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和名家一起回眸三国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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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回眸三国典型人物(3)

嵇康虽然不是“七贤”中最早出生的,但却最先离开人世,所以先讲一讲嵇康。与魏晋名士狷狂派代表人物阮籍相比,嵇康相对文雅了许多,他没有阮籍那么张狂,但比阮籍更符合道家出世的标准,飘逸俊洒,仿佛神仙中人。说到“七贤”中的道家风骨,首推嵇中散。

嵇康是魏晋时代着名的美男子,身长七尺八寸,姿貌甚伟丽。虽然嵇康不像同时代的许多名士那样没事就涂脂抹粉,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名士作派,时人称嵇康为“龙章凤姿”,评价极高。名士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外在形式体现,装是装不出来的。

嵇康天生就是个闲云野鹤,他对做官的兴趣不大,最大的爱好就是游山玩水、弹琴咏诗,典型的名士作派。嵇康最讨人喜欢的是他人格的纯粹,在其内心世界中,没有浮杂的世俗之见,有的只是行云流水般的写意。

有一次嵇康上山采药,在名山大川中来回穿行,因为嵇康不注重外表打扮,披头散发,气质飘逸,山人见之,惊呼为神仙下凡!

嵇康的性格温润如玉,但这并不代表嵇康没有个性,实际上嵇康的性格是非常强硬的。因为嵇康是曹魏宗室的亲戚,再加上他在士林中的领袖地位,深受司马昭的猜忌,所以嵇康有意远离官场。最能证明嵇康厌恶官场的,就是文学史上那篇着名的《与山巨源绝交书》。

巨源是山涛的字。时任选曹郎的山涛后来改任从事中郎,选曹郎人选空缺,山涛就向司马昭举荐嵇康。嵇康听说这事后,非常不高兴,就写了这篇名作。嵇康告诉山涛:“近诸葛孔明不迫元直以入蜀,华子鱼不强幼安以卿相,此可谓能相终始,真相知者也。自卜已审,若道尽途殚则已耳,足下无事冤之令转于沟壑也。”意思很明白,嵇康责问山涛,他明知道自己厌恶官场,却还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交往这么多年,他连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都不了解,还能算是至交好友吗?

其实嵇康也知道,自己曹魏宗室的身份并不是遭忌的主要原因,关键是他不认同司马昭的治政方式,道不同不相与谋。当然若是嵇康向司马昭低下头,荣华富贵、三公之位是少不了他的。但嵇康却不稀罕这个浮名浮利,他只想做一个纯粹的人,而不是一台冰冷政治机器上的零件。

嵇康不想招惹司马昭,司马昭也没打算和嵇康较劲儿,不理他就是了。嵇康最终出事,主要凶手并不是司马昭,而是后来灭蜀的镇西将军钟会。钟会虽然也是贵公子出身,但士林名望尚有待提高。有次钟会去拜访嵇康,想让嵇康这个名人替自己吹喇叭抬轿子,但他身上的铜臭味太重,嵇康看出来钟会根本就不是个求仙问道之人,何必和他扯在一起?因此嵇康没理睬钟会,这让自视甚高的钟会感觉受到了人格污辱,从此恨透了嵇康。钟会是个容易记仇的人,嵇康得罪了他,他绝对不会放过嵇康。

钟会到司马昭那里给嵇康泼脏水,说嵇康是当代“卧龙”,其志深不可测,主公应该早点除掉此人。这还不算最狠的,最狠的是钟会诬告嵇康和当年在淮南作乱的毋丘俭串通,意欲共反。司马昭最恨的就是别人对他不忠,钟会现在是他身边的大红人,司马昭大脑一短路,也不多加考虑,决定杀掉嵇康。

魏景元三年(262年)的某一天,嵇康被押到东市行刑。作为中原士林领袖,嵇康被杀的消息震惊了整个士林。三千太学生齐聚东市,哭泣着请求刀下留人,留嵇中散一命,但没有得到允许,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代宗师驾鹤西去。

嵇康对即将来到的死亡并没有一丝恐惧,彼时夕阳西下,更加衬托了嵇康临刑的悲壮。嵇康淡然从容地请求在死前长弹一曲,作为人生绝唱,得到了允许。

嵇康披发坐而抚琴,那一声声从容而幽远的曲调仿佛在向苍天诉说自己这四十年人生的苦与乐,催哭了在场所有的太学生。

嵇康弹的这首曲子,就是中国古代音乐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名曲《广陵散》,也是现在留存的中国古典十大名曲之一。此曲初起时较平淡,但渐渐转入高亢,弹指间有金石迸击之声,仿佛万川归海之磅礴……嵇康弹完后,钩断琴弦,仰天长叹:“当年袁孝尼求我将此曲传授给他,我因为爱此曲,未能相授,今日就刑而弦断,《广陵散》从此绝矣!”说完,嵇康微笑着闭上眼睛,等待着金光玄影之际,一切都化作苍白。

嵇康之死,让士林中人莫不含冤呼痛。嵇康这样的绝顶风流人物,几百年才出一个,就这么被钟会这个小人给毁掉了,谁不惜之?虽然嵇康死后,司马昭就后悔了,可司马昭也只是发点廉价的同情,不值一文钱。在司马昭眼中,只有权力才是最值得珍惜的,至于文辞风流,司马昭没兴趣。

和世俗的司马昭相比,也许嵇康从来就不应该降临凡间,这不是他该待的地方。他真正的乐土在天上,那个虚幻缥缈的神仙世界。

宋人李清照有首《咏史》诗云:“两汉本继绍,新室如赘疣。所以嵇中散,至死薄殷周。”

整个以“竹林七贤”为代表的魏晋名士群中,有一对绝代双璧,提嵇康必提阮籍,否则就是不完整的。少了嵇康,“竹林七贤”名不副实,同样,少了阮籍,魏晋名士圈也少了阳光。

阮籍,字嗣宗,生于东汉建安十五年(210年)。在汉末魏晋之际,陈留阮氏是着名的文学世家,才子辈出,阮籍的父亲就是东汉着名文学集团“建安七子”之一的阮瑀。阮籍继承了父亲优秀的文学基因,但历史记住阮籍的,除了他出色的文学成就外,还有他极度狷狂的为人处世态度。

如果说嵇康是一幅轻逸灵动的写意山水画,那阮籍就是恣意汪洋的狂草,如后世的草圣张旭一样。阮籍其实是嵇康性格的另一个方向,嵇康内秀,阮籍张狂。嵇康性格是内敛型的,而阮籍则是外张型的,任性不羁,行事随心所欲,洒脱至极,时人称他为阮疯子。

阮籍虽然行事狷狂,但没有让人生厌,而是狂出了一种艺术,或说是一种境界。阮籍是有资本狂的,和天才嵇康一样,阮籍博览群书,灌了一肚子的墨水,尤其喜欢道家书籍,比如《老子》和《庄子》。

阮籍对道家思想的态度与嵇康不同,嵇康倾向于“品”,而阮籍则重于“行”。阮籍是魏晋时代的超大号酒鬼,逢酒必醉,每醉必仰天长啸。躺在大地上,面向悠悠苍天,让寂寞的灵魂和大自然亲密接触。人生贵于豁达,不得意时,学学阮籍仰天长啸,未必不是一种快乐的解脱。

阮籍醉时,会弄来一架琴,着一袭白衣倚坐树下,素手弄弦,妙为天籁之音。宋人苏东坡有首词《行香子》,可赠阮籍:“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因为政见偏中,所以苏轼夹在新旧两派的中间两头受气,尤其是乌台诗案,几乎磨平了苏轼身上所有的棱角,他曾经的热血已经渐渐冷了,有了野服骑鹤、浩然归去的念头。阮籍也是一样,本来阮籍也想在政坛大展拳脚的,但当看到司马师兄弟对士林的高压政策,他的热血也凉了。

阮籍逃避世事的办法很简单,就是佯狂醉酒。世间万般烦恼,尽一大白,皆如浮云飘散。当然,阮籍拼命地喝酒,也是向司马氏统治集团表明自己的政治态度:不参与,不反对。我不动你的奶酪,你也别来找我的麻烦,井水不犯河水。

阮籍抱定一个宗旨,就是不蹚司马师兄弟这潭浑水。有次司马昭想和阮籍攀亲家,让阮籍的女儿做司马炎的媳妇。阮籍不敢明着反对,只能拼命喝酒,一连喝了两个月,不省人事。司马昭不是傻子,一看阮籍这架势,知道阮籍不稀罕这门亲事,也就算了,没难为他。

阮籍和司马昭划清界限,不代表他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他依然在官场嬉戏玩耍,这是大隐隐于朝。有次阮籍突然犯了官瘾,来找司马昭说想当东平相(太守),司马昭见阮籍开了窍,也非常高兴,立刻答应了。

没想到阮籍根本就不是去做官,而是公费旅行。阮籍骑着一头毛驴,怀中揣着酒葫芦,优哉游哉地蹭到了东平国。甫一到位,阮籍立刻砸掉了府衙内的墙,让各个部门在一间大房子里办公。新官上任三把火,可阮籍只在东平待了10天,就骑驴回到了洛阳。司马昭一看阮籍居然是这德性,傻了半天。

国相是一郡之长,大事小事都要处理,阮籍的心已经死了,他对当太守没兴趣。只要阮籍点一下头,晋朝头号权臣贾充的那个位置就是他阮嗣宗的,白痴皇帝司马衷的皇后位子也是阮籍女儿的,这样也许西晋的局势不会崩溃得那么彻底。

阮籍对当官已经失去了兴趣,但他依然保持着对酒的强烈热爱。只要有酒喝,当什么官都可以。不知道阮籍从哪打听到了,步兵校尉的厨房中有三百斛好酒,正好步兵校尉位子空缺,阮籍就主动要求做步兵校尉,司马昭立刻答应了。

后人称阮籍为“阮步兵”,即源于此。

阮籍这个步兵校尉当得太潇洒了,诸事不问,每天就是抱着酒坛子大笑狂饮。阮籍很会算账,三百斛酒早晚要喝完,省酒的办法倒有一个,就是蹭别人的酒喝。所以每逢朝廷举办各式宴会,阮籍必然到场,他才不看座上碌碌诸公,他关心的,只是杯中物。

官场中人都知道阮籍就是这副德性,也没人和他计较,如果阮籍一天不狷狂,那也就不是他阮籍了。阮籍是官场上公认的狂徒,从来视礼教如无物,什么男女大防,家庭人伦,阮籍根本看不到,他看到的,只是世界末日即将到来。

阮籍蔑视礼教最典型的一件事就是有次他嫂子要回娘家,按当时风俗,阮籍是不能和嫂子独自说话的,可阮籍却和嫂子“卿卿我我”,说了几句话。有人嘲笑阮籍有“盗嫂之嫌”,阮籍嘴一撇:“你懂什么,礼教是用来约束你们这些俗人的,清雅如我辈,岂屑为之!”

阮籍的邻居是个卖酒的,邻居之妻长得非常漂亮。阮籍曾经拉着王戎去邻居家蹭酒喝,有次喝醉了,阮籍就躺在美女的身边呼呼大睡。邻居一看阮籍居然睡了自己的老婆,大怒,准备当场捉奸。结果这位爷在旁边偷看了半天,阮籍根本就没和他老婆发生关系,原来阮籍只是睡觉而已。

和嵇康一样,阮籍的人格也是非常的纯粹,用世俗的眼光根本无法理解他们这样超凡脱俗的谪仙人。阮籍听说附近有个出身兵家的美女死了,就打听到她的坟墓所在,携酒去坟前,号啕痛哭,悲不自胜。

阮籍根本不认识这位美女,姓甚名谁一概不知,但阮籍痛惜上天不成人之美,一朵美丽的花朵就这么凋落了。这就是阮籍,他热爱美好的生活,厌恶这黑白颠倒的世界。

阮籍有时苦闷极了,就独自驾车,没有目标地随意驱行。他的人生早就失去了方向。每次驶到了无路可走的尽头,阮籍就仰望苍天,号啕痛哭,泪流满面……人活着最大的悲哀,一是失去自由,二是找不到人生的方向。在司马昭的严密监管之下,阮籍的所谓自由也只是喝酒佯狂长哭而已。至于人生的方向,阮籍也曾经努力寻找过,可每次都走到人生的死胡同,只能“恸哭而返”。

阮籍的狂,是那个黑暗时代文人不得志的缩影,换言之,阮籍的狂是被残酷的生存环境给逼出来的。由于阮籍狂得太出名了,他的文学成就反而在一定程度上被掩盖了。实际上,文学世界中的阮籍,丝毫不逊于那个生活中狂放不羁的阮籍。一个人,可以交叉生存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这不是神话。

读阮籍着名的《咏怀诗》八十二首,很难感觉到阮籍的狂。相反,阮籍笔下流露出来的,更多的是悲伤和哀悯,悲悠悠苍天,悯万物苍生。阮籍外表狂放不羁,实际上他的心思非常细腻,感情特别丰富,属于多愁善感型的。

阮籍生活在一个让士大夫看不到希望的时代。他不支持以暴力崛起的司马晋政权,但他不敢公然反对,只能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阮籍的内心世界非常痛苦,想远离这个充满杀戮和谎言的世界,但他特殊的身份和地位,又让司马昭死死盯着他。即使他逃到了天边,那也还是司马昭的天下。

在各种悲情因素的催合下,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狷狂不羁的名士,让后人引为笑谈,可是又有谁看到阮籍的灵魂在屠刀下扭曲的痛苦。阮籍把未来交给了命运,可命运并没有给阮籍一个完美的答案,阮籍能做的,只能是装疯卖傻。阮籍用这种方式抗争命运的不公,很悲壮,很悲凉。

阮籍留给历史最有名的一句话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这是阮籍在观看楚汉战争的古战场时说的。世多谓阮籍瞧不起刘邦,骂刘邦是“竖子”,可真正让阮籍瞧不起的“竖子”,是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答案就在文章里面。

到阮籍,我们会在第一时间想到阮籍的狷狂不羁。其实在魏晋时代,尤其是“竹林七贤”中,还有一位可能比阮籍玩得还要疯狂,这就是阮籍的侄子阮咸。

虽然阮咸的年龄并不大,但以阮咸的家世和做派,他早就成为中原士林顶级的名士。因为年轻,身上有棱有角的阮咸相比于叔父阮籍来说,更加任性放荡,“任达不拘”,是典型的礼教否定派,深为当时的封建卫道士们所鄙薄。

陈留阮氏在魏晋时代是个名门望族,但各家早就分开过日子,所以有穷有富。住在南街的诸阮经济条件比较差,比如阮籍和阮咸这对活宝叔侄;住在北街的诸阮都是大财主。

按当时的风俗,每逢七月七日,家家都有晒衣服的习惯。到了这一天,北街诸阮都把自己上等的华丽衣服晒在街前,件件光彩照人。北阮可能是有意提醒路人:北阮比南阮有钱,讥讽阮咸是个穷小子。

阮咸才不吃北阮那一套,有钱就了不起了?阮咸也晒了衣服。阮咸真够绝的,他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把自己平时穿的大裤衩子挑在杆子上,挂在街头。

北边是华服盛装,南头是破烂的大裤衩子,这种强烈的滑稽对比,不知笑翻了多少路人。有人问阮咸为什么要这样,阮咸嬉笑道:“没什么,凑个热闹而已。”

最能体现阮咸特立独行性格的,是阮咸与猪喝酒的故事。有一次,诸阮举行酒会,阮咸自然到场蹭酒喝。诸阮喝酒与众不同,他们不是每人一个杯子,而是把酒倒在一个大盆里,诸阮围着大盆,用勺子舀酒喝。

可能是酒味太香了,居然把院中养的一群猪给吸引了过来。这群另类的猪哼哼唧唧窝了过去,拱倒了诸阮,挤在盆边喝酒。诸阮嫌猪脏,都不愿意跟猪混在一起,都在旁边看着。阮咸犯了酒瘾,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学猪的模样趴在盆边,用嘴拱在盆里喝酒。与猪共饮后,阮咸仰天大笑。

阮咸和他叔父阮籍一样,都是极度蔑视礼教的。阮咸曾经看上了他姑妈家的一个鲜卑女奴,后来母亲去世了,阮咸在家守孝。可当阮咸听说他姑妈准备将这个女奴送走的时候,当时就急了,向一个前来吊唁的客人借了一头驴,拼命地追赶。果然在半路上截住了女奴,阮咸把女奴抱在驴上,二人骑着驴,优哉游哉地回家了。

阮咸为了一个女人竟然置亡母灵柩于不顾,这等大逆不道的行为果然又招了卫道士们大量的口水,差点没被骂死。但阮咸就是这样张狂,他随心所欲,干卿甚事!从礼教角度来看,阮咸这么做确实于礼有亏,但如果阮咸不这么做,那就不是他了。

作为江湖上的顶级名士,阮咸自然也有一手绝活,不然拿什么在士林中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