,再不久,他就会被老毁灭身体。”
太子听了车匿的话后,叹息了一口气,又像考试似的问车匿道:“车匿!世界上的人很多,你说,是他一个人会衰老呢?还是连我们也要经过这个老患呢?”
车匿很恭敬地回答道:
“太子!人生在世,老,是谁也不能免的。这个老患,不分贫富贵贱,不论国王长者,必定都会有这个结果。我们此时,都是一刻一刻地逐渐走近老的阶段。太子!少年人也好,壮年人也好,陷于衰老,毕竟不是人间任何一人可以免的!”
太子听完车匿的这些话,想到一个御者,还懂得这样的道理,所谓无常之理,好像雷霆霹雳一声响起,不觉身体也战栗颤抖起来!
太子长吁短叹着,心下想道:“这个老患,能坏我们这色相的身体,一切众生,健壮的身体、雄厚的力量,好比是一瞬的梦境而已。世间上什么都是在变迁着,别人是如此,我也是如此,眼看如此的老患,怎不使我生起悲伤厌惧的心呢?”
太子在一声长叹后,就向车匿命令道:
“车匿!回车归城吧!我现在想起人生的衰老即将来到,哪有闲情去游玩园林寻求欢乐呢?”
太子心中存着老之将至的念头,深深地感觉到人生的寂寞空虚与苦恼。虽然是居住在王城里,但好像走进了坟墓一样。没有欢喜,没有快乐,他的心简直一刻也不能安定。整洁、雄伟的宫殿,在太子看来,就好比是一个牢笼关闭着他,使他苦闷。太子回宫的原因,除了御者车匿以外,没有第三者可以知道。
净饭大王见太子终日沉于忧愁之中,心里感到很不安。因此,他就劝太子再到城外去郊游,更命令随从的车马行列要胜过前次,必经的道路要铺得平坦,街道要打扫清净。
太子出得城来,行走不远,忽见路旁有一个垂死的病者,睡倒在那里,身瘦腹大,呼吸急促,手足如枯木,眼里流着泪水,口里不住地呻吟,太子生起同情的心,就问车匿,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车匿思索了一下,不敢隐瞒地回答道:
“太子!这是一个病人,身体里各部机构,如果缺乏调和,就会生起这病难的痛苦。”
太子感触很深,像是自语,又像是问人:
“世间上的病人,就是他一个人呢?还是人人都不免要生病呢?”
“太子!这个世间上,有身体就会有疾病的。”听到太子的自语,车匿小心地这么说。
太子想到人生的病苦,不觉恐怖战栗起来,好似一叶扁舟,航行在惊涛骇浪中,他的心时刻都感到忐忑不安,他不觉悲叹道:
“哎唷!人生实在是个苦的东西啊!怎样才能安然地过去呢?唉!世间上的一切众生,都被愚痴暗惑障住了,大家不知道疾病随时都会降临,反而颠倒地追寻那不实的五欲之乐。”
太子在城外转了一个圈子,就命令车匿驾车回城。他一想起病苦之情,就感觉好像被人捆缚起来,任意打掷一样地痛苦。
净饭大王见到太子急忙地回城,不知为了什么,他就再三地诘问跟随太子左右的人,问到车匿,车匿老实地以见到老人、病人禀告。净饭大王听了非常震惊,严厉地谴责护卫,他又在王宫中更增添美女音乐,极尽人间欢乐之情,希望能以此令太子离开忧愁的深渊。可是,这并不能收到一点效果。
因此,净饭大王这一次亲自出城去巡查了一趟,寻找一个繁茂的园林,重修街路,扫除不净,派了更多的姿颜秀丽的侍女和更多才智计谋的随从,催促太子再去出游。
太子见父王一番苦心,不忍过拂慈意,也就出游了。车马尚未行至父王为他选择游乐的园林,忽然看见四个人抬着一个棺材迎面走来,棺材的上面蒙覆着幡盖,跟随着的人都忧愁满面,头发散乱,更有的号啕大哭,太子看后,知道这又是谁家的生命死亡了,太子摇头叹息着,车匿从旁禀告道:
“太子!这里面是一个死人!”
“人为什么要死呢?”太子不禁感慨万千。
车匿好像对于死亡,也有很大的感触,就殷勤地解释道:
“死人就是人的身体机构坏了,一切感觉意识都没有了,魂魄离开身体,筋肉也都干燥,失去在世时活着的屈曲自在,像一段枯木似的,六亲眷属不能代替,朋友知交不能调换,再有恩爱情感的夫妻,也唯有把死者孤独地放在荒郊野外的坟墓间而不能不分别。太子!死后的形骸埋进土里的日子一久,尸骸也都要毁灭的!”
太子知道死亡是凄惨的,所以悲痛欲绝地向车匿道:
“车匿!死是人生的结局,人凡是有生,最终必定有死,男女老少,这是谁也不能免的!”
太子过去感触到衰老的痛苦、疾病的痛苦,已经惊怖不已,现在再看到死亡的悲惨,不觉伏在车上不绝地悲叹起来:“唉!世人的确误会了,死亡是靠近我们的,我们怎能放逸地生活着呢?人非草木,亦非土石,怎么都不忧虑世间的无常,还依旧天天纵欲和游戏呢?我想到死是人生不能免除的,我怎能放逸地目送着生命悄悄地过去呢?”
太子即刻命令御者车匿返城,车匿这次是奉王命不能早归的,他很畏惧地不敢转车,马奔走得很快,太子的马车终于到达游玩的园林。
马车走进园林,太子注意一看,这里是水清树茂,灵禽飞鸣,其幽美好似那天上的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