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与他而言不过是个痛苦的开始，在这冰冷人世行走的开始，有何可庆贺的？奶娘活着的时候还会给他过生辰，会给他长寿面吃，自从奶娘去世后就再没有人给他做长寿面了，每年的万寿节御膳房献上的都是好看却没有一丝温度的寿桃，那热气腾腾的长寿面似乎永远的留在了记忆中。
言暖见卫绍峥沉默不语多少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对于一个父皇沉湎于炼丹不理会自己死活，母亲又在他出生后不久就去世的皇帝而言，生辰却是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
“你看着办吧，别出差错就好。”卫绍峥淡淡嘱咐，他早已习惯了生辰只是个节日的符号，突然被她赋予情感，倒是让他略感诧异。
言暖点头应和，心里却有了一番计较。
在操办万寿节的过程中安贵妃果然是以自我为中心，无时无刻不在提去年的万寿节是如何如何办的，今年也该一样。言暖心知她言下之意，无非是想给众人一个姿态，表明她在宫中的地位依旧。安贵妃想扳回她那天在凤栖宫丢的面子，言暖也不与她正面冲突，反倒是苏惠妃偶尔的冷言冷语显示出她对安贵妃的不满。
随着日子的临近诸事准备齐全，万寿节当夜整个皇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万寿节的晚宴设在宫中最大的宴会殿——延和殿。此刻大殿两侧烛台上燃着孩儿臂般粗的蜡烛，殿内香气漂浮，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外殿以地位尊卑排列着有朝中重臣和外国使臣的席位，殿内左边是宫中妃嫔，右边是皇室宗亲。大周朝民风开放，是以虽有宫妃在场却并没有设珠帘相隔。
“老臣见过端王爷。”一个双鬓染白的老臣朝卫熙略略欠身，态度看似恭敬，行的礼却不合规矩。
卫熙看向来人，眉头微微一皱。“安太师。”内殿是皇室宗亲才有资格进来落座的，即使是国丈言尚书也不可进入，这安太师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居然径直坐到了皇室宗亲位列的上首，那是为身体不好不来参加宴会的老王爷虚设的座位。
“老王爷身体可好？老臣与王爷共事多年，如今王爷身体欠安久不上朝，老臣甚是挂念，想去探望又怕扰了王爷静养。”安太师神态自若地坐着，顺手端起身前小几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
卫熙顿时不悦，脸上升起了薄薄的怒气。这老匹夫坐在他父王的位置上，居然还敢问他父王好不好。刚想讥讽他几句，外面传来太监的传喝声。“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停止了交谈，起身跪地叩拜。卫熙只觉得一阵淡淡的芝兰香气从身前飘过，眼前有条长长的大红色裙摆拖着地面迤逦而过。
“都平身吧。”随着卫绍峥温雅的语声，众人谢恩起身，纷纷落座。
“皇上，开始吗？”言暖端坐在卫绍峥身侧，轻声询问，待他点头后向宫人示意。
一群衣着暴露妆容艳丽的舞娘从一侧步出，音乐响起舞娘伸展柔媚的身姿翩翩起舞。殿内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舞娘身上，言暖却觉得有两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循着其中一道视线看去竟是端王爷卫熙。两人视线相交，卫熙慌忙垂下眼眸，喝酒掩饰。
言暖挑挑眉毛，卫熙看她做什么？若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是鄙视她的，后来也解开心结不再轻视她，可是他刚才看她的目光中似乎暗含了……是她想多了吧，那个人，怎么会？她轻轻摇头，似要晃走那荒谬的想法，一转头正对上安贵妃炽烈的视线。
一曲舞罢，安贵妃笑言：“今儿是皇上的寿辰，臣妾略备一曲为皇上贺寿，请皇上恩准。”
卫绍峥依旧是那副温雅的淡笑，目光温和似水，“贵妃如此有心，朕岂能不准。”
“谢皇上。”安贵妃娇媚地福了一礼，目光柔柔地扫过卫绍峥，似含了无尽的温情软语。
旁边早有丫鬟摆好古筝，安贵妃缓缓抬起手，柔和的曲子从她指间缓缓流淌。刚刚的艳俗萎靡在这似清泉般的曲声中消失怡尽，众人皆沉醉其中。一曲结束，赞叹声四起。
“几日没听贵妃弹琴，想不到贵妃琴艺以如此了得，朕以后可是有耳福了。”卫绍峥脸上闪过震惊和喜悦，袖中的手指却不耐烦地拨弄着扳指。
安贵妃得意地仰起头，皇上说了以后，那就是要经常去她那的意思了，不枉她苦练琴艺。“皇上，能为皇上弹奏是臣妾的荣幸，听闻皇后娘娘才艺无双，不知臣妾今日可有耳福听娘娘为皇上弹上一曲。”
殿内一下子静了下来，谁不知皇后是出了名的好玩胡闹，最厌静坐学习琴棋书画，安贵妃说出这话不是要当众让皇后丢脸吗？
言暖对上安贵妃挑衅的目光，心中冷笑。具她所知以前的言暖确实是只爱骑马射箭玩闹，不喜静下来学琴，但并不表示她不会，更何况此时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她R7，她又岂会当众出丑让安贵妃得意。“安贵妃说笑了。”言暖转向卫绍峥，“臣妾琴艺不佳，如若皇上不嫌弃臣妾愿献上一曲，祝贺皇上生辰。”
卫绍峥扫了一眼安贵妃，端起酒杯浅浅呷了一口，“今日能同时听到皇后和贵妃的弹奏真是乐事一件。”
言暖心知他是同意了，随即走下座位，在古筝前慢慢坐下，指尖轻轻按在弦上。
柔缓的音符淡淡流转，没有多少起伏，再平淡不过的调子。与之前安贵妃舒展的曲子相比简直天上地下，已有人开始担心皇后明天估计就会成为整个上流贵族中的笑谈。言暖眼角瞟过众人神色，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指尖的手法一转，曲风顿时异变。由小桥流水的江南到了苍茫的大漠，金戈铁马，离弦之箭呼啸而来。风沙大作，战马嘶吼，兵刃相交，一副铮铮的铁血战争画卷骤然铺开。推进、胶着、再推进，反复后终于获胜，战旗凛凛，胜利号角呼号。
这是皇后吗？这是那个只知胡闹的人吗？不可能！但那样的磅礴之气，却也只有她这样只爱骑射的女子才会有。
众人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一阵掌声打破了殿内的安静。“果然是大国风范，女子也有如此气魄。”
言暖闻言一怔，皇上还未对她的曲子点评一二，这个人居然敢抢在皇上之前高声称赞她。她向外殿那人看去，却是个陌生的面孔，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