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桀哭笑不得,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竟然跟前世没有两样,任他们为她打得死去活来,她竟然安心关门睡觉,还争个什么劲,对望一眼,各自收掌,同时朝春风楼而去。
随着门一关,悠然房间的屋顶上闪过一条人影,竟然是云峥月,他是出于好奇跟在西蒙桀后面而来,想不到收获这么大,这个所谓总管竟然是西蒙国的太子,这个传奇式的绿绮公子竟然是女儿身,而且还如此天姿国色,虽然初衷只是慕名而来,虽然只和她赌了一夜,却已被她深深地吸引住。
他知道她才是这个花庄的幕后庄主,她竟然能想出这么多新鲜玩意,聪慧如她,和世俗的女子竟是那般不同,他很开心,为了她竟然不是真男儿。
这个女人,他要定了,朝着西蒙桀的方向看了一眼,暗道:“西蒙太子,我们各凭本事好了。”
月黑风高夜。
这个夜晚果然不太平,走了西蒙桀,来了云峥月;云峥月刚走,悠然的房内又出现一个人。
悠然才一关上门,就被人从后面抱住腰,力量相差太玄虚,被拽着胳膊推着靠到墙边。
“悠儿,这就是你不肯嫁给我的理由,深更半夜勾引男人?”
是离天澈,明明在笑,那张脸却铁青,铁青,在夜明珠的照射下居然泛着绿光。
悠然咽咽口水,看来今天晚上的“艳遇”太刺激他了,不过对付霸王龙她有的是办法。
首先,把头低下四十五度角的样子,然后,再往上抬十五度角,眼睛从下往上挑,锁定对方的眸子,视线细得如丝一般,无限“委屈”无限轻柔地说:“我哪有勾引男人,你明明看到是他们不请自来,而且还中了我的软筋散;我真后悔让你喝了我的血百毒不侵,让你在我的房内自由来去,你还想怎样?”
说罢,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一只手趁他不备,一把扯下他的青色面具,露出那张魅惑容颜。
“你——”离天澈眯起眼睛。“你这个妖精!”收紧臂弯,恶狠狠地朝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吻去。
却不料悠然快速地往下一蹲,脱了他的钳制,一闪,已落在一丈开外的床上,笑道:“虽然你功力进步神速,却不一定胜得过我,嘿嘿。”
离天澈恼怒地扑过来:“敢戏弄我?后果很严重,你信不信?”
却不料这次悠然根本没逃,竟然任他扑过来抱在怀里亲了个够,就在离天澈的手将要伸进她衣服的时候,悠然制止了他:“澈,不要,我好累,只想你抱我一会,就这样抱着就好。”
离天澈异样地看着悠然:“怎么了?难道西蒙桀说的是真的?你是不是真的认识他?老婆是什么意思?谁是展扬?”
悠然却好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进离天澈的怀里,离天澈也没有追问,他知道她想说的话自然会说,他的悠然个性太倔强,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过了许久,悠然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离天澈道:“澈,你信我么?”
澈认真地点了点头:“信,从来都信。”
悠然道:“那好,我告诉你,老婆就是妻子的意思,前世,他真的是我的丈夫,就是夫君;只不过我没想到他竟然能带着记忆追了过来——。”
悠然把前世和他还有雷笙之间的恩怨说了个遍,她说得很仔细,从生前说到死后,说到冥王,惟独没有提到她穿越到冷悠然身上的事,只说她带着前世记忆到了这个时空,从小就被白衣收养。她不想再跟冷府扯上关系,那个地方她没有感情,也不想恢复身份。
“这么说我就是展扬?”离天澈将悠然搂得更紧,他直觉上已感觉到前世他们之间的感情,这一世更要好好珍惜。
悠然点了点头:“不错。”
“所以在怡园的时候你原本是不准备救我的?”
“不错,如果不是见到你本人,认出了你,我才不会宁愿违背师意来救你。”
悠然再次点了点头:“我的这一生,为你而生,为你而活。”
离天澈已感动得无语咛噫,只紧紧地把悠然搂在怀里。
这一夜白悠然几乎解答了离天澈所有的疑问。
“你教我的那个心法,难道就是冥王教你的修炼冥力的心法?”
“不错,你凭空得了鬼目菜的六十年冥力,学会了心法才能运用,现在你的分身已学得不错,连我都只能和你打成平手,相信等你练成一击和霸道后,那时你的功力已比我高出许多。”
离天澈道:“可是我怎么觉得这个心法好象本身就会一般,只是一时忘记了?”
他的脸上满是疑惑。
悠然也觉得很奇怪,不过她不想去想这个问题:“无论如何这是好事,不知道就不去想好了,很晚了,睡吧。”
自从离天澈从百草林回来后,不论悠然怎么赶他晚上都要溜进悠然的房里一起睡,因为他从此就多了个毛病,没有悠然在旁边他就睡不着,悠然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是真失眠还是假的。
“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就睡了。”如小孩一般耍赖。
悠然无可奈何:“你说。”
离天澈道:“为什么你的第三个要求是要我一生不得娶妻妾?既然我们两世相悦,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悠然忽然笑了,装迷糊:“没说不能在一起啊?不然怎么会任由你睡在我的房内?”
离天澈生气了:“这个理由不对!”
悠然叹了口气,道:“那不过是仪式而已,难道没有那个仪式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么?我们现在这样子不也挺好。”
离天澈摇头:“不好,一点都不好,你不嫁给我就会不停地有人来跟我抢你,今天有西蒙桀,明天说不定有南宫灵犀,甚至说不定还有那个云峥月,我看他和你赌钱的时候,双眼简直在放光。”
“胡说八道,他那是看见银子放光,我和他才认识几天,怎么可能,你不要冤枉我。”悠然抗议起来。
离天澈偷笑:“不冤枉你,你嫁给我就行了,做我的王妃。”
悠然道:“我让你一生不得娶妻妾,只不过不希望你跟别人一样一夫多妻而已。”
离天澈道:“悠儿,我保证这一生不会娶别的女人,绝不碰你以外的女人,有你,此生足矣。嫁给我吧?难道非得让我发誓你才相信?”
悠然不是不相信他,他说过就一定能做到,但还是摇头:“不行,你已经答应了我一生不得娶妻妾,怎么能娶我呢?”
离天澈气极:“你难道非得逼我用非常手段么?”
悠然看着他气急败坏地样子,开心极了:“生气啦?我说不让你娶,没说不让你嫁啊,你嫁给我不就行了么?”
离天澈气结,还有男的出嫁一说么?不过这话的意思,好象悠然并不是不愿意嫁给他,却偏要颠倒来说,谁娶谁嫁不都是他们俩成亲么,当下喜出望外:“好,我嫁,看你要怎么弄,你总不能让我这堂堂澈王爷闹个天下的笑话吧?”
悠然道:“我的婚姻我作主,我就要你嫁我,不行么?澈,我只是不喜欢皇家的婚礼仪式,也不喜欢面对那些宫廷礼节,宫里那么多女人争来斗去,你没看够么?”
离天澈定定地看着她:“那你想怎么样?”他不明白她那小脑袋瓜子里怎么那么多奇怪的想法。
悠然道:“你若能让我师傅白衣答应做主婚人,我们就在百草谷成亲,而且成亲后你就是百草门主,我就可以过点清闲日子了。”
离天澈笑了:“你现在不清闲么?什么都让小菊在管。”说罢刮了刮悠然的小鼻子:“好,过几天我们就起程去百草谷。明天我要回去上朝了,我皇兄刚刚登基,南郡、西蒙还有琉璃都有使者来贺。”
“是啊,听说南郡和琉璃还要求联姻呢,都带了公主过来,赶快去赶快去,当心去晚了都被你皇兄收了。”悠然嘴一撇,不再理他,一个人卷过整张被子,睡觉。
离天澈哭笑不得:“悠儿,你是在吃醋么?放心,我不会收的啦,就算我皇兄和母后指婚,我也有我的办法解决。”
没有回音,悠然竟然已睡着了。
离天澈郁闷,她发了通脾气让他不好过自己却睡着了,可是天地下就有这么个女人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还被吃得死死的,一点大男人形象都没有了,哎。
无可奈何地扯过被子,把她揽过来睡在一起,帮她掖好被角。
悠然有踢被子的习惯,一睡着就踢被子,真不知道她过去十五年怎么过来的,竟然很少生病。
他却不知道过去十二年都是白衣在替悠然盖被子,这个迷糊蛋一直生活在别人的悉心照顾当中,却全然不自知。
雾,本来还是轻轻的,淡淡的,但片刻间就已浓得像是白烟,渐渐连离天澈的人影都已瞧不见了。
离天澈经常晚上睡在花庄,天还没亮的时候赶回王府准备上朝,虽然路程有点远,却从来不觉得辛苦。
每次离天澈走的时候,悠然其实是知道的。只不过装作不知道。各人有各人的责任,他为了她做到这份上,已经很不错了,几个这个朝代的男人不纳很多妻妾当家常便饭一样罗?她相信他,一如相信她自己。
远处本来还有点点灯火,但现在却连灯光也没入浓雾里,悠然走出门口,站在芙蓉林里,痴痴地望着离天澈远去的方向。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跟他回王府?”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小菊。
悠然摇了摇头,她不喜欢王府,一如她三岁时就不喜欢将军府一样,复杂的生活不适合她,江湖女子只有生于江湖才有生气。
“有事?”转向小菊。貌似小菊从来没有起这么早来找她过,小菊现在替她管着百草门,一般事务从来不找她。
小菊忽然掉下泪来:“小姐,老爷去世了。”有十二年小菊没有这么称呼过悠然了。
悠然突然心跳加速:“你说什么?”
小菊道:“老爷——冷将军中了埋伏,十万将士全军覆灭,老爷战死,二少爷下落不明。”
悠然目毗尽裂,突然身子一软,靠在旁边一棵树上,半响,对着小菊:“备车,去北疆,把这里转给玄影打理。”
说完不再看她,径自回房收拾。
小菊诺诺答道:“好,可是小姐,小菊还有其他事情要报。”
却已不见悠然人影,只听到一个声音传来:“路上说,去准备。”
“多么熟悉的声音
陪我多少年风和雨
从来不需要想起
永远也不会忘记
没有天哪有地
没有地哪有家
没有家哪有你
没有你哪有我
假如你不曾养育我
给我温暖的生活
假如你不曾保护我
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是你抚养我长大
陪我说第一句话
是你给我一个家
让我与你共同拥有它”
悠然坐在马车上,脸上无声地倘下两行泪,手上的绿绮不停地弹着同一首歌曲,低沉的声音反复唱着同一首歌,听得小菊一直流泪不止。
虽然她从没有刻意去想起,却原来真的不曾忘记。
当她刚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她的心好冷,她虽然没去看过他,却并不代表她没有想起过他。
她不喜欢将军府,却不代表她舍弃了府里唯一疼爱她的爹爹。
只因为她觉得他一直都该那么健朗,那么英明神武;
只因为她以为他会百战百胜。
遥记当年,他的英俊风姿。
遥记当年,他不远千里赶回悠园,只为她的飞鹰传信。
若没有他,便没有今日的她。
怎么可能?她还没有报恩,他就这么去了?难道还尸骨无存?不能,绝对不能,她一定要赶去见他最后一面。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人生最遗憾的事情了。
悠然和小菊均是一身素白坐在车上,均作男装打扮,坐马车只为养精蓄锐。
为了赶路她们已日夜兼程,用的是最好的马——日行千里的宝马,百草堂安排了最好的车夫,力争夜晚到达卧塘——且兰已丢,冷傲天便死在且兰附近,卧塘是最靠近且兰的离月城池。
无论是谁,惹了她都将付出代价。
这次悠然已没有仁慈的打算,就算当时对离忻,她都没有下死手,只是防守,这次,她要让始作俑者后悔来到这世上。
一路上悠然一直在听取各地分堂传来的消息。
百草堂表面是个医药连锁机构,实际上早已被悠然改造成了消息机构。
悠然现在已掌握了四方面有用的信息:
一是这次云赤的主帅是云赤三王子云茼,这个人野心勃勃,据说云赤大王子竟然意外病死,太子位悬空,二王子下落不明,四王子,五王子,六王子都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却只有这个三王子在朝中拥护势力最大,这次灭了冷傲天十万大军,功不可没,最有可能继任太子之位。
二是这个二王子全名叫云峥,悠然的属下一查,竟然就是花庄遇到的云峥月,只不过他却是秘密到京,寻求离月王朝的支持的。
很好,她已传信给澈,让他和云峥联合起来,云峥回云赤建立自己的势力,揭破云茼的阴谋,查大王子死亡之谜,意外病死么?哪有那么巧,悠然可不信。云峥寻机制造内乱;离月死了将军,还是当今皇后的爹爹,哪能善罢甘休,朝廷已经对云赤宣战。内外一齐乱,叫他云茼手忙脚乱,疲于奔命。
澈主动请缨,不日将到卧塘,这已是悠然意料之事。
三是查内奸,堂堂骁骑大将军有那么好中埋伏么?自然是有最亲信的人作了内奸,十万大军无一生还?查尸体,点花名册,看跑了谁?这便是悠然到达后第一步将要做的。
四是卧塘守将已经从且兰把冷将军尸体找回,并救出冷青云,据说穿着小兵衣服身受重伤昏死在死人堆里,伤势严重正悬赏求医。
其余将士都被埋在大雪覆盖的次日山谷,这一战,满目疮痍。真正应了那句话——埋骨何需桑梓地。
悠然暗暗地发誓,将士们,你们不会白死的,十万么?好,很好,下得起这么大手笔就要承担后果。
卧塘,是个荒凉而寒冷的地方,它还有个俗称——冰河之城,因为它位于雅隆河畔,每到重阳节后就开始封河,直到第二年的清明才开始解冻,封河的时候,足足有七个月。
雅隆河连接着卧塘和次日山,次日山过去就是且兰。
次日山北面是云赤,东面是且兰,南面是雅隆河连着卧塘,西面便是西蒙。从且兰到卧塘,就必须经过祈山和雅隆河,没有其他通道。
冬天的雅隆河对卧塘人来说格外亲切,卧塘人对封河有种奇妙的预感,仿佛从风中就能嗅出封河的信息,从水波上就能看得出封河的时刻。
所以他们在封河的前几天,就把准备好的木架子抛入河中,用绳子牢牢系住,就好象远古的移民在原野上划出他们自己的疆界一样。
封河后,这段河面就变成了一条又长又宽的水晶大道,亮得耀人的眼。
这时浮在河面上的木架上,也冻得生了根,再上梁加橼,铺砖盖瓦,用沙土和水筑成墙,一夜之间,就冻得坚硬如石。
于是一幢幢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房子,就在河面上盖了起来,在冰上盖了起来,用不着三五天,一个很热闹的集市就建立起来,甚至连八匹马拉的大车,都可以在上面行走。
集市上,各行各业的店铺也开张了,屋子外面虽然滴水成冰,屋子里却温暖如春。
在悠然听来,这简直就像是神话。
“在哪种滴水成冰,连鼻子都会冻掉的地方,屋子里怎么会温暖如春?”
小菊答道:“据说是因为屋子里生着火,炕下面也生着火。”
“在冰上生火?”
“不错。”
“冰呢?”
“冰还是冰,一点也不会化。”
冰一直要到第二年的清明时节才会溶解,那时人们早已把“家”搬到卧塘城里去了,剩下的空木架子,和一些用不着的废物,随着冰块滚滚顺流而下。
于是这冰上的繁华集市,霎眼间就化为乌有,就好象一场春梦一般。
天黑的时候,悠然的马车终于到了冰河集市,见到了这奇景,虽然战火已烧到次日山,这里的人们还是一片太平景象,只因为次日山便是卧塘的天险,不仅地势很陡,有各种虫兽出没,而且有不少食人草和毒草四季生长,所以极难从且兰穿过来到卧塘,卧塘守将这次聚集了不少土著居民才得已翻过次日山在次日山谷找回冷氏父子。
在身上很暖和,昏昏沉沉地,悠然伸了个懒腰,已经过了傍晚,马车已到了雅隆河。
她真的看到了冰上集市,现在已是夜市,在辉煌的灯火间,屋里的灯光和冰上的灯光交相辉映,一盏灯变成了两盏灯,两盏灯变成了四盏灯,如满天星光闪耀,就算是京城里最热闹的街道也比不上。
街道并不窄,两旁有各式各样的店铺,车马行人熙熙攘攘,茶楼酒店里笑语喧哗,看看这些人,再看看这一片水晶琉璃世界,悠然已分不出这究竟是人间,还是天上?
这哪里有战争即将到来的危机,哪里有半丝同胞丧命的伤痛。
悠然不由自主想起一首诗:“山外清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做卞洲。”
不知道这些人的欢声笑语还能继续多久。
小菊扶着悠然走下马车:“累不累?”
悠然目光闪动,忽然道:“不累,有人比我更累。”
小菊道:“哦?”
悠然忽然走过去,拍了拍正在马前低着头擦汗的车夫,微笑道:“阁下辛苦了。”
车夫怔了怔,赔笑道:“这本是小人分内应当做的事。”
悠然道:“其实以你的本事,怎么可能屈从一个车夫的职位呢?”
车夫怔了半响,突然摘下头上的斗笠,仰面大笑道:“公子好厉害,佩服佩服。”
悠然道:“阁下能在半途停车的那一瞬间,自车底钻出,点住那车夫的穴道,抛入路旁荒草中,再换过他的衣服,身手之快,做事之周到,才真正令人佩服,好本事。”
这车夫又怔了怔,道:“你怎么知道?”
悠然道:“南宫灵犀,在我面前还装什么神,弄什么鬼?你跟来干什么?”
南宫灵犀道:“姐姐好厉害。”随手甩脱了身上的白衣,露出了一身黑色劲装,娃娃脸再度笑开:“姐姐们出来玩也不带着我,小弟只好不请自来了。”
小菊叱道:“胡说什么,我们可不是出来玩的,还有在外面不要叫姐姐,要叫哥哥。”
“好,”南宫灵犀爽快地应着,只要让他跟着,怎样都行,他就是赖上悠然了。
悠然却不理他径自向前走,直直地走到卧塘城门口,揭下了那张寻医榜文。
旁边的小兵连忙过来寻问:“公子可是会医术?”
悠然哼了一声,不作回答。
小菊上前道:“这位是百草公子,你说他会不会医术?”
百草公子医术无双,连童颜之毒都能解,何况京城平叛一战早已名扬天下。
那小兵满脸崇拜之意:“快请,这下少将军有救了。”这小兵引着悠然等人望城内走,不一刻到了守城衙门,卧塘守将魏哲早已得讯到门口迎接:“得公子相助,冷少将军必能逢凶化吉,在下卧塘城守魏哲有礼了。”
悠然连忙还礼:“魏将军客气了,现在少将军情况如何?”
魏哲道:“情况很不好,从次日山谷抬回来就没有醒来过,外伤已包扎,无奈内伤太严重,军医束手无策。”
悠然道:“看看。”
魏哲是不拘小节之人,当下带领悠然一行朝内室走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双目紧闭,俊秀的脸上毫无血色,显然已失血过多。
悠然走上前去视察,不禁暗暗摇头,冷青云不仅身受重伤,而且中了剧毒,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了。
魏哲急道:“公子,少将军有救么?”
悠然迟疑了下,狠下心来,救不了也得救,这可是冷家唯一一根独苗了。
当下应道:“办法是有,需大人相助。”
魏哲道:“公子只管吩咐,云大将军对在下有栽培之恩,但有吩咐,万死不辞。”
悠然道:“你帮我找二十个身体健康的壮士,我要验血取样,给他过血。”
魏哲立即对随从吩咐道:“照公子的安排,火速找来。”随从飞奔而去。
这边悠然对小菊道:“你帮我招点毒蛇毒虫来吧。有用。”
小菊带着南宫灵犀出去了。
悠然继续吩咐魏云哲:“麻烦将军准备一口大缸,下面架好柴火,到时自有妙用。”
魏哲连忙去准备。
片刻之后,准备都已就绪。
二十个小伙子来到大厅,悠然让小菊去给他们测试血型,在这个时代测试条件太差,没有仪器,充其量和滴血认亲差不多。
二十位中有四位的血与冷青云滴血相融,悠然道:“够了。”
取出一根透明的细长皮管,一端带了个针头,扎进了冷青云的血管,一端连在采血者的血管里。
大概每人过了200CC的血量,估计差不多了,悠然帮他们止了血,嘱咐这两天不要让这四位士兵操练,还要适当补充营养。
冷青云的脸色看着缓和过来,也有了血色,虽然印堂仍然发黑,却已有了些微生气。
室内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还有这种疗法?
小菊带回来一只竹篓,里面有条剧毒花蛇,一只毒蝎,一条超大的蜈蚣,还有十来条其他硕大毒虫。
悠然让小菊把这些毒物都倒到一个坛子里,往里面撒了点药粉,然后盖好盖子。
不一会传来里面搏斗和丝咬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里面没有动静了。
小菊打开盖子,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小菊差点失手把坛子打破在地下。
只见开始放进去的毒物,现在竟然只剩下了那条花蛇,肚子鼓得不能再鼓,很显然其他毒物都被它吞进肚子里了。
“换一个干净的坛子,把它放进去,三天后再带给我,注意不要让其他人碰到,这三天不要给任何东西给它吃,让它好好消化吸收肚子里的毒物。”悠然吩咐道。
魏哲亲自把坛子提走了,因为没有一个手下敢碰那个坛子。
悠然整理了一下,径自去魏哲安排的厢房歇息,此刻她只想大睡一场,睡醒了,再来想其他事情。
小菊和南宫灵犀被安排在同一个别院休息,两人一边走一边斗嘴,仿佛两个长不大的孩子。
窗外一片黑暗,屋子里也还是一片黑暗,面对着这一片空空洞洞,无边无际的黑暗,悠然痴痴地出了半天神。
她一直都想不通,好好的云大将军,怎么会中了埋伏呢?身经百战的他,若不是有内奸,又怎会如此容易中计呢?
可是她让魏哲查遍了名册,发现有重要职位的将领尽数死在了次日山谷内,无一生还,她怎么都想不通,看过那么多故事,不都应该是这么演下去的么?难道没有内奸?
正因为想不通,所以她才故意接受魏哲等人的敬酒,今天她已解了冷青云的毒,只是还没醒来,法子很简单,却也很冒险,她用那条花蛇去吸冷青云身上的毒,以毒攻毒而已,最后剩下的余毒用蒸疗法完全去除。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呢?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中计?又怎么会没有内奸?”悠然喃喃地道。
她的身边并没有人,她只不过在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她身边虽然没有人,屋子里却有人。
黑暗中,隐约可看见一条朦朦胧胧的人影,动也不动的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坐了多久。
“醉乡路稳宜常至,他处不堪行。”这人叹息着,又道:“姑娘又何必为了些无谓的人伤脑筋呢?”
悠然笑了,无论谁都笑不出的时候,她却偏偏笑得出来。
她微笑着道:“想不到阁下居然还是个有学问的人,阁下半夜前来,有何指教?”
这人道:“果然聪慧非常,心思玲珑。姑娘心中所思我这里却是有答案的。”
他说话虽然平和缓慢,却有着种故意改变自己本来声音的嫌疑。
悠然却没有欣喜的表情,道:“阁下想必有交换条件?”
这人道:“不错。确实有条件,条件只有一个,在条件提出来之前姑娘还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
悠然点了点头道:“你说。”
这人道:“姑娘跟冷家是何关系?为何不远千里赶至卧塘,而且还誓为冷将军报仇?”
悠然道:“必须要说?”
这人道:“是。”
悠然道:“你确实知道我要的答案?”
这人道:“不错。”
悠然缓缓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一个条件只能换一个条件,一个问题只能换一个问题,你现在问我一个问题,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怎样?”
这人道:“成交,果然厉害。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悠然道:“我本姓冷,本名冷悠然,大将军也姓冷,你说有什么关系?”
“你本名叫冷悠然?”那个声音忽然抖了一下,如果不仔细听完全听不出来,不过悠然却听出来了。
悠然又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是冷傲天的小女儿,虽然不在将军府长大,可是他毕竟是我爹,如今他死无全尸,你说我该不该来报这仇?”
两天前悠然看到冷傲天的尸体,居然被分成了好几块,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这人点头道:“该。”
悠然道:“我已经回答完你的问题,你是否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这人道:“请,请说。”
悠然忽然道:“我本来想问你到底是谁的,现在却已不必问了。”
这人道:“难道你已知道我是谁?”
悠然道:“西蒙桀,既然来了,何必装神弄鬼,到处唬人?”
这人盯着她,忽然大笑,他的笑声豪迈爽朗。忽然火星一闪,灯光亮起,一个黑衣劲装,黑巾蒙面,瘦削如凸鹰,挺立于标枪的人,就忽然从黑暗中出现。
他手里捧着盏青铜灯,身后背着柄乌鞘剑,灯的样子精致古雅,剑的形式也同样古雅精致,使得他这个人看来又像是个已被禁制于地狱多年,忽然受魔咒所摧,要将灾祸带到人间来的幽灵鬼魂。
甚至连灯光看来都是惨碧色的,带着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意。
端坐在椅子上的这个人,也就忽然出现在灯光下。
炉火已将熄灭。
阴森森的灯光,阴森森的屋子,阴森森的人。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衣着考究,很华丽,神情高贵而优雅,虽然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眼神却邪魅冷酷,带着发号施令的威严,他整个人看上去比站在他身后的黑衣人更阴森可怕。
悠然也笑了:“果然是你。”
西蒙桀仰面大笑道:“不愧是我的女人,这么黑暗的屋子,只看我的身形都能猜出我是谁。”
“错。”悠然更正道:“第一,我不是你的女人,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第二,我能猜出是你只不过是因为我嗅出了你的沙漠味。”
西蒙桀道:“沙漠味?”
悠然道:“不错,来自沙漠的人无论怎么洗都去不了他身上那股黄沙气息,烤肉味道,以及嗜血习性。”
西蒙桀道:“悠儿,原来你这么了解我啊。”
悠然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清醒一点说话,我说了我认识你才几天,谈不上了解。”
西蒙桀道:“你刚刚说了你的名字叫冷悠然,和前世的名字都一模一样,我更加肯定你就是我前世的老婆了,就算你记不起来也无法否认。”
悠然很无奈:“你也说了是前世了,跟这世毕竟是不一样的。”
西蒙桀不置可否,耸了耸肩道:“我说前世和今生是一样就是一样。你若肯跟我走,我便帮你报了这仇,帮你杀了云茼。”
悠然道:“没有你,我照样可以杀云茼。”
西蒙桀道:“可是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是谁出卖了你爹,除非我告诉你。”
悠然道:“你确定?”
西蒙桀道:“不错,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悠然道:“好。”
西蒙桀道:“你也肯跟我走?”
悠然道:“不肯。”
她微笑着,接着道:“想不想知道是一件事,跟不跟你走又是另外一件事了,两件事根本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西蒙桀笑了。
他居然也是那种总是要在不该笑的时候发笑的人。
“悠儿,我早料到你不会答应的,这个谜底我还是会告诉你,不过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跟我走,你是我的女人,生生世世都是我的,别想逃。”说完递给悠然一封信。
悠然看了大惊失色,竟然是这样?
悠然把那封信看了两遍,然后点点头,把它收了起来,看了西蒙桀一眼:“谢谢,你可以走了。”
西蒙桀点了点头,他身后那个黑衣护卫一闪不见了。可是他还坐在椅子上,完全没有走的意思。
悠然也有些无奈了:“你还不走,难道想看着我睡觉不成?”
西蒙桀道:“悠儿,这外面天寒地冻地,你让我去哪里?我给你解了谜底,你总该报答我,对吧?”
悠然道:“报答有很多方式,不如明天我请你吃饭?”
西蒙桀又笑了:“悠儿,你真有意思。不过你今天已经出不去这房间了。”
悠然道:“真的?”
西蒙桀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没看到我的护卫不见了么?他此刻便守在门口,我劝你不要想打败他,因为他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