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雯敲门而入时,穆黎正在窗前坐着,灯光倏地一颤,房里的光线就是一抖。
“雯儿深夜前来,不知是什么事啊?”
“师父,是关于舞儿的身世。”
“哦?”穆黎看向旖雯,“怎么了?”
“今日回谷时路经江府废宅,舞儿突然喊了停车,直盯着门上的匾额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她却什么都不说,回到车上就一个人睡去了。”旖雯将下午的事一一叙述,“舞儿很少将事情闷在心里,我担心,舞儿她会不会...”
“不可能。”穆黎摇头,“依舞儿的性子,若是察觉到了什么早就按捺不住了,怎么可能这样安静。刚才吃饭时也不觉得她有什么异样,况且以一个四岁孩子的意识,绝不可能记下这一切。”
旖雯听罢点头道:“师父说的这些我都想到了,只是舞儿的举动实在令人生疑,但愿只是我多心。”
“这都是孽啊...”穆黎长叹一声。
“但是师父,您准备瞒到何时呢?舞儿不是孩子了,迟早都要面对这些。雯儿明白师父只是想多护着舞儿,但是她有权力知道自己是谁,她的爹娘是谁。”
她有权力知道自己是谁,她的爹娘是谁...
是啊,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如果在那日以前...或许...可是现在要自己如何开口...
“不,若是可以,我宁愿永远不要让雯儿知道真相。”穆黎的语气意外的坚定。
皎皎空中孤月轮,幽谷的夜晚一如儿时般响着熟悉的虫鸣,唧唧响着,月光在溪边洒下一片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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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在幽谷内又过了几天清净日子,终又要离开了,穆黎依旧陪着两个徒儿往溪边走着。
旖雯突然感到这一年的离别有些奇怪,就是初出谷那一年师父也不曾这样仔细地叮嘱,旖雯知道穆黎一向不会将情绪完全显露,每次她们离开,穆黎只是默默将挂念与担忧收在眼里,可是今天怎么说了这么多。
“师父,您今年与以往好像有些不同呢...”菀舞似乎也有些不适应。
“噢?有什么不同?”
“您啊...今年好像特别罗嗦...”菀舞调皮笑着,“师父今年交代了那样多。”
“是啊,师父可是在担心什么还是...”旖雯附和道。
“呵呵,雯儿多虑了,没有什么担心的,师父这是年纪大啦,总想乘着还能说的时候都说几句。”穆黎不紧不慢地说着。
“怎么会呢,舞儿明年还给您带杜康坊的酒来。”菀舞依旧撒着娇上前勾住穆黎的臂膀,“师父,我早说在木桥头种棵柳树的,说不准能有灞桥折柳的意味呢。”
“呵呵,傻丫头。”穆黎伸手从一旁的竹树上坳下一段嫩枝,递给菀舞,“舞儿若是真想要,那师父送你一枝竹叶代替吧。”
菀舞黑亮的眼珠一转,笑道:“那也好‘竹’与‘驻’也正是同音呢。”
“好了师父,别在送了,我们明年再回来陪您。”
旖雯携了菀舞跪下,同往年一样对穆黎磕了一头。
风吹过,竹叶又是一阵乱舞,沙沙作响,马车渐渐远去,车上的人儿依旧探头张望着,直到木桥那头的身影缩成亦缩成一片叶,融入无尽的绿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