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横抱住女子,身上的寒息依然冰冻摄人,冰蓝色的冰晶开始从他的脚上凝结,渐渐往上冰封。
他低头凝视着妻子,露出温柔笑意。
“漠……”脸颊贴着她娇嫩脸颊,轻轻磨蹭,耳鬓厮磨间软软轻唤,清冷的嗓音竟也如同春风微醺,柔软多情。
女子已经陷入了昏迷,垂放身侧的指尖也开始凝结寒冰。
男人浑不在意,只是近乎疯狂地呢喃着,厮磨着,神情动作一如爱妻仍活蹦乱跳偎依在他怀里。
薄冰覆上两人衣袍,眼看着他们就要如同地上的江云一样,被寒冰冻结起来,夜空中蓦然飞来两条透明泛黑的软索,牢牢捆缚着男人的身体,但寒息立刻反噬,顺着两条软索结冻而去。软索的尽头,九方策眉心紧蹙,神情冷凝。
啪啪啪!
无数玉珠子同时飞来,嵌入男人胸前后心几处大穴,虽然也逃不离立刻被冻结的命运,但那股随之而来的灼热内力,瞬间渗入男人穴道,使得无形中散发的寒冰之气顿了一顿,蔓延的速度在片刻间缓了下来。
抢这片刻的时机,符震飞身至男人身后,两掌毫不犹豫击出,按在男人背后,强烈的寒息冻得他双手发麻,强忍着哆嗦,符震拼力以自己纯厚的极阳内力试图减缓寒息的凝结。
“心柳,快!”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催促在场唯一双手犹有空闲的人。
“嗯。”
在他们制住男人的时候,她要给他重新戴上眼罩,遮住引起他异动的根源。但,千万不能直视男人的眼睛——
这是符震和九方策带着她赶到这里,发现异常的冰封现象时,他们当机立断下的决定。
“快点!”仇心柳才落在男人面前,符震已经忍不住催促了。
再不快点,他的手就要被寒冰冻僵断掉了啦!除了老爹,多么阳刚的内力都顶不住发狂的爷啊!
“别吵!”
仇心柳紧张地伸手想要拉眼罩,可是——
该死的!她忍不住要咒骂出声!眼罩断掉了!是要拉什么啊!
皮肤刺痛,浑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伸出的手指僵立在男人空洞没有焦距的右眼前,薄冰覆在指上,沁入心底的寒意令她发寒。
“快点!”
“吵死人了!”
精神紧绷到极点的她忍不住朝着站在男人身后的符震怒吼,不意却跌入了那深邃如海般的湛蓝里。
没有暖意的冰寒,仿佛缀着闪耀的透明冰晶,如同海底深不见底的漩涡颤动着,回旋着,泛着摄人心魂的波涛,将她的神魂瞬间吸了进去。
“仇心柳!你给我动手啊!我们顶不住了!”两条手臂被寒气冰的发麻,看不见男人身前情况的符震抖着嘴唇,焦急的迭声喊叫。
神魂还在那幽蓝海域里浮浮沉沉,仇心柳下意识地回道:“什么?”
两臂已经被寒冰冻住,逐渐失去知觉,听得她这般浑浑噩噩的回答,符震扯起嗓子开骂:“你个猪脑袋!眼罩啊!快把那个眼罩给拉下来!”
夹带着火气怒嗓为冷冽的凝滞气氛带来一丝清明,仇心柳一震,混沌的思绪猛然清晰起来,别开眼不敢再看那只似有魔力的冰蓝眼睛,她手指仍僵硬挡在眼前,仅能手足无措道:“眼罩裂开了啊!拉什么鬼!”
“什么?!”符震一僵,心神一分,两道寒意立刻从双臂反噬而上。
眼罩裂开了?!
这下可完蛋了!
该死!再找不到办法,不但双手要废掉!人也要挂在这里了!
老爹,你和娘亲为什么不跟在老大和爷的身边!
符震徒劳无功地在心底哀嚎,两手还是尽可能的死撑,希望自家远在谷里的老爹能从动荡的大气里感觉到异常而赶来。毕竟爷发飙的气压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只是……希望不大就是了。就算老爹赶来了,自己也没命了吧。
“爹!你想害死娘亲吗!”蓦地,素来沉默的九方策爆发出石破天惊的狂吼。
寒冽的凝滞气氛陡然一僵,男人狂乱的眼神霎时湛了湛,冰蓝的光芒不弱反炽,但萦绕他周身的寒气却淡了下来,象是千年寒冰裂开了一道裂痕。
好机会!
符震与九方策同时精神大振。
气转丹田,暖气爆冲,极烈的真气从两臂如火燃烧而起,削弱了冰寒之气。
九方策手腕反转,已经冰封的两条软索剧烈震动,一股同样冰寒的气息从软索逆流,黑色的寒息缠绕着冰蓝的寒息丝丝绞缠在空气里。
啪啪啪!喀喀喀!丝丝……
极端相反的内劲同时冲撞,将男人身上的寒冰剥下一部分,男人因为这剧烈的冲击,眼神几乎完全清朗。
男人右手依然揽抱着妻子,覆盖了一层冰晶的左手却缓缓抬起,以极缓慢的速度轻抚在自己右眼上。
弥漫的凛冽寒气像是有意识似地聚集,一丝丝,一缕缕,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终形成一片如烟如雾的冰蓝雾霭缭绕在男人周身,向着他的右眼流去。
仇心柳僵硬着身体动也不能动,只能瞠大眼睛,瞪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以及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名为畏惧的寒意比身体更冷地窜流在四肢百骸。
九方策的爹亲,太可怕了!
直到此刻,她才惊觉,自己究竟进入了一个如何深不可测的组织。
九方阁,绝对不是能轻易随她抽身的地方,她接下来要如何是好……
或片刻,或须臾,仿佛将时间都冻结的寒气终于完全敛入男人眼里,他浑身那慑人的寒意如同没有出现过一般,但满地冰封的奇景在在提醒着仇心柳,这并不是她的幻觉,更不是凭空的想象。
“爹爹,快带娘亲走。”收起软索,九方策跃至男人身前,急急提醒。
已经褪去浑身冰霜的男人默不吭声地径自抱着人飞身而去,速度快得追在他身后的九方策远远赶不及,瞬间就消失了踪影。
“呼——吓死我了,差点小命不保。”符震长长吸了一口大气,运劲融掉双臂上的寒冰,再抡了抡胳膊,揉了揉手腕,确认自己手脚还俱全,“娘子,你干嘛僵站着不动?”
危险远离,他又恢复了不正经的嘴脸,嬉笑着逗弄仇心柳。
困难地眨了眨眼,睫毛上的冰冷让仇心柳嘴角抽搐。
她的内力不及符震和九方策,又直接对上了男人那只魅惑的右眼,仅在片刻就已经被薄冰裹住,无法动弹。
这臭家伙明明看到了,却依然要取笑自己,有够表里不一,真是太浪费他那张温文儒雅的脸了。
符震嘴上取笑,手上却动作不慢地连续拍打她身上大穴,以纯阳内力输入她体内,助她驱去寒意,融掉薄冰。
伪君子!双面人!
她冻紫的嘴唇微动,心底暗暗唾弃,不是不想开口骂人,实在冷得声音微弱,没力气骂人了。况且,有一个问题更重要。
“九方策的父母究竟是什么人?”行走江湖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这么令人不寒而栗的人物,仇心柳两臂环胸,肌肤上鸡皮疙瘩久久难消,心底依然残存着无法抹去的毛骨悚然。
“你还不晓得他们是谁?”符震怪叫一声,连连摇头道,“其实爷还好啦,就是偶尔会发狂……但是那个女人,你千万要离她远一点。”
这绝对是衷心的警告,否则柳妹怎么被卖掉都还不知道呢。
如此癫狂强悍的男人还不可拍?他怀中的昏迷女人更恐怖?
仇心柳完全无法理解,眼底不由自主地蒙上一层迷惑。
没有为她解惑,符震转而环顾一地的冰天雪地,摇头感慨:“我知道策兄急着救人,但……每次都是我善后,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爷会突然发狂啊……”
虽然他可以猜到是因为那唯一的原因才导致男人动怒既然发狂,但,到底是谁伤害了老大?明明爷都寸步不离守在她身侧了,是谁这么有本事啊?
然后,符震看到仇心柳身后完全冰冻的人,立刻明白了。
“江少侠,你跟咱们九方阁还真是有缘啊。”方才被爷和柳妹的身影挡住所以没有发现,地上还有个急冻人呢。这里除了一地被冰冻的陌生人就只有这个是熟人,而且大概也只有这人有机会伤到老大,所以才被冻僵吧。
不要问他为什么,因为很明显,江云被爷做掉了。
这一下,江少侠跟他们九方阁的交情就更深厚啦,只不过那肯定是孽缘就是了。
蹲下身,打量着被厚重冰块包裹的江云,符震啧啧有声:“右腕一条深深的血痕,大概是被挑断了手筋,以后估计再也握剑了,不过剑都断了,也无妨啦。而且江少侠双目紧闭,嘴唇青白,还被爷的寒息冻住,看来也是出气多入气少,没指望啦。”
仇心柳咬着发紫的嘴唇,只默默看着符震手指在江云身上戳来戳去。
其实,她远远看着两人时,就认出了倒地的是江云。那个熟悉的身影,尽管她在心中无数次斥骂自己忘掉,在落地的瞬间,发现他毫无动静时,依然涌起了难以遏制的惊恐和骇怕。
她怕,怕江云真的死了。
她怕得完全不敢看江云一眼,只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他只是被冻住了,只是被寒冰封住了行动,但绝对还活着,只要他活着,她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所以,她努力地想要制住男人,这样,江云才有一丝希望,虽然结果,她什么都做不到……
眼角瞥了眼仇心柳复杂的眼神,符震眉头一挑,嘴角噙着恶意的笑,问:“娘子,这人毕竟是你义兄,救是不救?”
“他……还能救?!”仇心柳眼神一亮,声音微弱地问。
本来不抱希望,因为看情形就很明显,江云就是那个惹得九方策父亲狂性大发的人。她虽在九方阁呆的时间不久,却也知道阁里人极端护短的怪癖。更不用说,那两人是九方策的父母,她都在暗想要找什么理由请符震救人,没想到他居然肯自己提出,让她非常惊异。
“娘子,我就知道你心疼你的义兄,不心疼我。”符震一脸悲凉。
他刚刚可是全力与爷对抗,又拼力为她解冻,内力又不是源源不绝取之不尽,早就累得不得了,现在她还要他浪费仅存的一点点内力救人,是要他“力尽人亡”吗?
仇心柳一窒,默默地垂低眉眼,心里却阵阵发寒。
此刻的符震虽然脸上在笑,眼底可是一点笑意都没有。
江云伤了九方策的娘亲,她怎么会天真以为这些睚眦必报的人会救他!
没当场动手想必是江云还有利用价值罢了,也不知会怎么折磨他……
瞧她神情凝肃哀伤,符震也不以为意,脸上的笑意倒渐渐淡了。
他很确定自己会继续浪费内力救人。
虽然爷挑断了江云的脚筋,但老大对他的兴趣却很是浓厚,现下就让他死了,太便宜江云了。
况且,要让江云活着,还是让他生不如死,都要等老大醒来定夺。
两手按在江云结冰的胸口,符震融掉了江云身下的坚冰,才对仇心柳道:“江少侠被寒冰冻住,无意间封住了全身经脉,进入假死状态,才使得所受的伤被冻结,暂时还死不了。不过他的生死,柳妹,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
他两眼冰寒,神情冷漠,冷酷神色竟与九方策杀人时一模一样。
仇心柳浑身僵直,看着符震泛着冷意的眼,说不出话来。
符震冷冷一笑,从袖中取出一管竹筒,拔开塞子,刺目的炫光伴随着啸声直冲夜空。
“这不会惊动旁人么?”仇心柳撇开眼光不再看江云,低声问道。
“村子都被血洗了,我的人也死光了,对方必然知道我们是谁,还遮掩来做什么?”符震的声音依然是冷冷的,甚至带了几分讥讽。
仇心柳沉默不语。
只是想找出杀害狗蛋的凶手,想不到却连累一个村子被屠戮殆尽,还赔上不少九方阁的暗卫,难怪符震要气得发疯。
很快的,一批黑衣蒙面人循着信号赶来,见到了符震都立刻屈膝。
“震少爷。”
两手背负在身后,符震背向他们静静看着村子,一身白衣在寒冰覆盖的村子映照下更显得幽冷:“派人守在方圆一里外。寻常山野村夫误入,即刻引走。江湖人闯入……”
他慢慢回头,儒雅温文的脸容眉眼凝寒,嘴角弯起一抹鬼魅的弧度:“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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