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黑,破旧的木门再次打开,一篮子的馒头递了进来,许凝早就躲在一边,冷眼看着那群孩子蜂拥而上,而流光则忐忑不安地坐在她身边,小声地道:“真、真的要抢吗?”他害怕啊,怎么打得过那些大孩子!
“当然!”许凝拍了拍他细弱的肩膀,“一会你待着,姐姐去抢!”
“啊?”流光惊愕地张大嘴,显然很不相信她,连他都打不过那些孩子,她一个女孩子,还受了那么重的伤,能行吗?
许凝不理他,目光盯着早上踹翻流光的那个大男孩,正在调动身上仅存的力量,准备爆发一击。
流光被她清亮的目光吓了一跳,然后看到她如只小野兽般冲出去,一下子将那阿大扑倒在地,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听到阿大尖锐的惨叫,他手里的馒头一下子算撒在地上,白花花地晃着,逼人眼。
但是,这一次,谁也没敢过去抢。因为,阿大的手腕被许凝给掰折了,软趴趴地吊着,看着好不吓人!
许凝勉强爬坐起来,边喘气边冷冷地扫了一圈:那个阿大早已经远远地滚到一边,惊恐地看着她。这个昨日里还要死不活的女孩子,现在却如一只噬人的野兽,令人害怕。而其余的孩子,除了流光之外,也全都缩在角落里,睁大双眼盯着许凝,瑟瑟发抖。
许凝有些头晕眼花,几乎坐不住,然而对于这一击的效果还是挺满意。如果真个让她和这一群孩子打架,以她目前的情况是铁定打不过的,所以,擒贼擒王,那个阿大是孩子里年龄最大,也是最强悍的一个,孩子头。拿下阿大,便足以威慑其他的孩子。
把撒落在地上的几个馒头全拢在过来,然后,目光如电,一一扫过那些手里攥着馒头的孩子。虽然不甘,然而出于恐惧,一个个的都将馒头丢了过来,没人敢私藏。
许凝数了数,一共十五个馒头,而屋子里恰好是十五孩子。“流光,过来。”许凝朝碧流招招手,那被吓傻的孩子,终于回过神来,合上足以塞下鸡蛋的嘴巴,有些害怕地爬到她的身边。
“姐、姐姐。”流光的声音发抖,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显然被吓得不轻。许凝伸手揉了揉他的乱糟糟的头发,递给他一个馒头:“给,吃吧。不够,这里还有呢!”
旋即,许凝又分别丢了一个给那两个最小的孩子,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就着一碗黑水,抱着大馒头,大嚼特嚼起来。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仅仅靠着几碗水支撑,她真的是饿坏了。她其实不想欺负这些可怜的孩子,只是,为了活着,别无选择。
馒头虽然粗糙,却是实打实的,个儿大量足,许凝和流光一人吃了一个半,已是撑了。便将剩下的馒头分发给其余的孩子,除了那个嚣张的阿大。
吃饱喝足,总算恢复了精神,许凝靠墙而坐,和流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于是又获取了一些信息。
知道自己是昨日傍晚时分被送进来,也就是说,送进来的时候,这身体的本尊已经死了,而之后她便诡异地在这具身体里活过来。至于本尊,年龄不详、姓名不详、身份不详。不过根据身上的衣物,许凝猜测,本尊也许是威远侯府里的一个小丫鬟吧。
而流光,出乎意料的,并不是什么奴隶。而是威远侯族系的一个旁支,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出的孩子。
碧家乃是大楚国开国之初的大家族,至今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可谓家大业大,势力盘根错节,旁支众多,人口众多,所以,即便是碧家的孩子,没有根基、没能力没靠山,一样得为奴为仆。听说碧家的族训是:碧家不养废人!多么嚣张而直接的训示!
而流光之前是给嫡系二房的长子当书童,因为那二公子心情不好,一个迁怒之下,被打了板子,扔进这“黑屋子”自生自灭。
聊着聊着,忽然觉得背上有些痒,许凝忙地在墙上蹭了蹭,忽然又停下。这应该是伤口在愈合,还是忍着吧。想到这个,她忽然就发起呆来:昨夜还血肉模糊的伤,在没有任何治疗的情况下,才一天的时间竟然愈合了,多么神奇而令人难以置信?!这具小小的身体里,究竟藏有怎样的秘密呢?
“哗啦啦”许凝慢慢地走进水塘中,初秋的夜晚,已经微凉,而这水塘里的水,已染了些微的寒意,她止不住轻轻地颤了下,却还是慢慢地游了开去。十天不洗澡,真真受不了了。
浑身上下连带头发一起搓洗了个干净,总算舒服多了,许凝浮在水里,悠悠地吐了口气,月光打在光裸的肌肤上,晶莹剔透,她看着,下意识的伸手往背后摸去,那里已经是一片光滑,那样重的伤,短短十天痊愈,竟连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这身体的复原能力,真是让她惊叹不已!
若是上一辈子她拥有这样的愈合能力,是不是也许不会死?许凝的神情变得恍惚起来,是啊,前生的她已经死了。为了保护他爱的那个女人,她对他热烈的爱终于焚烧殆尽,在死亡的深渊里。世人都道,她是他的女人,却谁也不知道,她只是他的女人的掩护,甚至连替身都算不上,是不是很可悲呢?她为他出生入死,不顾一切,最后就这样死在肮脏黑暗的巷子里,也许连尸骨都无人替她收拾……
她对于他,只是一柄利器,可以为他杀人越货,可以为他赴汤蹈火,但是,绝无一丝亲近。许凝的心,剧烈的抽痛起来。为前世那样的热烈的爱恋,最终除了死亡,什么也没有剩下。
水太凉,她忽然大大地打了个冷颤,一种本能的危险的直觉让她自无可自拔的痛苦中抽离出来。她环抱双肩,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月光下,除却那些张牙舞爪的树影,什么也没有。可是,她分明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窥视。
最终,除了风声,许凝什么也没发现。她飞快地上岸,穿上偷来的衣服,再包上自厨房偷来的食物,匆忙地离开这个僻静却隐藏着危险气息的地方。
悄无声息地回到黑屋子,捏着一枚打磨好的牙签,往锁眼里捅了两下,那把生了铁锈的大锁轻易地便打开了。这样简单的锁根本难不住她,前世里,为他而拼命学来的这些旁门左道,如今却成为她谋生的手段,谁能想到呢?
许凝讽刺地笑了笑,走进去,半掩上门,伸手把锁锁好,最后再合上门。古代带锁链的锁,就是方便哪,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自里边往外边上锁呢。
她才进门,窝着黑暗里的孩子便蠢蠢欲动,最先靠过来的是流光,“姐姐,回来了。有没被人发现?”流光小声地关心了句,许凝摸摸他的头,“没有。”她偷的是专门供给仆人饭食的小厨房,地处偏僻,而这黑屋子,亦是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地方,谁半夜没事儿到这边来晃呢!何况,她很小心!
她坐到中央,那群孩子便无声地围过来,默默地等着她分发食物,再默默地吃掉。这些天来,已成惯例。
如今,她俨然已经成为这群孩子的头头,过去那些威风的日子似乎又回来了。只是,这里毕竟不是她的地盘,所以,她必须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