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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最是常情也动人(4)

岑参作为唐朝着名的边塞诗人,写景状物气势磅礴,壮观宏伟,历来为人称道,如“秋色从西来,苍然满关中”极是动人心魄。诗的最后以“誓将挂冠去,觉道资无穷”作结,体现出一种飘然物外,超然出世的心态,这与他当时报国无门、仕途不得志的人生境况倒是相吻合。

“好,但贤弟不可消沉。且听我吟来——”储光羲当即也赋了一首诗:

同诸公登慈恩寺塔

金祠起真宇,直上青云垂。

地静我亦闲,登之秋清时。

苍芜宜春苑,片碧昆明池。

谁道天汉高,逍遥方在兹。

虚形宾太极,携手行翠微。

雷雨傍杳冥,鬼神中躨跜。

灵变在倏忽,莫能穷天涯。

冠上阊阖开,履下鸿雁飞。

宫室低逦迤,群山小参差。

俯仰宇宙空,庶随了义归。

崱艻非大厦,久居亦以危。

储光羲的诗写景十分细致,境界雄浑,众人又是交口称赞。这时候,高适也不甘落后,高吟道:

同诸公登慈恩寺浮图

香界泯群有,浮图岂诸相。

登临骇孤高,披拂欣大壮。

言是羽翼生,迥出虚空上。

顿疑身世别,乃觉形神王。

宫阙皆户前,山河尽檐向。

秋风昨夜至,秦塞多清旷。

千里何苍苍,五陵郁相望。

盛时惭阮步,末宦知周防。

输效独无因,斯焉可游放。

此诗颇有边塞诗悲凉古朴之格调,诗歌意境开阔辽远,不愧边塞诗人的名号。“秋风昨夜至,秦塞多清旷。千里何苍苍,五陵郁相望。”两句更是一绝,苍茫大地,清旷生冷,格调奇崛,是一首上乘之作。

下面的一位是诗人薛据,然而可惜的是,薛据的诗作未能流传下来。薛据在盛唐时期也是一位才子诗人,与王维、杜甫、刘长卿、高适等人交好,就连一代“诗圣”杜甫都曾盛赞薛据:

赋诗宾客间,挥洒动八垠。

乃知盖代手,才力老益神。

薛据吟完诗后,众人一致喊道:“杜兄,该你了,在你面前,我等可都是班门弄斧呀。”杜甫一拱手,谦虚一番,沉吟片刻,也吟出了一首五言古诗:

同诸公登慈恩寺塔

高标跨苍穹,烈风无时休。

自非旷士怀,登兹翻百忧。

方知象教力,足可追冥搜。

仰穿龙蛇窟,始出枝撑幽。

七星在北户,河汉声西流。

羲和鞭白日,少昊行清秋。

秦山忽破碎,泾渭不可求。

俯视但一气,焉能辨皇州。

回首叫虞舜,苍梧云正愁。

惜哉瑶池饮,日晏昆仑丘。

黄鹄去不息,哀鸣何所投。

君看随阳雁,各有稻粱谋。

“高标跨苍穹,烈风无时休。”诗一开头就出语奇突,气概不凡。“自非旷士怀,登兹翻百忧”二句委婉言怀,不无愤世之慨。当时的唐朝表面上还是歌舞升平,实际上已经危机四伏。诗人不能够像旷达之士那样飘逸风雅,今天登塔,不由得百感交集,忧从中来。谁让杜甫是一位具有“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情怀的伟大诗人呢?

全诗有景有情,寓意深远。清人钱谦益高度评价杜甫的这首诗:“高标烈风,登兹百忧,岌岌乎有飘摇崩析之恐,正起兴也。泾渭不可求,长安不可辨,所以回首而思叫虞舜。”表现出了杜甫伟大的忧患精神。从这点来说,杜甫的诗歌冠绝全场,无疑是五首诗作中的魁首之作。岑参等人听罢,不由地佩服万分,都为杜甫兼济天下的心胸所感动。

说完大雁塔,有必要给大家讲一下小雁塔的故事。唐高宗驾崩之后,他的王公大臣们在长安城南门外两公里处修建了一座寺院,名为“献福寺”,用来纪念高宗皇帝,后来武则天将寺名改为“荐福寺”。荐福寺内也有一座高塔,五层,比大雁塔小,为了区别,所以将这座塔命名为“小雁塔”。

虽然没有大雁塔规模大,但小雁塔在历史上也是颇有名气的。据说唐朝高僧义净曾在此翻译佛经,钻研佛法。由于环境清幽,经常有文人来访。唐德宗年间,有一位年轻的诗人韩翃,为荐福寺专门写作一首五律,表达出对平淡安然生活意境的一种憧憬。

题荐福寺衡岳禅师房

春城乞食还,高论此中闲。

僧腊阶前树,禅心江上山。

疏帘看雪卷,深户映花关。

晚送门人去,钟声杳霭间。

今天的大雁塔、小雁塔早已成为了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每年游客络绎不绝,就是在今天的文人墨客笔下也会经常出现大雁塔、小雁塔的身影。当代着名诗人杨炼和韩东都写过同名诗歌《大雁塔》,在诗坛也是颇有影响的。余晖中的大雁塔,就那样矗立着,默默无言,那塔顶仿佛还有五个人影在晃动呢。

喝酒、品茶、品人生

茶与酒都是唐诗里不可或缺的角色,少了它们,诗中的滋味恐怕要失了一半。唐人的茶诗从皎然这里提升了一个新境界,变得豁然开朗。喝茶不再是为了解渴、提神,而是变成一种人生态度。

越人遗我剡溪茗,采得金牙爨金鼎。

素瓷雪色缥沫香,何似诸仙琼蕊浆。

一饮涤昏寐,情思朗爽满天地。

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

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

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饮酒多自欺。

愁看毕卓瓮间夜,笑向陶潜篱下时。

崔侯啜之意不已,狂歌一曲惊人耳。

孰知茶道全尔真,唯有丹丘得如此。

——《饮茶歌诮崔石使君》

皎然将品茶分成了三个层次:涤昏寐、清我神、便得道。一般人喝茶常常只是前两个层次,喝罢茶后神清气爽便足矣。皎然却不然,他在此之上又飞升得“道”,看破世间一切烦恼,而“茶道”一词便是由此问世。

这里的“茶道”不是煮茶之道,也不是制茶之道,而是品茶的人生之道。皎然将茶看为世间罕知的清高之物,嘲笑陶潜等人饮酒的“糊涂”。此话虽说得有些自大,但细细想来的确有一些味道。

饮酒,只能让清醒的人沉醉,对世事看得更加模糊而淡忘本心;品茶,却是让沉醉的人清醒,擦亮心眼去看繁华世界。

皎然的诗让人对他肃然起敬,也让人对他的身世生出几分好奇。

皎然乃唐代杰出诗僧,俗名谢清昼,是谢灵运的十世孙。自幼博览群书,汇集各家思想。中年后痴迷仙术,但因修炼仙术伤了身,从此皈依佛门。一个机缘,因茶与陆羽结下忘年之交,也让皎然对茶的执着更增进一步。二人是诗友兼茶友,年长的皎然常常邀上好友,摆上素瓷雪色的茶具,取多年深藏的好水,泡一壶香茶,作一首即兴的诗。

有时甚至并不说话,任香茗之气缭绕过眼,氤氲出一片醇厚的恬淡。虽不多言,情谊却也如这壶中的好茶,味道愈加深厚,个中滋味,“唯有丹丘得如此”。

这一茶一诗一友便是简单的茶道了,选茶、泡茶、品茶一系列过程中,均需要细细参悟,方能领略茶之真味。

买茶,是买一斤还是一两?当然是一两,因为只有一两时,才会细细捏一小撮,慢慢品尝,方显其珍贵。泡茶是一次倒掉还是反复冲泡?当然要反复冲泡,一次太浓尝不出香味,太多次又太淡,失去了滋味。但至于到底冲泡几次的茶才最香,恐怕要因人而异了。

人生也是如此,拥有得少就更加珍惜,又如杯中三起三落的茶叶,浮沉难料才不枉此生。

正如林清玄所说:“每一片茶都是泡在壶里才能还原、才能温润、才有作为茶叶的生命意义;我们也一样,要经过许多岁月的净化才能锻炼我们的芬芳。”

茶诗的人性化,让诗人品茶更添了几份情趣。一诗一滋味,一茶一人生。每个人都有对茶的独到领悟,因此诗中也留下了异与皎然的不同的人生感悟。

张文规品茶“凤肇寻春半醉回,仙峨进水御帘开”,皮日休品茶“永相长思煮泉时,郡侯催发只忧迟”,白居易品茶“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故晚唐诗人薛能说:“茶兴复诗兴,一瓯还一吟。”

诗人的眼中,茶中有人生,茶中更有情。茶有情,水有情,茶水相融便是一场热烈的友情,茶友恐怕是世间少有的纯粹友情了。可以想象,皎然与陆羽在终日清谈中,一定是促膝品茗。他们在品茗过程中也一定会有共同的乐趣和爱好。

九日山僧院,东篱菊也黄。

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

——《九日与陆处士羽饮茶》

九月,秋菊怒放,渴念茶香,诗僧皎然念友的心情也不亚于馋茶的心情。

这一生当中,若有一懂茶知己,真是人生一大幸事。陆羽是幸福的,因他遇上了皎然。

据说皎然对陆羽的感情甚是深厚,经常想念他。如果较长时间没有举行聚会的话,皎然会亲自跑去拜访陆羽。如果恰巧陆羽外出,没见着人,皎然就会非常懊恼,真是因茶动情。三毛说:“人生有三道茶,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甜似爱情、第三道淡如微风。”那么皎然是不是尝尽了生命之苦和友情之甜后方飘然乎遗于尘世,淡如微风呢?

皎然饮茶,是将生命也浸入了茶水中,浮浮沉沉,卷曲收放。僧诗一生便犹如茶叶,时而干浮杯面,时而如夏花般在杯底绽放。滤去的是浮躁的思绪,沉淀的是清楚的思想。细细品味,寻常人生活也是如此,不可能永远沸腾,纵然有千般热闹总会有一天归于平静,而能享受热闹过后的寂寞方成为一种境界。

以茶会友能在茶中得到友情,也有人在品茶中收获了苦涩,诗僧皎然用茶结交了一生的挚友,个中滋味写入诗中,不为流传只为助兴。僧人尚此,常人无妨?三五个文人雅士聚集一起,闲云野鹤,不谈政治,只谈雅兴,作诗酬唱。古今中外,那些自由的文人,正如这杯里的茶叶,上下翻转,哪怕最后终要倒入花土,也难得此生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