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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红墙绿瓦,金碧辉煌,这便是他的家。

又或许,称不上是家,毕竟皇室中人从无真心相待,从无平常百姓家的温暖滋味。

每日凌晨,他便要起身着装,然后随着宫人穿过花丛假山亭台楼阁,去向父皇母后请安。

父皇是个很严苛的人,他是这样觉得的,所以从小便规规矩矩,从不多言,但他却像一个神,正襟危坐高不胜寒,那是他仰头才看得到,伸手却摸不到的帝王呵!

父皇一生,不像前朝皇帝那样昏庸无道,他只有一个皇后两个嫔妃,但只得他一子。

记忆中,母后总是站在寝宫外的莲池边痴痴的看着父皇的御书房。

她喜欢穿着淡粉色的群裳,上面纹绣着片片飘然的花瓣,不华丽,不富贵,不矫揉造作,不妩媚娇柔。听说,她只在大婚之日,在全国子民面前着过那艳美的凤冠霞披,自那之后,那个绝世芳华的女子便沉浸在数尺宫墙之内,恬淡自由,不问世事。

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后宫的女人,即使只是少数,也要比平凡百姓家的女子更有心计。

母后只是一方知府家的长女,本应嫁与一个门第相安的人共度一生,可,就是那张绝世容颜,改变了这红颜女子的一生。

母后总是站在寝宫前的莲池边,看着那出尘不染的莲花出神,神色温柔恬淡,嘴角也总是噙着微微笑容。春天,她便任微风扬起纱裙,在宫人们痴迷的目光中静静屹立,犹如遗世独立的仙子,从未有过凌人的煞气。夏日,那午后艳阳却无论如何也温暖不了那个冰清玉洁的人,似乎只要眨眨眼吐口气,那人就会如泡影一般幻灭。秋日,她总是淡漠的看着上方的天空,蔚蓝如海,白云袅袅,他问母后,“母后,你可曾见过大海?”她摇摇头,摸着他的头说,“一入宫门,再无转折,你以后可代母亲去看看高山远海。”那时候他便将那话记下来,却没想,那是母后告诉他的唯一的心愿。

那年冬天,极冷极寒,他躲在屋子里不愿出门,环绕在红泥小炉前,嬷嬷给她添衣加茶,他仍旧冻得瑟瑟发抖,但院子里的母后却依旧静谧,远远守望着御书房的方向。她喜欢搭一件白色狐裘,看着那结冰的湖面,浅浅的笑,可年幼的他却知道,她的笑是那样的哀伤。

母后是个喜静的人,不懂得去巴结讨好父皇。每次父皇来到寝宫,只是陪她喝杯暖茶,入夜,便去了别的寝宫,记忆中那两个花枝招展的嫔妃,她们的笑容总是带着炫耀带着轻视,母后却不予计较,还是那样,一年一年的看着他长大,遥不可及,年龄增长,心智越来越成熟,他却总觉得母后像一只蝴蝶,好似随时便会飘走一般。

那夜,是他七岁生日,父皇为这个独生嫡子举办盛会,不停的在喝酒。母后扶着醉醺醺的他回到寝宫,熄了灯退了人,月夜霜花,他伸出手掌,雪花落在掌心迅速融化,也就是那夜,羌国皇帝赫连城带着大军充入皇宫,抢走了熟睡中的母后。

他记得父皇坐在床上呆愣的样子,记得那泛青的胡渣那迷离的眼神,父皇叫他过去,他紧紧抱着他,说,“我对不起你母后,这么多年了,我以为她对我始终无情,冷漠如她,刚烈也如她,我却不知道,她是如此真心待我。”

宫人们说,赫连城将刀架在父皇颈上,问母后是愿跟他回去,还是愿意与父皇共赴黄泉。母后说,萧国不可一日无君,倘若我的贱命可以换臣民安康,我自然愿意,况且,我爱他至深,断不会叫他与我黄泉受苦。

记得母后以前总是喃喃自语:爱一个人,不是非要朝朝暮暮,爱一个人,甘愿付出一切。我爱他,他爱我么?

我爱他,他爱我么?父皇是爱她的吧,只不过,左手是天下,右手是美人,他还是砍掉了右手。

自那之后,父皇再也没有去宠幸哪个妃子,总是在批阅完奏章之后来看看他,牵着他站在母后常在的莲池边,自语,“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今后,萧国是你的,一切都是你的,但是,一切也都不是你的,你想拥有的就要自己去争取,不要等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他自幼没有那般雄才伟略,也没有对至高无上权位的那般憧憬,他在偌大的宫廷里,在嫔妃鄙夷的目光中,在父皇哀伤乌蒙的眸色中,在一日复一日的循环往复中,渐渐长大。

弱冠之年,他出落的玉树临风,但是处事淡然,尤其像他与世无争的母后。那时候父皇已经年迈,几年积劳成疾,已经到了垂暮之年。父皇总是颤抖着握着他的手说,“这天下,虽然肮脏,但却是用你母后换来的,你要好好珍惜。”

他只是笑笑,父皇直到死去也不知,母后并不在乎这天下存在于谁人之手,只是因为他想要,她便全力去护着。

二十岁,他第一次出宫,想去寻找母后的下落,想去羌国再见母后一面,可却听说,母后早年便自缢而去了。

他惋惜,心痛,却不憎恨任何人,不憎恨父皇的懦弱无能,不憎恨赫连城的霸道无理,只因,他也是那样云淡风轻的人呵!人生一世,有爱便有恨,无爱是否可以无恨?

可偏偏,宫中的两个嫔妃却视他为孽障,多年来父皇再也不宠幸她们,子嗣只有他一个,倘若他死了,那两人是否可以为皇上生子,然后母凭子贵的登上帝位?

于是,那两个恶毒的女人也联合在一起,买凶杀人。

他武艺不精,应对那几个杀手却绰绰有余,可他没有动手,只是淡淡的笑,无害的笑,悲悯的笑。以为皇家中人少之又少就可以安然无恙?那是被权力欲望冲昏了头的人们啊,怎么会乐意看着已死的女人之子夺去信手拈来的江山地位?

也便是那一次,他与杀千愁结识。

少年初成的杀千愁,冷面冷血,杀人不眨眼,他挥舞着银刀,将那几个杀手斩杀。

他素白的袍子上沾染了鲜血,他嘴角的笑却始终抿着。

“为什么要笑。”杀千愁问。

“遇见可笑之事,为何不笑。”他淡然的答,看着地面上的残骸横尸,双拳握紧。

杀千愁收起刀,说,“你明明可以杀了他们,为何不动手。”

“我也不知,只是不想杀人吧。”他叹息。

“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你。不为自己活着,便为别人活着。”

他眉头轻锁,摊开自己的掌心,什么也没有,紧紧握起,却又觉得攥住了什么,那是什么,不过是母后给予的希望和心愿。

是啊,他为何要死,为何要为了了结这段宫廷孽缘而死?母后对他满怀希冀,他还答应母后要走遍高山远海,看遍她一生也看不到的风景。

“今日,我欠你一次,他日若用得上我,必定赤诚相助。”

杀千愁扫过他,然后不发一言的走了。

次年,父皇薨,他登基继位。

那是他第一次做出如此狠绝的决定,将两位后妃株连九族,全家处死。他不是因为恨,只是因为巩固帝位,父皇的临终遗言:斩断所有荆棘,帝王无论如何多情,也要掩饰的最是无情。

他为自己寻找忠心不二的侍从,找到了那个有些青涩的啸硕,他说他还有一个哥哥去了羌国,他这一生便是想再有机会接近哥哥,所以他很想跟在皇上身边,想着总有一天会有机会与羌国皇室接近。

便是那一份执着,让他感怀,即使他的武功不是最好的,但他的简单让他可以暂时放松警惕,偶尔做回那个自由自在的笑花烟。

遇见她,像是人生中的一段插曲,他却不愿将那插曲抽离。

那个暗夜里同样一身黑衣的爽朗女子,让他听到了久违的心跳,让他感受到自己久违的开怀,她和母后一般,都是这世间绝美的女子。

当他直到他还有一个弟弟,却感觉是一种解脱。

那样桀骜不驯的少年,不正是当年的父皇?江山如画,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他也不例外,他爱的是纵横天下的快感,爱的是万民臣服的无上之位,他是天生的皇者,因为想要而去争取。

就算是受万民怒斥,他甘愿俯首受辱,就算是黄金万两,也比不过伊人一笑。

他最快乐的日子是和白花花一路走险,是和她称兄道弟,是一路的欢声笑语,是遭遇狼群时她去而复返,是和她在雾山山顶赏花赏月共捕萤虫……

他最悲痛的日子是知道她已为人妇,是看见她偶尔忧郁失神,是时隔三年之后脱胎换骨的气息,是城楼上她心碎欲绝的眼泪,是她匕首割面凌空跃下的刹那……

他如何能让她离去,母后说过,爱一个人,不是非要朝朝暮暮,爱一个人,甘愿付出一切。不要等到追悔莫及,沧桑白首,到头来,一场空寂。

皇宫这所金丝笼子并不适合他,就像是不适合他的母后一样。你在哪,那里就是我家。

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为那心爱的女子,从桥上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