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百乐门 第十章水果大侠的怨恨
李雄健费了一星期的时间，终于在某晚发现冯玲玲一人从水果摊回家去。他从一条冷清的小巷内跳出来，把冯玲玲拦进小巷去。
‘冯姑娘，我等你一星期了!’他说，‘等得我好苦!’
‘噢!你几乎将我吓死，你是孙先生的朋友是不是?’冯玲玲冷冷地说。
‘不错，我就是李雄健，冯姑娘你收到我的礼物吗?’
‘礼物都收到了，但我不知道是你送来的，这许多礼物将一件不缺地完璧归赵。’冯玲玲说。
‘你好意思不接受我的礼物吗?’李雄健说，‘我爱得你要发狂了。’
‘我绝对不要你的礼物，因为我不喜欢你这样流氓型的人物。’冯玲玲干脆地说，‘你去发狂吧!谁要你的爱呀!’
‘你的意志如此坚决吗?一定要嫁马阿根吗?’李雄健碰了一鼻子灰，恼羞成怒。
‘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来过问。’
‘哼!我看你的意志没有如此坚决不移吧?’李雄健说，‘假使你不接受我的爱，我将用一切力量阻止你嫁马阿根。’
冯玲玲气忿地奔出小巷，重新往水果摊，将这件事告诉马阿根。
马阿根的眼睛射出两道凶焰，持了一柄削水果的尖刀要去追赶李雄健拚命。冯玲玲竭力拦住他。
‘告诉你这消息，并非要你去持刀行凶闯祸，你逮捕入狱，我们还能结婚吗?’她向他解释，‘袛要我们心心相印，谁也不能破坏我们的婚姻。’
冯玲玲的话，既甜蜜又合理，使马阿根忿怒的火焰熄灭。
‘那么，便宜了那个小流氓!’马阿根说。
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冯玲玲每晚帮马阿根照料水果摊。那六个流氓人物也不再来寻衅，照马阿根的预算，须再积蓄半年，他才能租下一间房屋与冯玲玲结婚。这虽是他第三次的预算，但他深信这一次可以如愿了。
有一天下什冯玲玲在家替自己缝制一件新衣，她的姐姐蓉蓉正在用手摇机织袜子。她的父亲老冯靠在一张破藤椅上看一本面相秘诀。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是靠蓉蓉织袜的工资维持的，虽然清苦，但也相当融乐。
他们所住的一间平屋，狭隘破陋，但租金相当不合理地昂贵，几乎占蓉蓉收入的四分之一。他们已积欠了三个月的租金。
当房东的管家孟大钢跨进这陋屋时，他们三人立刻感觉一种非常沉重的压迫。
‘孟先生——请坐——请坐!’老冯急堆满了笑脸站起来小心地招呼，‘玲玲——泡茶来!’
‘别忙——别忙——’孟大钢态度傲慢地说：‘我刚喝了咖啡来——你们欠的三个月房租，今天付不付?’
孟大钢所代表的房东邬福基拥有许多昂贵的房地产，这几间平房，包括冯家所住的房子在内，不过是他最近半年买进一块空地时的附带物而已。但富翁的欲望无穷，运用剥削手段使这平房租金无理地较以前增加了两倍，所以冯蓉蓉不胜负担地积欠了三月租金。
‘请孟先生原谅，再宽容几天吧!’老冯说。
‘我再等待数日是可以的，但我奇怪你们的经济状况为什么如此困难?’孟大钢说：‘你有这两位如花似玉的女儿，你这老头儿早该享福了!’
这话很有侮辱意味在内，使蓉蓉听了极度地愤懑，但她忍耐着低头织袜。
‘孟先生——别说笑……’老冯说。
‘谁跟你说笑!’孟大钢不愉快地说，‘我说的是老实话，像你这两个女儿要嫁一个富翁是容易的，她们嫁了富翁，你不就可以享福了?’
‘她们两人个性倔强，不愿做富人的姨太太或小妾。我做父亲的也不能强迫她们，是不是?’
‘我意思并不是指姨太太或小妾，我说的是正正式式嫁一个富翁为妻，’孟大钢说，‘你若愿意，我可代你做媒——我的老板邬福基先生，他的太太去年患病逝世，现在正想续弦管理家务，要不要我替你的大女儿蓉蓉做一个媒人?’
老冯知道邬福基是个大富翁，心里怦然而动。
‘蓉蓉如嫁邬福基，他可以送一幢洋房给你们住了!’孟大钢说。
‘孟先生，请住口，我们虽穷，却清清白白，以劳力维持我们的生活，不剥削，也不吸人的血。我也不预备嫁给任何富翁，请你不必费心!’蓉蓉给了他一个猛烈的讥讽。
‘哈……哈……哈……’孟大钢发出一阵奸笑，‘你不愿嫁富翁我们就不谈此事了，’他突然脸色一变，‘言归正传，你们所欠三个月房租总究付不付?欠满三月房租可诉请法院把这屋子封起来……’
‘孟先生不要动气……’老冯慌张地说。
蓉蓉讽嘲了孟大钢，苦了她父亲横赔笑脸，连说好话，道歉认错，才把孟大钢送走。
隔了一天，孟大钢来邀老冯出外喝酒。这一晚老冯归来时，带了一枚钻戒，一只纯金手表，一大堆用具，十多件绸缎衣料，两件单夹呢大衣。他把这些东西丢在蓉蓉与玲玲两人合睡的床上。
蓉蓉坐在织袜机畔，对那些东西看了一眼，冷笑一声，继续摇动她的织袜机。
玲玲至床边，拿起了那枚光彩夺目的钻戒，审视了一番，又试套在自己的指上，然后再取下来装入丝绒匣中放回床上，又对那纯金的手表，及衣料大衣等凝视良久。这些东西对她起一股奇特的引诱力。她默默无言地站在床边发呆。她觉得那个浮华少年李雄健给她送来的丝袜化妆品等各种东西的价值简直无可比拟。
老冯燃吸一支香烟，眼睛望着墙壁，用试探的口气说：‘这是他送给你的。’所谓‘你’并不指出是玲玲。
‘是他?孟大钢是不是?我不稀罕这些东西，明天你把这些东西送回去!’蓉蓉坚决地说
‘不，蓉蓉，你弄错了，’老冯的试探已有结论，‘孟大钢不是送给你的，他是送给玲玲的。’
‘咦?’玲玲震动了，‘真的送给我吗?’
‘真的，他送给你的。’
‘他送给我干什么?’玲玲有些昏沉。
‘他说蓉蓉态度泼辣，他要气气蓉蓉，所以特地买了这些东西送给你。’老冯说。
‘父亲——帮助他欺侮自己的女儿吗?’蓉蓉愤慨地说。
‘不是我帮助他欺侮自己女儿，这种有钱人喜欢意气用事，争气不争财，他既要送给玲玲，我何不代玲玲接受呢?’老冯说着偷看玲玲的神色。
玲玲默不作声。
‘妹妹，你不能接受这些东西。你若接受了这些东西，就等于把自己出卖了!’蓉蓉以大姐的地位劝她的妹妹。
‘是……我……我也不要这些东西。’玲玲吝啬地把这几个字从口中吐了出来。
‘父亲，明晨你把这些东西。拿去还给他!’蓉蓉非常坚决地说。
翌晨蓉蓉去菜场购菜。孟大钢又闯了来，他和老冯窃窃地谈了几句，就开始向意志不坚的玲玲进行说服，他把老冯与玲玲邀上一辆新型汽车疾驶而去。
蓉蓉自菜场回来，不见她的父亲与妹妹，她不以为意地照常操作。直至当日深夜十二时左右，才见她的父亲与妹妹坐着汽车回家。他们两人都蜕化了，已非本来面目。她的父亲穿着全新的绸袍，她的妹妹更打扮得珠光宝气，富丽非常。
‘这是怎么一回事?’蓉蓉问。
‘玲玲今日在都城饭店与邬福基订婚，三天后就要结婚了。’老冯说。
‘玲玲——真的吗?’蓉蓉吃惊地问。
玲玲点了点头。
‘你把你自己出卖了!’蓉蓉说：‘你怎样向马阿根——你的未婚夫交待?’
‘我和他袛不过在口头上讲讲，当不得真。’
‘你自己不愿嫁富翁，不要拦阻你妹妹也不嫁富翁。’老冯声色俱厉地说。
‘马阿根来责问时，看你们如何应付?’
‘没有你的事，这穷光蛋来时，自有我来对付他。’老冯瞪着眼睛说。
父女俩的争执刚终止，马阿根果然来了。今晚他没见到玲玲到他水果摊上去，坐立不安地挨过什夜十二时收拾了水果摊匆匆赶来探视她。当他看见玲玲穿得如此华丽就呆住了。
‘你……你……你?’他脸上尽是疑问。
‘我们有一家富亲戚今日办喜事，我和玲玲借了这些服饰去吃喜酒，刚刚回来，你觉得奇怪吗?’老冯说。
‘昨天玲玲并未向我提起此事?’马阿根说。
‘今天早上亲戚才用汽车来接我们去。’
‘那么，蓉蓉为何不去?’马阿根追问。
‘她身体不舒服，正发着寒热，所以不能去。’老冯说。
‘阿根，你不要大惊小怪，时间不早，你回去吧，明日玲玲会到水果摊上来告诉你吃喜酒的热闹情形。’
‘玲玲?’阿根对她凝视。
‘明日我来，你去吧!’玲玲对他笑了一笑。
马阿根混身无劲地走出屋去。
隔日清早老冯与玲玲携带了孟大钢送来的那些值钱的东西，雇了三轮车一去不复返。
马阿根躁急地两次来找玲玲，但未见玲玲与老冯的踪迹。
‘蓉蓉——你的父亲与玲玲呢?’
‘出去了。’
‘哪里去?’
‘不知道。’
马阿根若有所失地回到自己水果摊上。这晚他始终未见玲玲像往常一般到水果摊来。他开始有些神经失常，手足无措，终于他好似豁然大悟。
‘我受了他们的骗了!’他疯狂地吼叫乱跳，将水果摊交给他的伙计看守，像冲锋杀敌般冲到了冯玲玲那间住屋内。
屋内冷清清袛有蓉蓉一人在那里织袜。
‘蓉蓉——昨日借衣服吃喜酒的事，是不是谎话?’马阿根怒气冲冲地说。
蓉蓉点了点头。
‘是不是玲玲恋上那六个小流氓中的一个?’
蓉蓉摇了摇头。
‘那么，六个小流氓，为了要破坏我与玲玲的婚事，把玲玲介绍给一个富翁做小妾，是不是?’
蓉蓉又摇了摇头。
‘那么，她这些富丽的衣服与手饰从哪里来的?’马阿根说，‘现在玲玲到何处去了?’
‘我不知道。’
‘你帮着她瞒我骗我……’马阿根的态度已与疯人差不多。
‘阿根!我没有瞒你，也不骗你，我是同情你的。我说的是实话，’蓉蓉发觉他的态度反常，战憟地退到屋角。
‘谁相信你的鬼话——你也不是好人，我不将你们三人都杀死我就不是水果大侠了。’
‘你要弄明白……’
蓉蓉话没讲完马阿根已跳过来，用双手扼住她的咽喉。她尖声呼救，但马阿根咬紧牙齿，愈扼愈紧，蓉蓉非但不能唤喊而且呼吸也阻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