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赐婚的圣旨如期而来。许凝波澜不兴,倒是碧无情恨得差点把传旨的太监给砍了。太监被吓得屁滚尿流,几乎是爬出碧府的大门。
好不容易安抚了狂暴的妖孽,宫中却又有旨意下来,要许凝进宫。这下碧无情更是,差点把屋子都给掀翻了。自然是死活不愿意让她进宫。
可是,因为旨意是万贵妃下的,许凝纵使不愿意入那华丽如同囚牢的深宫,然而,对于这个自己颇有好感的贵妃娘娘的邀请,却是无法拒绝。
软磨硬泡地说服妖孽,许凝才随了小太监乘车一路进宫去。
进到朝阳宫,见到的却是云流,而非万贵妃。许凝气得一拳揍过去,“好你个云流,要见面哪里见不得?偏要假传贵妃旨意,让我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
殴打皇子?!一旁的小太监被她惊世骇俗的举动给惊得一愣一愣,差点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看着娇滴滴的大美人,举止却如此粗俗,实在是太令人吃惊了!
许凝觉察到小太监的神色不对,这才想起如今是在宫里头,而且,身上着的也不是男装,不由尴尬地清了清喉咙。
云流倒是浑不在意,挥挥手,示意小太监退下,这才苦着脸,大喊冤枉:“不是我假母妃旨意,而是恰好方才母妃被父皇召见。她前脚才走,你后脚就来,这能怪我么?!”
“原来如此,为何你不早说!”许凝才不管自己有理没理,依旧理直气壮地责问。
真是太无理了。她什么时候让自己说话了?云流张口结舌,愣是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最后摇头一叹,也不与她分辨。反正这些年被她欺负惯了。
许凝转头看了看,径自地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好整以暇地问:“说吧,娘娘找我什么事?”
云流也跟过去,坐在她旁边。“嗯,是这样。母妃她很喜欢昨夜的曲子,想让你把曲子和词给写下来。可否?”
“自然可以。”许凝随口应下,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几年跟允蓝学琴,古代的基础乐理懂得不少,不过是写个曲谱,小菜一碟。
“现在就让人拿笔墨来,我立刻就写给你。”
“别急。”云流忙道,“母妃还让我把这个给你。”说着,自怀中摸出一只碧玉手镯递给她。
玉镯晶莹透亮,碧色如水,光华漫转,绝非凡品。
“这是给我的?”许凝很是喜欢,接过玉镯,只觉得触手生温,明润光滑,如同握住一弯碧水。
“嗯,母妃说谢谢你的曲子。”云流定定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母妃还说——”
“说什么?”许凝将镯子套进手腕。镯子有些大,不过那莹莹碧色趁着雪白的肌肤,很漂亮。
云流顿了下,终于还是摇头,“没什么。我这就吩咐人备好笔墨纸砚,你赶紧把曲子下来吧。”
母妃说,遗憾,这样的女子不能成为你的妻。可是,这样的话,要怎么出口?再说,即便说出,又能如何?
凝视着她认真的脸,云流迟疑着,问:“小妖精,你真个要嫁给沈白衣?”
闻言,许凝的笔尖微微一顿,抬头看他,平静地反问,“不然如何?圣旨已下,莫非我要抗旨不遵?”昨夜,差点莫名其妙被扣上欺君之罪,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怨的。怨云流。谁让,皇帝是他父亲。
直到现在,她依旧不明白,皇帝为何要针对自己?从未有过交集的两人,哪里就忽然来了仇怨呢?
她的眼神那样亮而直接,隐隐含着尖锐的锋芒,云流有些不敢直视,微微地垂下眼眸,轻声道了句“抱歉。”昨夜的事情,他都听说了。父皇确实有些过分。然,无论如何,那个人终究是自己的父皇。他不能诟病不能反抗亦不敢反抗。只好,愧对许凝。
许凝看了他一会,低头继续写曲谱,“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不必抱歉。”仔细想想,确实也怪不得云流。自己,不能因为心气不顺,就迁怒他。
气氛一时有些僵。云流拼命地挠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许久,他忽然道,“沈白衣并非良配。父皇一向最是疼爱皇兄,不如,我们去找皇兄,然他去求父皇取消婚约?”
许凝蓦然抬头,大骂一句:“傻子!你当圣旨是儿戏,说取消就取消啊!”真真是败给他了,皇帝即使再怎么疼爱儿子,也不可能拿君威当儿戏。若是圣旨都能随随便便说改就改,旨意说取消就取消,那他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权威可言?
“呃?”云流干笑着摸摸头发,“说的也是……不过,你好不容易进宫,怎么着也要带你去见见皇兄!皇兄听说你,也一直想要见一面呢!快,写好了没,一起过去!”
在云流的催促下,许凝很快地写好了曲子歌词。于是被拉着前往太子东宫。
东宫的建筑布局不似别处的奢华大气,却是偏于精巧秀丽。一花一草,一水一桥,一山一石,皆独具匠心,很有特色。
许凝一面欣赏一面被云流拖着走,目光不经意地一转,脚步蓦地顿住,似生了根,再也无法挪开。
“怎么?”云流回首,不解地看着她。
许凝不语,挣开他,转身,盯着左边道路上,那分花拂柳而来的尊贵身影。
云流顺势望去,“楚秦?”
楚秦听得有人呼唤,抬眼望来,看见许凝,微微一顿,深邃的眸,波澜暗生,转瞬平复。
“碧小姐。”他颔首招呼,态度冷漠疏离。
许凝的心口一窒,福了福,“见过平西将军。”低垂的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满腔心事。
“楚秦,你也来看皇兄么?”云流过来亲热地搭上他的肩膀,笑问。
楚秦略开一丝淡淡的微笑,“嗯。”
“楚秦!”远远地听得灵动的笑语,许凝抬首望去,只见重重碧影里,一个红衣少女手执一只蝴蝶风筝,娉婷而来,笑容明艳,容色倾城,耀眼如斯。
许凝的眼,瞬间被灼伤,心口微微的酸疼。
“啊,云流哥哥也在啊——咦,你是谁?”楚云絮看见许凝,不由疑惑地问。
“碧无心见过公主。”许凝稳稳当当地行礼,面沉若水。
“呀,你就是碧无心?!”楚云絮惊讶地瞪大眼睛,仔细地将她打量了一遍,“原来你就是沈哥哥未来的妻子。嗯,倒真是个美人儿,无怪乎沈哥哥那样冷漠的人都为你心动了。”
“公主谬赞。无心无才无德,怎比得上公主的倾城之姿。是沈公子错爱了。”许凝得体地应对,心却在一点点地陷落,揪紧。
讨厌,很讨厌。在楚秦面前,提醒着已被赐婚的事实。可是,明明恨不得逃离,却还得若无其事地演戏,真累。
到底还是云流了解她,觉察到她的心情不对,忙地笑道:“你们去玩吧,我和无心去看看皇兄。”说着,已不由分说地拉着许凝,转身离开。
敏锐地感觉到有视线停留在自己背上,却不知是楚云絮还是楚秦,许凝,强忍住回头的冲动。直到,楚云絮的笑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才淡淡回首,一瞥,心中暗叹一声。
云流看她如此,忍不住道:“别看了。别忘了,你已经被赐婚给沈白衣。”
闻言,许凝目光一冷,转过头,语含讥讽,“我没忘。”说罢,不再看他,径自地抬脚往前走。
这个方才还说沈白衣非良配,欲要设法给她解除婚约的少年,此刻,为了他心爱的妹妹,却不惜将自己推给沈白衣。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朋友之情。真是讽刺啊。这些年、这些年……又算什么呢?
许凝觉得有些愤怒,有些悲伤。这样的情绪里面,究竟是因为楚秦,还是因为云流,也无法分辨,亦不想去分辨。
云流自知失言,一时竟愣在原地,懊恼的扒着头发,眼睁睁地看着许凝飞快疾走。直到,许凝的身影消失在重重碧影之间,才恍然记起,忙地飞快追上去。然而,只见道路交错,树摇影动,寂寂渺渺,一派冷清,佳人芳踪却已不知该如何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