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痴情少女 (3)
未牌左右,乾坤一剑解彪,扮成一个半死不活的穷老头,跳上胥门码头。
他是东厂走狗中地位甚高的档头,更是江湖上的侠义道名剑客,武功超绝功臻化境,竟然化装易容掩去本来面目,扮成不起眼的穷老头。除了真正熟悉他的人,或可认出他的身份外,普通相识的朋友,甚难分辨他是谁。
胥门码头十分热闹,几乎可用人潮来形容,谁也无暇留意四周的人有何异状,更无法分辨是否有人化了装易了容。
刚经过两个脚夫身侧,一个脚夫在错肩之后的刹那间,反手戟双指点在他右胁的章门穴上,浑身一震,脚下一乱摇摇欲倒。
两脚夫两面一抄,结结实实挟住了他。
如果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穷老头,势必成为猫爪下的老鼠般任由宰割了。
他不是鼠,是经验丰富的高手名宿,被人一挟持,本能的反应立即逼得他露出原形。
“鼠辈斗胆!”他本能地沉叱,马步一挫,双手一振,神动力发,两个挟持他的人狂叫一声,向两面飞跌,撞翻了五个无辜的人。
右面那人点中他的章门穴,力道有限,根本制不住穴道,只能算是轻轻击中穴道部位而已,所以指一及体,他便知道受到袭击了,激起反应是极为强烈的。
同一瞬间,同一部位:右胁的章门穴,被另一个人的手指点中了。
这次,他虽然已经运功护体,反击两个挟持者所发的劲道未尽,按理应该是防卫力最佳的时候,功力相当的人也制不住他的穴道。而且,不可能有人能接近他出手而不被他发觉。
他不但没发觉有人接近出手,也抗拒不了穴道的可怕力道攻击。
他浑身发僵,发觉被人一把抱住腿弯扛上肩。
“果然是你。”他听到扛他的人说。
扛他的人向狼狈爬起的两个人,丢下两锭十两重的银锭。
“谢啦!两位,你们赚到了该得的银子。”这人向两个狼狈的人说,迈开大步挤出惶然喧嚷的人丛走了。
他终于明白了,那是两个码头痞棍,被人用银子收卖,出面向他袭击,试探他的反应,他上了大当,穷老头的化装术被拆穿,落入计算他的人手中了,后悔已来不及啦!
小河边的无人芦苇丛密密麻麻,芦花已经飘尽,枝叶开始干枯,人在里面走动,枝叶折断声远传数十步外,有人接近决难保持无声无息。
乾坤一剑被摆平在断苇上,手脚的穴道已被制住,失去活动挣扎的能力,像个活死人。
他已经修至可以自解穴道的化境,但对被制的穴道却无能为力,反正一定是被怪异的手法所制的,他这种正宗内功大师,解不了这种邪异的制穴手法。
看到制他的人,洗掉脸上的简单易容药,他心中叫苦,知道已到了生死边缘。
一点不错,他认识这个人:姬玄华。
如果他知道那天帮助高夫人母女脱险的人,也是姬玄华,恐怕更是绝望,更为恐惧。
“嘿嘿嘿……”姬玄华站在一旁向他狞笑,像猫向爪下的老鼠示威:“四野无人,里外有人接近我也会知道,你可以尽情大叫救命,看是否有人会来救你。”
“老……弟,何……何必呢?”他强抑心头惊恐,不再摆出强者的面目:“咱们京都来的人,一直就容忍你在府城生事,一直就不曾对你采取行动,以江湖道义来说,咱们已经够情意了,是吗?”
“是吗?”姬玄华学他的口吻,居然神似。
“这……你也不能怪我们呀!敝上派五通神伴镜花水月前往找你,只是希望两妖女尽心尽力,在旁监督她们,是保证成功的必要措施。你如果同意,五通神决不会逼迫你的。”
“是我错了?不上道?”
“老弟,其实我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敝上策定的计划通常各别授命,其他的人按规矩不加闻问。你找我,算是找错人了,我并没参与其事,事后才知道结果的。”他为自己的生命挣扎,所说的理由确也充分,冤有头债有主,姬玄华找他,的确不合道义。
“是谁主张杀掉两妖女灭口的?”
“这……”
“你不说?”
“是……是敝上临时起意的。老弟,天下间纯洁美丽的佳丽多的是……”
“去你娘的!我又不是美人收藏家。”
“老弟……”
“闭嘴!生死一笔当时就看清是我了?”
“这……”
“说!”姬玄华大喝,踢了他一脚。
“当时不……不知道,以……以为是五岳狂客请……请来的可怕人物。”
姬玄华冷冷一笑,若有所思不时往来踱步。
他心中暗急,不知是否说错了什么。
片刻,好漫长的片刻。
“老弟,杀两妖女事非得已……”
“你知道她们并没死,是吗?”
“荒谬,那是不可能的。”他大声说。
姬玄华凌厉的目光,搜寻他的神色变化,久久,眼中疑云大起。
“为何不可能?”姬玄华追问。
“在浩园的每一个人,武功都比两妖女高明数倍,敝上下令灭口,没有人能活命。”他用肯定的口吻分析:“同被灭口的活阎婆,武功比两妖女高出不可以道理计,结果如何?”
“你们一群人,十万火急突袭胥河旁农舍,扑了个空,目标就是我和两妖女,你敢撒谎?哼!”
“真是天大的冤枉。”他一个名头响亮的名宿剑客,情急叫起冤来:“我们临时奉命,去搏杀五岳狂客一群人,事出仓猝,没想到依然扑空。是生死一笔亲自颁下的紧急出动令,我们只知道那农舍是五岳狂客的秘密藏身处。”
“你又在撒谎了。你说在浩园时,你们的人当时不知道是我,事后多久才知道的?”
“咱们分头赶赴农舍搏杀五岳狂客,出发前我听到勾魂无常郝宏远说的,他是万总管的亲信,不会信口雌黄把谣言当作消息传播。”
“你一定骨头生得贱,一而再撒谎……”
“住口!”他大吼:“老夫威震江湖半甲子,盛名得来非易。也许老夫本质上不是好人,但绝不撒谎。不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种给我决斗的机会,不要用借口凌辱老夫。”
“你有种?”
“那是当然,解某曾经英雄一世。”
“好,给你机会。”姬玄华不再追口供,伸手拍活了他的手脚被制穴道。
“小辈,你即将后悔。”他爬起一面活动手脚,一面咬牙切齿说。
“是谁后悔,即将分晓。”姬玄华让他有恢复精力的机会,任由他自由活动手脚运功聚气:“也许你一世之中,并没碰上真正的高手。老狗,你比四虎卫四个天将高明多少?”
“我不在浩园,不知道当时所发生的事。万总管与在场的人,颜面攸关又不便详说,只说你出其不意击败了四天将,人言人殊好像没有真正的目击者,所以老夫与大多数人,对这件事存疑。就算你真的击败了四天将,老夫也不见得真怕你。”
“是吗?”
“对,打!”
这记突起发难的狠招上下交征,阴狠险毒捷逾电闪,上取五官下攻海底,手指沾及处必定都是要害,切入贴身攻击,决不可能落空。
贴身攻击,指掌的威力比拳大得多,拳必须取得一定的距离,加上速度才能发挥威力,指和掌就方便多了,戳、点、抓、扣、拂,专向要害下手,用巧劲就可将人弄成残废,因此修为有成经验丰富的高手,喜欢用指掌攻击。
姬玄华不信邪,双盘手硬封对方的上下交征,劲道与速度皆比对方浑厚多多,无畏地化解对方的阴狠攻势,在沾身的刹那间用拳痛击。
砰噗噗一阵暴响,拳拳着肉记记落实,每一拳皆用上了全身力道,自拳头到脚底所形成的发劲线条,每一条肌肉迸出的爆发力十分惊人。
刹那间,乾坤一剑的胸腹,最少也挨了十拳,打击有如联珠花炮爆炸。
人影猝分,乾坤一剑背撞出丈外,脸色苍白脚下大乱,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双手惶乱地揉动着胸腹,手已呈现颤抖现象。
胸腹经受得起打击,内家高手的胸腹有如铜墙铁壁。但功深者胜,多挨几次就气散功消难以支持啦!
“我要打散你身上两百多根骨头。”姬玄华并不急于扑上追击,凶狠地徐徐逼进,举起拳,在拳头上吹口气:“再来十几下,你的丹田不爆炸才有鬼。”
乾坤一剑移动了两次方位,举动不再灵活,几乎被断了的芦苇绊倒,姬玄华已经逼近了。
一声怒吼,乾坤一剑倾余力再次主动扑上了,这次是拳掌兼施,展开所学拼命想打出一条活路来。
一阵爆炸性的拳掌着肉声震耳而起,脚下有无数断芦活动受到限制,闪动缺乏灵活,中拳掌的机会也就剧增,好一场斗牛性的凶狠搏斗,双方皆全力以赴,硬攻硬接看谁先气散功消,或者先被击中要害。
最后一声厉叫,乾坤一剑左耳门一记重拳,斜摔出丈外,压倒了一大片芦苇。
姬玄华也挨了三五十下重击,根本不理会乾坤一剑的拳掌及体,十分公平地挨一下就回敬一记,气吞河岳把这场搏斗当成练拳,以泰山压卵的气势公平交易,对方的拳重三百斤,他就回敬三百五,仅略为加重,有意考验这位老剑客的耐揍能耐。
假使他志在置老贼于死地,三下五下就够了。
他想起费文裕所授机宜:何不乘机造势?
替镜花水月讨公道,借口是现成的。
他又想起另一种借口:索回拍卖朱雀功曹可能获得的款。
拍卖能获多少?他可以任意定一个天价。
漫天要价,妙极了。
乾坤一剑就是他利用作为传话的人,所以他无意将人打死在这里。
“我要搜光你身上的金银财宝,东厂走狗每一个人身上的财物都是我的。”他凶狠地将乾坤一剑压住,金鸡倒翦翅制得死死地,双脚锁牢双臂,坐在背上空出双手搜财物:“作为抵销拍卖朱雀功曹的价款,直至我满意为止,一天凑不足数,你们一天休想安逸。”
“你……你要……要多……多少?”乾坤一剑的嘴巴,被压在断芦上,说话含含糊糊,似乎喉部透了风,事实上满嘴流血被打得肚子已经漏了气。
“二十倍底价好了,我是一个不贪心的人。”
“混蛋!你……”
二十倍,两万银子。
东厂的恶贼,以缇骑专使名义出京捉钦犯,沿途勒索官府敲诈大户,积金二三十万,他要求两万不算多,该是合理的价格。
问题是东厂的人只向别人勒索,不会接受任何数目的反勒索。
两万银子可是大数目,在苏州五六两银子就可以买一亩肥田,在中等人家已是天文数字,换成现银就是一千两百五十斤。
姬玄华抓住对方的发结,连续向地面撞。
“你还敢嘴硬?老混蛋,回去告诉专使,那个什么孙贴刑官,和你的主子生死一笔,抵偿银加倍,四万两,少一分也不行。”
“你……”
“你身上只带了十余两碎银。”他将四块小碎银抛了两抛,然后纳入腰袋里:“你们还欠我三万九千九百八十八两银子,下次别忘了在身上多带些,你滚吧!回去给我据实呈报,有所隐瞒,下次我剥你的皮。老人的皮是很容易剥的,滚!”
一声哀叫,乾坤一剑被飞摔出两丈外,老半天才撑起上身,已看不见姬玄华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