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夜,却忽然下起了小雨,掀起一丝微薄凉意。
仿佛经过了长达一个世纪的等待!
第二日的清晨,当雨露还在树梢上悄然滴落时。楼翠屏终于走出厢房,秋水翦瞳盈满笑意的对着守在门外一夜的众人说道:“夫人和孩子均安。”
直到此刻,众人这才一致喘歇口气。
而随后走出的一脸淡泊的老者,却像是终于尽完了自己的义务。挥一挥衣袖,悄然告辞了。任凭沈凌君的再三挽留也是无动于衷。
即使他才是真正救慕容悻芷母子的大功臣。只是在临走前,他意味深长的对着沈凌君说:徒弟,保重。
呃?师父这话是何意?那么严肃。
先不管,目前还是芷儿比较重要些。那……以后再问师父吧。
“现在夫人还在昏迷,其他人不便打扰,等夫人醒来我再通知你们各位。”楼翠屏婉转地表达着送客的意图。
没有人会想打扰她的清静,但不表示没有要求——“我可以见她一面么?”
当然,答案是否定的。
于是,另一件事,也就是先前中断的事情,再次被提出来。
“把沈凌君押走!”
“四王爷,七弟只是无心之过,还望你大人大量,就此放过他吧。”沈凌傲神情恭敬,态度谦卑。但那双太过于冰冷的黑眸中却暗藏冷冷的讥讽。
“放过?本王岂能如此便宜了罔顾芷儿性命之人?”邪眸闪了闪,不改初衷。
“若在下没记错,芷儿目前是在下的娘子,也是在下要求七弟随侍在侧保护她的周全。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实为在下的错,在下愿意承担这一切,请四王爷不要为难七弟。”
“冤有头,债有主。谁犯下的事,谁就该担当。难道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么?那还怎么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明显讥讽的话语,夹枪带棒的攻击过来。
沈凌君眉头动也未动一下。一双温和的眸中看不到任何的震荡,他只淡淡的轻道:“是我的错,我愿意承担。”
四王爷的嘴角完美勾起,只是下一瞬,他全身立刻僵硬。
“但这件事,错不在我。”他淡淡的指出。
“那是谁?”
沈凌君忽然颇有深意的淡道:“这点四王爷恐怕比在下更清楚。”
“本王如何清楚?”四王爷眯眼。
沈凌君却忽然话锋一转,“令王爷的‘妹妹’险些丧命,确实是在下的过错,在下跟王爷走便是。”
这话说的可好玩了!他说的是“王爷的妹妹”,而不是慕容悻芷。
自从她醒来之后,已过了七日。
很多人都来看过她,身边更是天天都有丫鬟在左右伺候,保护周全。怕她又出了哪怕是一丁点的危险。
心中想见的身影始终不曾出现,而她又不肯张口询问——或者说她根本没立场问。
虽然醒了,她的伤口也在慢慢愈合。但是她的身子仍然非常的虚弱,必须整日躺在屋内充足的休息,每天接触最多的人除了楼翠屏和丫鬟,再来只有她那已休的相公和四王爷。
这两人,即使知道他的下落,她也无法启口问的。
心中藏着浅浅心事,她不问,别人更加不会抢先回答。
醒来之后,她渐渐从翠屏以及丫鬟的口中知道了一些事,但都是不包含他。似乎每个人都在刻意忽略一个叫“沈凌君”的人。
她不解,却只能在心中暗自胡乱猜疑。
倒是另一件事让她颇为震惊!醒来的第三天,她见到了柳如烟舍命留下的孩子。当她把那孩子抱在怀中时,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动在心中恣意流淌。
这个孩子,一出生就失去了娘亲,而那个爹,怕是连见也不会见他的吧。
“这孩子真可怜,以后他可怎么办?”楼翠屏轻声低叹。
“以后,他就是我的孩子。”慕容悻芷如斯说道。
楼翠屏惊讶不已,欲言又止,最终却也未再多说什么。
慕容悻芷只是淡淡一笑,低头看着怀中酣睡的‘儿子’。柳如烟保孩子舍自己的那种心情与感受,她是最深有体会的人!况且,她其实只是个悲怜的女人,这段时间,他们两人也算同甘共苦,多少有丝情谊。相对来说,自己比她只是幸运了那么一点,不仅命保住了,还有一个爱她的人在身后默默支撑着她。
他说爱她呢!
真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会说自他的口中。只是,当她听到时,除了一时的震惊,竟无半点的恼怒。心中甚至在消化这个信息之后反而感到一丝甜蜜与欣喜。
当时,她没有想到这是多么不合适宜的话,也没有想到自己竟是那么的感动!因为他,她努力撑过来了!
翠屏告诉她,其实真正救她的人是那个老者修道子。那晚,她几乎断气。是修道子一边用浑厚的内力维持住她的血脉,另一边,他给她服下了归元丹,那是当今最好的止血生血之灵药。
他就是凌君的师父吧?可惜,一直未能得见。不然也可当面向他道谢救命之恩。
凌君?
突愕一怔,为心中对他的亲切称谓。继而有些窃喜又有些惶恐的想到——
她,已经开始在思念他了么?
“姐姐,该吃药了。”清脆的嗓音打断了慕容悻芷的沉思。
她淡笑的点头,轻轻接过楼翠屏手中的药碗。
这些天,为了保险起见,她一直在喝药安胎。当然,这些药都是楼翠屏亲自调配,不假他人之手。而修道子留下的药,加快了她伤口的康复。
而在私下里,楼翠屏一贯亲切的叫她姐姐。没有了当大夫时的严谨,也没有应付客人时的假讪面孔。只是一位纯真娇俏的姑娘。而慕容悻芷并未说什么,事实上,当她知道了这样一位娇俏的女子竟有那么善良而倨傲的内心时,心中是欣赏她的。
不过这几日,她的秋水翦瞳中明显有着一丝落寞。慕容悻芷其实早已发现,只是她一向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况且她相信,若是她真的有事要对她说,毋须她开口。
所以,慕容悻芷喝完药之后,只是静静的半躺在床榻上,闭眼休息。
“姐姐……”耳边传来试探性的叫声。
“嗯。”慕容悻芷只是淡淡的轻应一声。知道她接下来可能有什么话要说,她慢慢等待着聆听。
“我喜欢君哥哥。”
慕容悻芷眉稍一扬,不是被这句话吓到,而是讶异她要说的竟是这句。但她只有瞬间的怔愣,知道她还会有下文,所以她依然一脸平静的等着她往下说。
“可是君哥哥现在却被关在牢中……”声音中微微有丝哽咽。
“你说……什么?”慕容悻芷倏地睁开眼,静静的望着她,一脸惊疑。
“姐姐,其实在你脱离危险的那一天,四王爷便把君哥哥抓走了。这几天,为了怕你再受刺激,一直都不敢告诉你。”
“为什么抓他?”
“四王爷说:他害你差点丢失性命。”
“胡说!”慕容悻芷冷斥。
“他们都要我不要告诉你这件事,但是我知道,君哥哥他……喜欢你,而你这几天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还是能感觉的出来,你也在想他。”
“他们?”淡淡的扬声疑惑。
“是四王爷和傲大哥。”
慕容悻芷陷入沉默,重新闭上了眼。娇颜上一脸平静无波,实则精细的头脑却在飞速运转。
良久之后,就在楼翠屏几乎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慕容悻芷忽然睁开眼,淡淡的对她道:“翠屏,麻烦你帮我叫你傲大哥来一下,可以么?”
楼翠屏一出去,慕容悻芷淡淡的吁出一口气。
四王爷抓他绝不会是这么简单的原因!“伤及她性命”的这个理由显然太过牵强,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只是一个抓人的借口。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凌君为什么会愿意被抓?
而且,照这样看来,之前的很多事应该都是与四王爷有关了。到底他有何目的?抓凌君又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就算要抓的话,该抓的好像也是沈凌傲吧,毕竟他才是庄主。
才这样想着,门外低沉的敲门声响起。
“你找我?”沈凌傲一脸冷酷的看着她,黑眸深处隐藏着一抹喜色。
“嗯。我听说,七弟被四王爷抓走?”慕容悻芷单刀直入的问道。虽是疑问句,但语气是肯定的。
沈凌傲微挑眉,“是的。”
“为何?”
“为你。”
“我?”
“是。”
慕容悻芷不再说话,冷眸狠狠瞪着他。他这是在故意的绕弯子!
而沈凌傲更加不可能好心的直接告诉她什么。再怎么说,他一个大男人,岂可被一位女子呼来喝去!何况,他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义务非要告诉她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不下,偏偏两个人都是耐心十足!就看哪一方先主动放弃。
慕容悻芷不想再做这种无谓的僵持而浪费她的时间。她知道,若想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必要取得对方的信任,或者有同等的回报。于是,她开口:“四王爷并不是单单因为我才抓的七弟,而七弟只是自愿被抓,为什么?”
沈凌傲冷硬的嘴角蹦的更紧。他没有一丝为自己取得胜利而感到喜悦,反而眼中透着挫败。她主动开口,只能说明,七弟在她心中的份量,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我把二弟安置在傲龙山庄的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沈凌傲突然说道。
慕容悻芷淡扫他一眼,静静的等着。对这突然的话题,未置可否。
“如今,二弟的武功尽失,并且,得了失心疯。”
慕容悻芷淡淡挑眉,他到底要说什么?
沈凌傲一直在看着她的反应。他不敢相信自己只在她的脸上看到淡漠。对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她竟可以如此“无情”!心中忽然有着一丝恼怒。他咬牙切齿说道:“二弟说了很多的话。”
“他说了什么?”直觉地,慕容悻芷知道肯定有什么。
沈凌傲却忽然什么也不再说,只是咬牙冷道:“我说过,不准擅自离庄一步!而你是如何做的?只留下一封‘信’便不声不响的离家。并且还是‘夹私带逃’!”
天知道!当他看到那封信时,无名怒火直往上冒!幸好他及时看到了七弟留给他的信,但这同样也让他的心中更加不舒服!
慕容悻芷反倒不怒不气,只是更加挑衅的抬高下巴,道:“我记得我写的是‘休书’。”
沈凌傲一僵,冷眸中燃烧着熊熊烈火。
他狠狠的瞪着她,似要将她瞪出两个窟窿!望着她一脸淡漠的小脸,他严重怀疑自己是中了什么邪?!
拂一拂袖,他冷哼一声,什么话也没话便出去了。
“砰!”
震响的关门声,惊吓了屋外一群停歇在树枝上的小鸟。望着窗外扑打着翅膀惊飞的鸟儿们,慕容悻芷的嘴角淡淡扬起。
他不说,那只能她自己去寻找答案。
又过了一段时日,她终于可以慢慢下床行走。
这段时间,沈凌傲没有再过来看她,倒是四王爷来过不少次。每次来都是带有珍贵的补品与药材。闲闲的与她东南西北的乱扯一通,说他游玩的名山大川,险崖仙谷。还有那金黄的大漠风光,流光溢彩的蓬莱仙境……
大多时候,慕容悻芷只是安静的在一边聆听,然后适当的时候回一句“啊?”“哦?”“嗯。”
她并没有问四王爷为什么要抓沈凌君,而是只当作一切她并不知情。
她的心中,自有一番考量。只是这一切,都要有个适当的时机。而且她相信,凌君既然是自愿入狱,必也是为了某件事,所以目前她只需好好养伤。
也许有的事,知道了太早或者太多,反而不好。
“芷儿妹妹?”
慕容悻芷立刻回神,心中暗自责怪自己太过神游太虚。只是在她突然一抬眸的霎那,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仿佛看到了四王爷的眼中闪过一抹幽光。
那是什么?
心中微微震惊,但她很快的隐藏。只是一双美眸中,多了一丝困惑。
她一直以为,他只把当妹妹的。可是刚才……那应是自己的错觉吧。
慕容悻芷在心中暗暗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