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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番外 哀时命(二)

果然,昏庸先帝欲将我娘留下,娘正将全身功力尽数集于掌中,却发觉运气不畅,猛然醒悟自己有了身孕。正巧内侍觐见,来禀先皇已处理妥当,故意让我娘听到,一时间我娘悲愤欲狂,万念俱灰心如刀绞,本想一死解脱,却舍不得我这个孩子,只得忍辱偷生,将错就错让人以为自己怀的是龙种,又得先皇宠爱,从一个御女被晋封为正六品宝林。

宫中本事个阴暗的地方,不知什么角落里埋了多少死不瞑目的尸骨。君恩如水,亦卷去了多少女子的善良与纯真。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向来是后宫之中从未断过的血色戏码。娘只得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拖着怀了孕的厚重身子,波澜不惊地活着,无心恩宠,只求我平安。

十个月后,我啼晓落世,先皇大喜,因时正值秋季月圆夜,固封为“秋媛公主”,娘因此晋升为正五品才人。在皇室,平民女子有此高位已是少数,惹得不少妃子眼红。我已出世,娘亲再无牵挂,但绝不愿我留在那龌龊的红墙硫瓦中,加之我并非真正的皇室血脉,于是铁了心要将我送出宫。

芳絮姑姑本是我娘的贴身侍女,感于我娘对她的救命大恩,甘愿为我娘卖命。娘亲托人从宫外找来一个死去的女婴,在自己宫中燃起了一把大火,抱着死去的女婴立于周围一片凶光烈焰中,浴火而亡。待火扑灭后,众人只在大堂内找到一大一小两具焦黑的尸体,皆以为平才人与秋媛公主已殁,先皇大恸,追封娘亲为美人,以正四品嫔妃之仪葬于皇陵。

而芳絮姑姑则冒险抱着我匿于木桶之中,趁着侍卫忙于救火盘查松懈之际,与其他装有泔水的木桶一起运出了宫。

那时我听到这里早已泪流满面,姑姑也是老泪纵横,抖着粗老的双手路颤巍巍地打开了那只锦囊,从中取出一块羊脂玉,交到我手中:

“这是你娘在我带你逃出来之前从身上摘下交予我的,是你爹留给你娘的定情信物。”

上好的羊脂玉泛着莹白的光泽,在我看来却是滴滴血泪凝成。

姑姑突然伸手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泪,又为我将脸擦干净,转身双手捧过木盒。动作是那样尊重,甚至说,是虔诚,将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把精美的琴,也就是绕梁。

在姑姑带我逃出宫的第二天,娘安排好的人就送来了琴与画轴,还有一封信,一封关于我身世的信。我才知道,原来我爹是柳桡,我本叫柳凝绡。

只是奇怪,我看到绕梁时,总是忍不住想要上去抚一曲,那是跟着先生学琴时从未有过的熟悉感。当我的手抚上绕梁时,曲竟然自然而出,一气呵成。自此以后,无论何时抚的是何琴,总能奏出天籁之音,仿佛冥冥之中有人指引着一般,每每引得众邻啧啧赞叹不已。

而姑姑却总在一边闭目摇头,表情总是带着心痛与担忧,我不解,难道姑姑不希望我优秀么。我问姑姑,姑姑认真地看着我,语气中好像还有着若有若无的焦急,道:“红颜薄命,我之所以从小为你取名唤你清泠,就是希望你长大后能成为一个温婉知礼、清净如水的女子,绝不要步了你娘的后尘。”

我才恍然明白了姑姑的苦心与娘的悲哀,自此更将绕梁小心收藏,绝不示于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