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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两个汉子迎面碰了美国小子一下,撞得好重,口角两声,只三两掌便把美国人打翻在地,随即把那位小姐搂住,扯去衣衫……何大伟忽闻呼救声,一个箭步跨了上去,一个飞腿,一记钩拳,再一下金刚掌,打得两个狂徒落荒而逃。可怜那美国人还痛得在地上呻吟。

那位小姐还镇静,带泪梨花,连声道谢。她就是孔希蒲,同马尔顿从哈佛大学回香港休假,岂料飞来横祸。

翌日,孔小姐登上厂门,再三道谢。他正为工厂困境急得七窍冒烟。昨晚的事早已给忘记了,连声说请勿记挂。

“我一定要感谢你,又不知怎样感谢你好。”她坦率得很,“你看呢?”

“我?”他喜欢对方的率直,“请你打道回家好了,我们交了个朋友已很不错,高攀。”

“嘿嘿,高攀!你还不清楚我是个什么人呢!一个学建筑的学生。”她微笑,笑得很美。

“我,清华大学的穷学生,当过一百二十天少林和尚,七十三天前从大陆游水过来贵地,现在寄人篱下,不想做也得做。如今这个小工厂已是岌岌可危,苟延残喘!”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有什么困难?说不一定我帮得上手。”

他连忙摇头。

“你说呀!”她急得脸上泛红晕。

见她如此诚心,他便把工厂的困境一五一十地说了。

“你需要多少?”她问。

“至少要五万元,有十万元就松动得多了!”他望着她。这时候,他才真正地发觉她很美,很纯情。

“好,我帮助你十万元。”她说着,拿出支票本子签了。

“不,不行。”他连声拒绝。这突如其来的惊宠使他手足无措。他从未想过拥有如许巨款。

“怎么啦?你又有难!”她为他的惊惶窘态感到可笑。

他想了好久才说:“这样吧,我写张借据,一个月后归还,可以吗?”

见他那认真样儿,她笑着点了点头。

他交了借据,接了支票,高兴得跳了起来,喊道:“孔希蒲万寿无疆,万岁,万岁!”

她笑弯了腰说:“香港地不兴这个!”

她要陪他出去。他突然高兴地握着她双手说:“我遇上贵人了。我要去感谢陆机相士,天下奇人。”说完,便一阵风似地走了出去。

一个月后,他守约还款,贴上利息。

“孔小姐,很感谢你,工厂保住了。”

“看你样子,还欠资金周转。”她盯着他猜测着说。

“难说。”他嗫嚅着。

“你看我可以帮上点忙吗?”

他有点红着脸说:“我想你投点资金合伙经营,可以吗?比如你出资本我出力。”

“可以。你要多少?”

“五十万!”

她点了点头,随手开了一张支票。

“我知道你是顺泰孔家大小姐。你信得过我,才敢开这个口。”

“有了本钱,你可以自己做了,无须寄人篱下。”她关心地说。

他迟疑着,不敢接过支票。

“还有什么想法,你不妨直说。”她慈和地说。

“你凭什么信得过我?”他受宠若惊。

“嘿嘿,跟着感觉走呀!”她噗哧一笑。

“感觉……”他有点不可理解。

“理智的东西深刻但空虚,感觉的东西表层但真实。我说真实的表层比深刻的空虚更可靠,我喜欢真实。”她说得纯情感人。

“谢谢。”他边说边接过了支票。

时来运到,难道正如陆机相士所预测般的么?他认为白手起家之本在于亲力亲为,人家瞧不起,不愿做抑或想不到的事,你实实在在地去耕耘,自然会有所收获的。有事在人为才可成事在天。

机遇宛如梦幻中的情人稍纵即逝,然而梦境的兑现自有 造梦的机遇。

一个美国商人订造牛仔裤十万条,规定二十天交货。期限紧,虽然订价较高但也无人敢承接。何大伟让工人带回家让亲友缝,只要符合质量要求即可。经过日日夜夜的拚搏,终于按时按质交了货。美商满意,也赚了钱。何大伟也开始进入美国市场。他自己买下了表舅的工厂,改名黄河公司,生意居然火红火热了起来。他懂得化工,见塑胶市道好,便又开了间塑胶厂,算是在香港地扎下根了。此时,孔小姐已返哈佛大学攻读,时有书信往来。她文笔流畅,颇有文采,字里行间,脉脉含情,可从不过问他的生意。

假期,孔希蒲匆匆赶返香港。马尔顿要她留下,一起到阿拉斯加玩玩。她摇摇头,莞尔一笑。自从维多利亚公园被袭之后,马尔顿才恍悟中国功夫的实用。他不明白何大伟从哪里学来的一副好身手。至于自己的窝囊他从不内疚。但无论怎样,他想不到她会因为想见何大伟才赶着回家的。东方姑娘的纯情是神秘的,摸不透的,为了家她们什么都可弃置于不顾。

她给何大伟电话,要他在维多利亚公园小径弯处等候。

公园绿茵葱葱,清爽宜人。

“大伟,很高兴见到你!”她用信上的称呼,很亲切。

他握着她的手,凝望着。她今天很漂亮,一身素白,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微露皓齿,风采动人。他猜想,为何偏要来这个发生过不愉快事情的地方?

“期考成绩怎样?”他问。

“还好。修满了学分便行了。”

“你有事要谈?”

“你怎么知道?”

他狡黠地踏了踏地下,好像这小径弯处告诉了他一切秘密。

“我们在这里演出过一场影视旧套‘英雄救美人’,老掉了牙,但对我却是难忘的奇遇。我想,在这里,今天是个新的开始。”

“好,你说。”

她告诉他一件颇重要的事。她将自己名下分得顺泰公司的股息,作为黄河公司的投资。

“你爸爸知道吗?”他高兴得跳了起来。

“爸爸说要见你!”

“啊呀!”他早已听闻富豪孔家元之名,但未有机会晤面。说实在的,他很想见见这位大人物。

“我爸爸很慈祥,但也颇严厉。什么时候见你,他会告诉我的。你醒目点,见面时机是一个难点。”她叮嘱说。

“这么神秘!”他饶有兴趣地笑了笑,“走吧!”他快乐得忘乎所以,挽着她的手臂。

“去哪里?”

“我同你去见见陆机相士,奇人,我得感谢他的指点。”

“你给他说了我吗?”

他摇摇头。“我只承认如他预言的碰上了贵人,逢凶化吉。”

“好,走吧!”她好奇地跟着他走。

骆克道一个楼梯口旁。

陆机相士一见他俩走来,随即起身拱手道:“恭贺、恭贺,你带着大贵人来了!”他熟落地定睛望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说:“大富大贵的面相。”

她暗自惊讶,这陆机相士果真了得。

问过她的生辰八字之后,陆机相士断言他俩前世有恩,今生有缘,百年偕合,大富大贵,此实乃天配良缘。说得她脸颊绯红。他垂下眼脸心里发跳,埋怨陆机相士说得太白了。但愿他这回预测得准确。

“我陪同孔小姐上门感谢,大难大灾之时多得你指点。”

“这是缘分,不要挂在心上。人嘛,空空手来到世上,空空手离开尘寰,一切到头来皆空空也。空即是有,有即是空。时来运到,不可强求。”陆机相士感慨一番。

“未知相士有何指点!”她问。

“人生如云如雨,似风似电,云飘雨洒,风拂电驰,孰轻孰重,不外乎一晃而过。孔小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陆机相士肃然地说。

她莞尔一笑。不可信不可不信。

陆机相士佯笑道:“近日,令堂令尊切勿出门,此不可不信。”

陆机相士此言不幸又言中了。

他看出妻子满怀心事。她太安分了,安分得人们几乎忘记了她的存在。只有人际间纠缠不开的事需要沟通化解时,才想起大小姐。

“你为希伦放心不下。”他问,“给我说,你担心些什么?”

她黯然地垂下头,望着绿油油的青草地说:“你知道,妈妈的死还是个谜!”

她睁着一双泪眼望着他。

当年,同陆机相士见面不久,“反英抗暴”引发。乱世之年的一日早晨,她妈妈接到一个电话,说她哥哥许兆均有事相托。许兆均于大陆临解放时去了游击区,后来在北京工作。 之后便没有信息了。当妹妹的一直惦挂着哥哥的去向安危。接电话后,她给了丈夫个电话,便独自到荃湾一个相约处。没想到此去不再复返。时值乱世烽火,市面混乱,也就无从查问。至于有谁知道许兆均之事,当然嫌疑便落在“左派”身上了。不过,孔希蒲心里却另有想法。妈妈曾向她说了同杜家有关的半块玉佩的事。为这半块青石,爷爷差点儿送了命。幸亏吴养拔刀相助,才幸免于难。孔泰荣很疼爱媳妇,很信任这个贤淑的女人,因此玉佩收藏的地方也暗地里给她说了。她怀疑妈妈失踪的事同杜家有关。况且吴养了解过,“左派”没做过这样的事。已经过了这么长时日,妈妈也许不在人世了。

“啊,还有这么一段恩怨……”他头一回听说玉佩的事。

“现在希伦同杜尼斯相好,还都坐上了总裁座位,真令人担忧!”

他想了想说:“只要希伦不清楚玉佩在哪里,她会安全的。”他想,杜尼约已瘫痪痴呆,杜尼西不至于出此下手,而杜尼斯属一辈新人,剩下来的,只是商场之争而已。至于她俩之间的感情,相信孔希伦会处理好的。

“她还不知道。”她说,“昨夜,爷爷也不会给她说的。”

“你还有些什么心事呢?”他微笑着问。

“我约了陆机相士,等一会儿他就来到。我得感谢这位大媒人,也好请他指点指点。”

“你信鬼话了?”

她点了点头。自从妈妈出了事,她感到陆机相士的预言颇灵验,可惜当时自己半信半疑,致有闪失。

“放心好了,以后凡事多商量一下,好吗?”他亲着她。

晨光煦照,碧翠的草场显得更青翠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