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每每想着我们都被分开审讯了,那就是他们为了防止我们事先串话而为之的,但是我和奶奶却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这说明沈家三口也都和我的口供差不多。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又伤心起来!他们一家都在保护我们!
就算是沈叔叔真的是贪官,我也觉得他很慈祥。我的脑海里总是浮现他认真的说沈晖找我其实是高攀我的样子,他负手站在我身后夸我的字写得好的样子。那是真的慈祥和宠爱才会有的样子。
还有冯阿姨,对我那么热情,确实如女儿一般。最让我难过的就是我的沈晖,他平时那么桀骜不驯,除夕夜他就差点和那个张海生动手了,现在呢?他是不是没控制好自己,真的动手了?那可不是玩的!袭警是要判刑的!还有就是他父亲的事,会不会牵连到他?难道他也要跟着坐牢?那可怎么办!他才二十二岁,正是人生开始的时候,别说跟着坐牢了,就是不受牵连,他父亲一旦落马,他肯定立刻尝尽人间疾苦。这个落差我当年就深切的体会到了,它带给我的伤害一直到现在都还在。沈晖这个,恐怕比我当年的伤害还要更大十倍百倍。
我就这么天天琢磨着沈晖会怎么样,茶不思饭不想,不过十来天,我就骨瘦如柴了,奶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她知道劝不了我,只能每天跟着我唉声叹气。直到第十一天的晚上,门外突然有人敲门。我和奶奶都如惊弓之鸟一般,伫立在门前犹豫。
那敲门声停顿了一会,又开始响起来。似乎不等我们开门就不会停下一样。奶奶大着胆子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疲倦的声音,“我,沈晖。”
我和奶奶对视一眼,我立刻就奔上前去打开了门,只见沈晖站在门外,身上穿的还是十多天前穿的衣裳,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神情憔悴。
我眼里含着眼泪,呆呆的看着他,他上前来一把将我拥住。我能感受到他身上扑面来的寒气。
他在我的耳边低声呢喃道,“梅梅,我没有家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不,这里以后就是你家。”
奶奶看着我们,也老泪纵横,她抹着眼泪说道,“沈晖还没吃晚饭吧,我去下点面条。”
她说着就走到厨房去了。
我把沈晖拉到客厅,看着他的模样,心疼不已。他进来以后,便坐在桌边,整个人都是木木的。见他这样,我一肚子的话也不敢问出一句,只能默默的坐在他旁边陪他。
奶奶已经端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送到沈晖的面前,他接了过去,却并没有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奶奶和我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苦笑一下,说道,“奶奶,我爸爸这次只怕彻底落马,我家里算是毁了。”说到这里,他顿了好久,“梅梅……我还是靠自己的双手去照顾她的,只是现在只怕她要跟着我吃些苦了。”
听着沈晖无奈却有力的言语,我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不管再跟着他要经历什么,我也不会离开他!
奶奶眼眶红红的,点点头,“我相信你。”
沈晖大概也没有想到奶奶对他这样信任和宽容,眼神有些迷离,好半天才说道,“奶奶您放心,梅梅以后就是我最大的事,天塌下来我也替她顶。”
奶奶再也忍不住眼泪,“好好好!你们俩好好的。两个苦命的孩子,你们要珍惜对方……”
是夜,我和沈晖一直坐在房间里说话,他告诉我,他们家的房子本来就是县城里拨的,上面对这个没法有说法,还有他家里的装修家私,都是当时他舅舅一手经办的,他们一口咬定是舅舅送的。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家里的那些字画,还有存款,全部都来路不明。市里已经开了好几次会,研究决定认定为贪污受贿。这下板上钉钉,基本上是不可逆转的。
沈晖的妈妈冯阿姨咬死这些东西都是自己收下的,跟沈振业书记没有任何关系,而且自己收受的时候,也不知道这是真迹,以为就是黑市上的赝品,不值钱的,拿回来挂着玩儿的。这当然是托词,也是冯阿姨为了让沈叔叔能够金蝉脱壳东山再起的掉包计。沈叔叔深知冯阿姨的用意,于痛苦之下也配合冯阿姨的说法,一直不松口,万事只说真迹天天忙于公务,家里的一切都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
上面被他的三不政策也弄得没有办法,现在只剩最后的调查了,沈叔叔能不能被放出来,就看最后这段时间了。
“现在有人在为你家活动吗?”我搂着沈晖问道,对于官场上的事情我一窍不通,但是我也知道官官相护的道理,沈书记在季川县为官近十年,不可能没有关系,手下也一定提拔过很多人,总有记得他的伯乐知遇之恩的。
沈晖摇摇头,“谁敢?现在风口浪尖,谁要是来护着我爸,那不是找麻烦吗?前些天我舅舅倒是活动了一下,他不在官场,只是做些实业,现在连着他的工厂,也被查起来了,那些人派审计局税务局去查,账面的问题就不说了,偷税避税的问题马上就要出来了。我们家……”沈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算是完了。”
我低声说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是大厦一倾倒,厦下藏身之人便全都暴露出来。哎,除非有人能够够手眼通天……”
沈晖抱住我,“我妈妈肯定会被判刑,爸爸能不能出来还是二话,舅舅的工厂这么一闹也面临停业整顿,也许就倒闭了。梅梅,你还愿意跟我吗?”
我挣开他的身子,认真而又严厉的说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们大人犯了错误,现在接受国家的惩罚,我说句不该说的,这也是……”我想说贪官罪有应得,可是想到沈晖可能会受不了,想想还是忍了回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们现在都长大了,有能力养活自己,靠着自己的双手,我们能创造比他们给你的生活更好十倍的生活。”
沈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好半天没有说话。
我沉吟一句,“这也是你刚才和奶奶说的,你会用自己的双手照顾我的。”
沈晖点点头,“你去跟奶奶睡吧,我还坐会,想些事情。”
看着他的状态确实不佳,大概也是不能和我做太多交谈的,我便讪讪的回到奶奶的房间。没想到奶奶也还没睡,我一进门她就低声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知道她是在问沈县长和冯主任的事,可是我又怕跟她说实情她会担心,便勉强的笑道,“沈晖不是都出来了吗,顶多家产充公,人应该没事的。”
奶奶这才又躺了下去,一边用一只干枯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人没事就好,我看小冯和小沈都是不错的人,怎么就……一时糊涂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哎!”
我默默的躺在奶奶的身边,闭上了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想着我和沈晖即将要面对的一些列问题。怎么想也是无解。不由得头疼万分。吃苦什么的我都不怕,我就怕沈晖会被这个打击打的一蹶不振。我怕他会变成我父亲那样,最后郁郁而终。
他将要面临的失落的差距绝对比现在事发给他带来的伤害还要大。
后面的几天沈晖每天都早出晚归,把他送我的手机随身携带着----他自己的手机已经被收了。
我不知道他每天出去奔走,能否为他的父母减轻一切罪责,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拦他,这是他为人子唯一能做的了,即使没有任何作用。
元宵节以后,各路官员各路媒体全都开始工作,一县之长沈振业与妻子收受贿赂落马的事情立即败露,全城皆知。
我猜的果然不错,这才是沈晖真正痛苦的开始。
他也不再出去了,每天闷头睡在床上,两眼看着天花板发呆,我每天都把饭菜送到床边,可是过一个小时之后再去拿,那饭菜也不过动几筷子罢了。
奶奶整天价的唉声叹气,我知道我们不能再在家里呆了,这样下去,奶奶只怕要得抑郁症,可是我们又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沈家的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沈晖也是一定不会走的。
眼见着就要开学了,我心里着急起来。
有一天我给沈晖送饭的时候,发现他不在了,我看了看,床头的我那个手机也不在了。心里扑通扑通的跳着,又不知道自己在白担心什么,也许……他又出去为他父母的事情奔走了呢。
可是这一天直到晚上十点多,沈晖都没有回来!这下我真的急了,他没有地方可去的!奶奶也和我一样着急,不断地问着沈晖去哪里了。
我把心一横,说道,“奶奶,你自己在家把门关好,我出去找找他。”
奶奶拉着我,“这怎么行,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