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回忆的片段,关于顾南风的,她的,在脑子里纠结,缠绕。
他竟是这样一个人,有着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原来他也有过这样无辜的人生,心怀坦荡的去爱一个女子,不计一切的对人好,无条件地将心用双手捧给她。
在无故遭到背叛的时候,他毅然选择了一个顾南风式的回复方法,来给予深爱的人警醒。
他的确是有不择手段的嫌疑,可是说到底,从头到尾,受伤最深的那个人,一直是他。
将射到自己身上的利箭,狠狠拔出,然后将箭头淬以剧毒的药,百倍地还给那个射伤了自己的人,这就是顾南风吧。
当走失了的人重新回归,他准备重新敞开怀抱迎接时,彼方却以意想不到的惨烈方式,强制性地为这段痴恋划上了不圆满的句号。
而顾南风,虽是无可奈何地选择接受这样的结局,却仍竭尽所能,将彼方的生活安置得完美妥帖。
为了让彼方心安,他放弃了自己的心安。可以克制住所有的思念,多少年再不见她一面,只是选择站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遥遥地望着她的窗口,任血液里流淌着的心痛,刻骨成殇。
忘不了,却不能见,这岂不是人世界最大的痛苦。
关于他的一些看法,仿佛在一瞬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邬雪琴从沈风华的房间里走出来,静静地倚靠在门板上。
再见顾南风,她该说些什么?是不是应该安慰一下他?事隔这么多年,顾南风心里的伤,怕是早已牢牢的自我禁锢起来,还有让旁人触碰的余地吗?
就算他能接受她的安慰,可是,语言不是最苍白的东西吗?她明明在谋划着伤害他的事,却要对他说出劝慰的语言,这不虚伪吗?
虚伪吗?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一类人?
苦涩的笑浮上唇角,眼角犹有湿痕,穿堂的风吹得鼻尖冰凉,总有一种流泪的欲望。
邬雪琴狠狠地擦了擦眼睛,有些事情已经不能再去细想,想多了,会受不了。
转过身,却愣住了。
顾南风就在转角处静静地站着,如同一株秋天里的苍柏,沾染了太多浮尘,原本净碧如洗的苍翠上,附着了一层黯淡的灰色。
他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眉微锁,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却只是固执地将一双好看的唇紧抿。
那幽谧如深潭的目光里,看不出是关切,忐忑,忧伤,还是等待宣判的宁静。
邬雪琴也忘了要说的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对视的时刻,彼此的眼里,都有千帆过尽的沧桑。
“她还好吗?”
良久,顾南风开口。
邬雪琴点头:“很好。”
两个人都尽力让对方相信,自己此刻是坦荡而轻松的,所以都选择了轻快释然的语调。
可是,短暂的对话过后,又出现了难堪的沉默,将之前刻意做出的轻松,涤荡干净。
邬雪琴有些不知所措,事先想好的劝慰的语言呢?为什么到了要说的时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行,一定要说点什么才好。
可是话说出来,却变成了:“你……嗯,你也还好吧?等了很久吧?”
话刚说出口,她只觉得心中一阵懊恼。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还不如不说呢。
顾南风没有回她的话,只看了看她:“雪,你过来,叫我抱抱你。”
他的声音极是清淡,两个人之间隔着丈许的距离,可是却准确无误地,清晰地抵达到了邬雪琴的心上。
她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听话地走了过去,起初还很缓慢,可是到了后来的那几步,越走越快。
顾南风微微伸开双臂,将她揽进怀里。
“哭什么呢,傻孩子。”
他略带粗糙的拇指,轻轻揉去她眼角的湿痕。
呵,原来她一直在哭啊。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邬雪琴闭上眼睛,将脸抵在他的胸口,静静地哭泣,静静地任他拭去她的泪。
如果时光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爱是淡淡的,恨也是淡淡的。
强烈的爱,和强烈的恨一样,都是伤人的利器。
而此刻,爱不出格,恨不过火。
只有这样,两个人之间,才永远不会做出相互伤害的事来吧。
顾南风并没有如同以往一样,霸道地拥住她的整个上身,而只是单手轻轻地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则腾出来,为她拭泪。
即便是这样轻的拥抱,他却仍然可以,坚强而温暖,像一堵带了体温的墙一样。墙不会做出温柔的动作,却可以让人安心倚靠。
“雪。”顾南风的声音有些迟疑。
“嗯?”邬雪琴很快地回应。她忽然很想听顾南风说点什么,什么都好。或者问点什么,什么也好。
可是顾南风停了下来,似乎要说的话很费思量,让他无法轻易开口。
邬雪琴安静地等。
可是他终于什么都没说,只是扶住她的双肩,将他清出了自己的肩膀。邬雪琴抬头,蓦然看到他的瞳孔里,满是痛苦的颜色。
“雪,你走吧。现在就走,在我改变主意之前。”他说完这句话,咬牙,毅然地转过身去。
邬雪琴的心沉了下去。
“为什么?”她声音很轻,不像是在问顾南风,倒像是在问她自己。
“和我在一起的女子,都得不到幸福。她是如此,紫安,楚玉,都是如此。”他的话说得很快,好像停顿了就无法继续的样子,“我永远也无法为在意我,或者我在意的人争取到幸福。”
邬雪琴轻笑:“好像真的是这样呢。”
顾南风没有回话,可是他的身体,轻微地颤了一下。
邬雪琴心中陡然一痛。
现在真的,不是适合开玩笑的时候啊。
落满太阳余晖的院子里,顾南风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他站了很久,直到夕阳西沉,院子里染上单薄的暮色时,才转过身来。
邬雪琴不在了。
他垂着头,就地坐了下来,像一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南风。”
久违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