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平
马良骏(18)67—1957年),字善堂,经名穆罕默德·尤素甫。祖籍陕西咸阳,后迁居甘肃清水县(今张家川回族自治县)。早年人称“小马阿洪”,晚年教界人称“舍赫”、“谢赫”(长者、有名望者、有地位者)。
马良骏少年成名,“毕生以讲学传教为归宿”,尤其在新疆宣教40余年,教风正派,不遗余力地排除教派门宦之间的偏见及矛盾。他在新疆半个世纪的活动中,为新疆的社会和睦、宗教和顺、民族团结作出了巨大的努力,为回族社会的团结、发展、进步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在各族人民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马良骏除讲学宣教外,还勤于笔耕,涉及面颇广,内容颇丰。由他摘编、翻译、撰著的著作多达30多部,内容几乎囊括了所有伊斯兰领域,包括伊斯兰教的一元论、阿拉伯语法、历史、历法、文学、地理等等,仅付梓印行过的就达30种之多,打破了大西北独以面授取胜、内地多以译著领先的格局。其著述往往以阿拉伯语、波斯语、汉语、“小儿锦”4种文字同时对照叙述,是名副其实的伊斯兰大师。
一、故乡的岁月
张家川是马良骏的故乡,父亲马登霄,教门虔诚,母亲苏氏是当地缙绅苏尚达之妹。马良骏幼年在家乡东关后寺学习,他酷爱所学之学,下苦功勤学强记,效法古人“头悬梁,锥刺股”,刻苦研读,年仅18岁,便在家乡穿衣成为阿洪。因其启蒙老师人称“大马阿洪”,人们把这位年龄不大但经学知识不凡的年青阿洪亲切地称为“小马阿洪”。为了学到更多的知识,进一步提高经文造诣,马良骏只身到当时中国伊斯兰经堂教育的重地——平凉求贤访师。凡当时学问渊博、年高德劭的阿洪,不论路途多远,他都要前去求教,先后受业于张家川马德清阿洪(凤翔嘎孜),平凉禹月明阿洪、兰炳文阿洪(即兰秀斋阿洪之父),“普洱马”马仁山阿洪等著名经师。
在外求学期间,马良骏广泛学习各类宗教知识,其中受教于“普洱马”时间最长,因此受其影响最大。因为他的老师都是明经饱学、德行昭著的著名经师,加之他个人好学上进,认真刻苦,所以学业上长进很快。在不到20岁时,已经名噪一时。光绪十九年(18)93年)在平凉南塬五老沟老庄清真寺由“普洱马”马仁山阿洪再次为他“穿衣”并任老庄寺阿洪。马良骏在求学过程中逐渐由哲赫忍耶门宦转向格底目教派,以及他在学成后所表露的博采各派之长,对“门宦”等较为排斥的观点,为他所在地门宦观念较深的人所不容并遭亲人们的反感。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他从平凉十二堡回家省亲,因叛逆行为酿成一场严重的家务纠纷,部分亲族群起要惩治马良骏。马良骏闻讯出逃,在半路被抓住,受尽凌辱。在被押回张家川的路上,他被5名回族团丁救下。自此,马良骏永别了家乡。
马良骏离开了张家川后,到甘肃华亭县十二堡投奔恩师普洱马阿洪,先后被聘为平凉南塬五老沟老庄清真寺、平凉静宁城关大寺开学阿洪。不久,普洱马被四川成都教民聘为皇城清真寺教长,所遗十二堡大寺阿洪一职,当地教民公请马良骏担任。马良骏就任十二堡大寺阿洪后仅数月,便以“小马阿洪”闻名于远近,慕名而来的从学者接踵而至,络绎不绝。
马良骏投师众多,而且不限一家,他博采众圣门弟子解经学说,精于伊斯兰各门学科原理;他通晓汉文,讲学弘教,教义联系实际,且通俗易懂,新颖独到,充满人生哲理,使听者“解悟解疑,心扉洞开”。马良骏严谨的陕西学派学风和弘教讲学中显露出来的与众不同的才华很快传遍西北各省,关内外一批有志的回族学子和执教阿洪辞学后不远千里投到他的门下学习。几年中,从学者中涌现出4位较为出众的门徒,即二于阿洪(名百喜)、马玉堂阿洪(名福堂)、坡里马阿洪(名不详)、兰秀斋阿洪(兰三师傅,是前面所提到的老兰阿洪的儿子),他们后来均成为我国西北地区陕西学派的著名经师,在西北地区很有影响。如宁夏“夏文选阿衡由化平学习归来,得陕西之薪传,小马阿衡(即马良骏)之新法,极力倡导,不遗余力。一时学子争趋门下,负笈深造,讲学数十年,桃李满门,大有压倒一切之势!”(1)
马良骏教学有方,循循善诱,其学而不厌、诲人不倦的态度和精神,使四方从学者日益增多,声益名震西北,各地寺坊先后邀请讲学者接踵而来,真所谓“十年窗前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马良骏秉承“普洱马”阿洪的学风,继承和发扬了胡登洲流传下来的陕西学派,“堪称是胡太师的真传弟子之一”。他不仅继承了陕西学派注重宗教知识的精而专,精于伊斯兰教凯拉姆学,特别强调伊斯兰教哲学的教学与研究,同时他也受山东学派和云南学派的影响,在精通阿拉伯语、注重阿拉伯语教学的基础上,也注重波斯语的学习,讲授教法和教法学的同时,并讲认主学和苏非哲学。讲课时他注意循序渐进,由浅入深。从他以后的著作我们可以看出他尤其擅长“满俩”(阿拉伯语语法)、“白亚尼”(阿拉伯语修辞学)以及“凯拉姆”(认主学)的讲解。自1895年至1902年,他先后在平凉、化平等地任教。1902年左右,“普洱马”马仁山阿洪归真,马良骏从化平赶到平凉为其师站了“者那则”。他赞扬恩师“品学兼优、言行一致,阿洪中的佼佼者,中国的杰出学者。他的知识和功修无人企及”。“我们的领袖、中国人的阿洪、时代的豪杰——普洱马”。
二、初次入疆
1903年,新疆哈密回王沙木胡素特进京朝贡,路过平凉,回王随从马爵山(哈密陕西大寺社首)时任王爷府帮办,人称“马帮办”,得知马良骏阿洪“尔林”高深,颇有名气,就前去拜见。言谈中他觉得马良骏确实名不虚传,便诚恳力邀马良骏到哈密开学。新疆是伊斯兰教传入中国的中转地之一,相对于陕甘回族来说是一个比较神秘的地方,这对永无止境地追求伊斯兰学问的马良骏来说也是很有吸引力的。是年马良骏随同马帮办一同来到新疆哈密,担任了陕西清真寺的掌教。后因其父母、妻子仍在甘肃,特别是父母年迈,思子成疾,马良骏在1906年左右返回了甘肃华亭县十二堡清真大寺。首进新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的“尔林”已为人所知,他的才华也在哈密显露出来,因而哈密的教民千方百计地再次延聘,阿洪遂于1911年再次西出阳关,来到哈密陕西寺主持教务,“岂知这次到新疆竟成为他与故乡的诀别”。此后,他一直在新疆传教,直至归真。“他的事业和灵魂都留在了新疆。”
三、再次入疆
1911年马良骏再一次担任哈密陕西寺教长后,哈密教风日盛。除当地的不少回族、维吾尔族青年上门求教外,关内各地回族学子,甚至有正在执教的阿洪辞学后投入其门下学习,一时之间群贤毕至,“如其门下秦凤鸣、李生辉、马文海、康焕真、马守中、马彦中、侯赛尼、大河州、马元喜、任万魁等门徒,有马门十哲之称”。这些人学成后被搬请到新疆各地担任教长,又各传门徒,从而把教门的种子撒遍了全疆。这是他在新疆创业的开始。而哈密同教对马良骏的学识更加尊重,自他主持教务以来,认识到新疆是各族各派穆斯林荟萃之地,坚持陕西学派的教门形式难免狭隘,所以本着遵经行道,在坚持教法的原则上,严守“格底木”信条,坚决反对极端个人崇拜,坚持中道,视各教派教胞为一家,对宗教功修仪式末节,则采取了灵活的态度,主要为:(一)诵读《古兰经》时学习维吾尔族穆斯林,轮流单念,其他会念的人看照经本,避免出错,防止滥竽充数;(二)统一赞圣词,最具代表性的“安赛俩木”念遍新疆;(三)为团结流落新疆的各门派,凡有重大“尔麦力”,主张念“大赞”。
马良骏阿洪的这些灵活做法,得到了全疆回族穆斯林的普遍遵行,对回族的内部团结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回族群众对马良骏更为敬仰。这引起哈密回王沙木胡素特的兴趣,他执意再三邀请马良骏到王府执教传经。回王懂汉语,马良骏的“卧尔兹”他坚持每天旁听,对疑难之处,请求诠释,对马良骏十分钦佩。
由于对哈密王用“棍子和鞭子”进行着的统治不满及与伊合瓦尼创始人马万福在宣教问题上出现的矛盾,马良骏于1915年底,应迪化东坊寺和老坊寺之请,到迪化开学讲经。
由于马良骏不搞教派之争,清廉守正,品德高尚,学识渊博,所以在短短的几年之间就先后被搬请到哈密、迪化、焉耆、昌吉等地开学讲经,声誉日振,影响渐及天山南北。当时的新疆省长杨增新,向来对有影响的宗教人士怀有戒心,见马良骏声望日高,便引起了注意。1918年马良骏在迪化东坊寺执教。1919年秋季,固原寺坊民延聘马良骏执教,两坊反复论理争执月余不下,因而引起守旧阿洪的嫉妒。他们散布流言,联名向杨增新呈述:“小马好高骛远,一贯出风头轻视他人,非务教之阿洪”,“小马原先即是新教派人”等。杨增新为保持他的平衡统治局面,得报后借机立即把马良骏打“地界”(遣发)到边境伊犁地区。1919年底,马良骏落脚绥定城(今霍城县),不久即被聘请到绥定清真寺执教。
四、伊犁20年
1921年马良骏被伊宁市回族清真大寺聘请执教。伊宁市回族清真大寺又被称为宁固寺、陕西大寺、陕甘大寺、金顶寺,它是新疆较为古老的清真寺之一,距今已有200多年的历史。
伊犁是新疆最为富庶的地方之一,它原来是伊犁将军的所在地,新疆的政治中心。自1884年新疆建省后,政治中心移至迪化,在清末民初的20年中伊犁只出现过短时期的动乱,社会秩序相对较为安定。马良骏在伊宁回族大寺执教近20年的时间里,除了主持宗教事务外,还致力于经堂教育和现代教育,潜心研究经典,著书立说。伊犁成为马良骏施展才智的最佳“舞台”。
马良骏到来之前,伊宁回族大寺是由陈其周阿洪任教长。坊民来自全国各地,门宦多,教派复杂。寺坊实行着三掌教制,由吴伊玛目(甘肃籍坊民代表)、杨海推布(本地坊民代表)、沙目夫提(陕西籍坊民代表)等三位掌握。三掌教之间观点不一,遇到某一礼仪上的细节问题,大家各持己见,互不相让,分歧很大,常有亲友断交、互不往来或分坊另立之事发生,甚至酿成械斗,严重影响了教民之间的团结。马良骏以《古兰经》为准绳,以《伟嘎耶》(教法)为法则,在教派之间的分歧上求大同存小异;在讲学时力求论证精确,不臆造,不武断;谦恭和善,平易近人;言有信,行有果,劝人为善,增信修睦,并且自己以身作则,促进了各教派、各民族之间的团结。
(一)经堂教育,硕果累累
马良骏在主持宗教事务的同时,致力于经堂教育。他在继承陕西学派学风的同时,也注重吸收和发扬云南学派的特点,学识广博,经文和汉文并授。在其鼎盛时期,从学者络绎不绝,不仅有来自天山南北的回族、维吾尔族,而且还有从陕西、甘肃、宁夏以及云南、河南等地来的求学者。当时,伊宁市陕西大寺成了新疆回族伊斯兰教经堂教育的中心,四方学士慕名集在一起,分三个班级教学,大小满拉一度达120多名,学风盛极。“这是我国近代经堂史上一坊同堂就学人数之最。”(7)在伊犁近20年中,在其门下“仅穿衣挂幛的学生57名”。
(二)创办汉文学校,开展现代教育
马良骏在伊犁时,正值杨增新统治新疆,采取了闭关自守和愚民政策,借口新疆民族落后,财政困难,缺乏师资和教科书,反对兴办学校,严重阻碍了新疆教育事业的发展。新疆“国民教育发展甚微”,教育事业基本处于停滞或倒退状态。当时伊犁地区只有一所中学即新疆省立第二初级中学,就读于中学的少数民族青少年极少,其中回族学生更是寥寥无几。1934年,回族有识之士刘长科、留苏学生萨天宁等人倡议开办回民学校,发展回族现代教育事业。马良骏首先表示支持。他利用“聚礼日”向教民劝说办学校让子女读书的好处,宣传学习汉文的好处,提倡“经书两通”,要求教民都来支持办学,送子女来学校读书。在筹备过程中,马良骏亲自动员把寺院内的5间讲经堂腾出来作为教室和办公室;寺院北场地作为操场。寺坊理事会还筹集资金购置了桌椅;教职员工的工资也是由理事会筹集资金发放。马良骏还让专门指派为自己印经文的师傅(马文炳等)为学生刻印课本。在他的支持下,伊宁回民学校终于创办起来了。回族私立学校招收了160多名学生,按年龄大小,编了甲、乙、丙三个班。课程有国文、算术、常识、地理、历史、歌咏、习字(毛笔字)、维文、体育等,每日有一小时经文课。学校还开设有排球、篮球、洋鼓、洋号等文体科目。回族私立学校学生毕业后,服务于社会各种工作岗位,如前新疆医学院教授刘瑞麟,回族作家陈刚,前自治区语委会译审刘静嘉,伊宁市前副市长马文新、马世英,伊宁县前县长吉田寿以及马立志、禹淑贤、李明德等人,为伊犁的发展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三)注重民族平等团结,扶贫济困,增信修睦
马良骏在伊犁期间,一直与伊犁各族群众保持着融洽的关系。他遵照经典上的“你们当全体坚持真主的绳索,不要自己分裂”的谕示,经常告诫人们要团结。他在《考证回教历史》中就表达了这样的观点。他认为自人类诞生以后,“子子孙孙,按辈传流,生息既繁,秉性自殊,散居既远,见闻自异,因地因人,各分种族,随好随恶,各奉各教,至今五千余年,遂有各族之别。所以各族人民,都为同胞兄弟;且兄弟为手足,各族如一体”。在伊犁近20年,每逢“主麻日”,“他都给老弱病残者及鳏寡孤独者,无论男女老幼每人散烤饼一个,每次约有二百六七十人,特别对弱残人……都常常给以关照”。他施舍时,不分民族,如果外出遇到有困难需要帮助的人,均要倾囊而出。
一次伊宁市流行伤寒,一时疫病传播很快,很多人因无钱医治而倒毙街头。“面对如此惨状,(马良骏)用家中所有的钱财购置了药品,并出资请医生为各族穷困的民众治病。(马良骏)用他的行动实践了伊斯兰教扶贫济困的美德,完美了一代宗教大师的形象。”一篇调查访问中说:“马良骏在伊犁影响很大,与汉族关系也处理得很好。当时,在伊犁的汉人中穷人较多。原来,汉族人不能进寺,回族人不能进庙。马良骏来了,寺和庙相互邀请,也相互施舍和布施。每次主麻日,在寺内散钱散物,汉族人也有进来接受布施的。”他被称为“一个协调回汉关系的著名宗教人士”。马良骏的著述印刷活动也得到了维吾尔、乌兹别克等民族工商企业家及宗教人士的大力襄助,维吾尔族大寺白图拉大寺掌教艾尔莱姆大毛拉上课用上了马良骏的著述,回族私立学校也开设了维文课程,这些友好往来促进了回、维吾尔文化之间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