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隔着一层膜的时候,她尚可以装做一无所知,不做任何反应。
而一旦这层膜被捅破,每一个人的欲望都摆放在了她的眼前,逼着她快些做决定的声音就开始在她的耳边回响。
与其说事情发展至此,让她无措,倒不如说,是她那紊乱的感情,不知何为归属的茫然,让她惊惶。
若都不爱,倒也就罢了,但是,他们——她竟都爱。
美人乡,英雄冢。
所谓红颜祸水,说的就是她这种人吧!
沉溺于言那温柔的眸子,她舍不得他那温柔的眸子中溢满着愁绪;
沉醉于萧那温暖的手掌,她舍不得他那温暖的手掌开始如逆水般的轻颤;
沉迷于冽的温热的胸膛,她舍不得他那温热的胸膛渐冷……
她极力维持着事情表面的张力,但是这种平衡还是被一封信破坏了。
清晨,一声尖锐的啼鸣声,划破了宁静的苍茫。
一只漂亮的银灰色雄鹰在枯木的枝头伫立着,鸣叫着,等待着他们解下它腿间的竹筒。这只鹰是他们在这里与外界唯一的通讯方式。
任言将竹筒取下,确定了外部花纹后,将它扔给了刚打开房门的沈萧,那是他的家书。
接下竹筒,沈萧转身回到房中,抽出其中的信纸。
吾儿亲启:
自儿走后,十年未归,想儿定已英姿飒爽,而为父则垂垂老矣。
近年身体每况愈下,恐将不久于世,然思儿甚矣,望吾儿见信速归。
攥紧手中的信纸,沈萧忆起了往事。
作为家中唯一的独子,父亲唯一的希望,他当然知道父亲强撑着那因长年征战而旧疾多发的身子,至今没有告老还乡的目的是什么。
他就是在等自己回去,希望他可以在还握有权利与人脉的时候替他安排好康庄大路,延续沈家的荣耀。
父亲是一个血性汉子,他对于自己可以在天山学艺感到十分庆幸与自豪,从不召唤他回去,不到他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万不会写这样的信。
虽然他对于将军这一头衔毫无兴趣,却是定要回去尽最后的孝道。
然而那舍不下的人儿,那让他体会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人儿,他怎么能熬过那些见不到她的日日夜夜……
“芸儿,同我一起走好吗?”早膳后就将她带了出来散步的男人如是问道。
他询问的口气,眉宇间却闪着坚定的信念,似乎她的回答改变不了结果,他要带她走,带定了。
“……走?”去哪里?为什么突然要走?芸娘不明所以的看着沈萧问道。
“嗯,芸儿,同我回去……嫁给我好不好?”停下步子,沈萧面对着她,发热的手心执起他那渴望偕老的柔荑,焦促不安的神色却异常的坚定。“和我在一起,我会疼惜你一辈子的,芸儿,我……”
“萧……”吃惊的听着他的求亲,芸娘低喃着。
意料之中的事,却又出乎意料的提前出现,她以为孩子心性的他,会是最安全,最不急的!她以为在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之前,她有足够的时间来整理她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呵呵……说的好像我们都不疼她这个宝贝似的,这是要背着我们将芸儿拐走吗?萧师兄……”连同任言一起不知何时到来的贺冽,素指轻合那锦绣扇面,笑着走过来开口道。
“芸儿,过来。”任言视线划过她与沈萧交握的双手,阴霾的脸色却轻柔的向她招了招手。
“呵呵……是啊,芸儿,过来,到冽师兄这来,真是大意不得啊,这才一会没守着,我的芸儿就差点被人家拐了去。”贺冽优雅自若的外表下,有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那燃烧到几近爆发的炽烈怒火,是有多么的难忍表面的平静。
呵~看来,是他一直一来似乎都对他太放心了,会咬人的狗不会叫,没想到他竟是第一个想要突破这层关系的人,如今四人将问题放在了桌面上,也就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但这样一来,事情也算是更加明朗化了。
“……我先回房。”一丝懊恼在她的眼底闪过,轻咬朱唇,芸娘松开与沈萧交握的手,淡淡的说道,然后转身离开。
呆在原地的三人目光痴迷的看着那渐远的人儿,却也都有着浓重的失落。
贺冽轻笑出声:“呵呵……又是逃避吗?芸儿……”
他的这句话,说出了三人共同的心声:不做选择,她从不在他们之间做出选择,都不愿放开?抑或是——将他们都已放弃。
他们谁都不是她的唯一,也没有特殊,她对他们是亲情还是爱情,是因为爱才渴望亲近,还是只是因为寂寞……
这里只有他们,所以她才会……
一旦离开这人烟罕至的天山,她有了更多的选择,则结果会是?
虽从来没得到过她那颗捉摸不透的心,却敏感惊恐的害怕着失去。
“我要带她离开……”
寂寥的空气并没有因为站在这里的三个男人而得到一丝温度,反而因为沈萧那冷冷的一句话而变的更加寒冷。
“你要?你要……她可是你要的起的?”嘴角上扬的任言,面部的肌肉呈现一种怪异的表情,温柔褪去的男人,笑容中透露着嗜血的味道。
他要她?他要芸儿?哈哈哈……虽然早已知道这事实,却不代表他可以接受那亲耳听到的冲击,他沈萧要?这话如同万仞齐发刺于他的心上。
哈哈……他沈萧将他至于何地?他怎么可能将那用灵魂去爱着的人儿拱手相让?抹去那惶然,眼前这十年相伴的兄弟情,竟比不上那人儿的回眸一笑,让他动容。
“我只是知会你们一声,带她走,并不需要你们的应许,我会让芸儿答应同我一起离开……”看着自己那渐失了温度的手,缓缓握紧,沈萧抬起头来清冷的说道。
再过些天,芸儿就到了可以自由离去的年龄了,那好奇心重的人儿,一定不会愿意同他离开游玩,哪怕,她只是当他是师兄……
“如果我会英年早逝,我一定会在下面祝你们白头偕老,同样,萧师兄,如过你能‘含笑九泉’,也希望你能有这样的心情……”扫去肩上飘落的雪花,贺冽低垂的眼帘掩去了那血红的眸子。
没人愿意退出吗?舍不下……
呵呵……可以预见的悲剧,站在这里的三个人,注定只能留下一人,然而,如果那个站立到最后的会是自己,那种恍若隔世般的美好却足以蒙蔽他们所有的不忍。
事情走到这一步,从没有朋友的他们,看来连眼前这仅有的相处了数年的师兄师弟也容不下了……
沉默,却也似在缅怀,没有说话的三人,片刻后转身各自离开。
回到房中,芸娘那平静的面容开始崩溃,这是第几次了?这样的一触即发,让她的心疲倦不已,却又无从发泄,积累的抑郁一点一点的加重,几乎将她压垮。
他们,她都想要!一个都离不开,她知道那都是爱情……
可是,哈哈哈……爱情?她这样的人也懂的爱情吗?
“妈妈,我后悔了,怎么办?我不要了,我管不住我的心,我不要这样的纠结,我只要一个爱我的男人就好,我只要爱着他一个人,我……”
啪,手心与脸颊同时传来麻麻的疼痛,冲击力中咬破的口腔,让她尝到了血的味道。
“我,知道错了……我早晚会毁了他们的……”但却已经放不下,也无法放下,想逃的她都找不到方向。
对外界伤害十分敏感的肌肤,因为刚刚的一个巴掌而火辣辣的胀痛着,盈着泪的眸子渐渐干涸,这样的疼痛似乎让她的心里好受了些,也冷静了下来。
这是她第几次的逃开?她又能逃开几次?
虽然不想去承认,但是事情确实是向着越来越遭的情况发展,习武的敏感让她可以轻易的察觉到他们之间的空气中那股躁动、敌意,甚至是——杀意。
两天后,天山上有了客人。
“我是你们师父买来的婢女,名唤娉柔。”准确的登顶,找到了他们住所的她,见到他们后,这样说道。
听完她所说的事情经过,芸娘虽然对于她的诉说有着不解之处,但她所说却也似他们那对童心未泯的师父会做出来的事,何况她能够顺利登顶,必定是受到指点,所以他们也就留下了她。
就这样,一个武功高强,却像迷一样,带着诸多疑点的女人,闯入了他们的生活。
作为天山上唯一的女性,芸娘这被认为需要照顾的人,娉柔自然的将自己定位为她的侍女,跟前跑后,倒也伺候的妥帖。
“小姐……”端着滋养煲汤进来的娉柔,看着那又对着窗棂发呆的人,低声呼唤道。
“嗯。”回过神来,芸娘笑笑的看着那又熬补品为她补身子的人。“娉柔,以后不要叫我小姐了,叫我芸娘吧!咱们年龄应该差不多,也就不分什么姐妹了,做朋友吧……”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芸娘开口说道。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感觉到了她的善意,她那虽然不善言语,却贴心的温暖。
“……好!叫名字,当朋友都可以,但是你不能拒绝我的侍候。”她坚持的说道。
“呵呵……好。”交握的双手,有着不同于异性的温暖,就这样,她有了第一个可以说心事的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