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二次被困 (1)
天色已晚,火亦渐熄,室内的温度在慢慢降低。
“从现在起绝不可发出声音,让他们进来察看,咱们便可乘机杀出去了。”他沉着地说。
安华兄妹脱力地吁出一口长气,姑娘苦笑道:“我们还活着,真是难以置信,好几次以为自己气息断了,却又一而再度过了难关,真像是一场恶梦。”
室中的烟尚未完全沉落,林华站起说:“也许是艰难的时光已经经过了,但也可能尚未到来,你们不可走动,我去看看动静。”
“天太黑,点起灯吧……”
“你们!决不可点灯,千万不可乱来,我到外面走走。”
第二间秘室烟比较浓些,至于用来做厅的那一间,更是浓烟不散,无法活动。他不敢打开门忍受着炎热,摸近一个窗孔.拔出热烘烘的塞孔布,一股热风吹入,居然不带烟,只觉精神一振不由大喜过望,赶忙重回原处,拉掉了塞孔物。说:“好了,先通通风,妖妇们走了。”
外面黑暗,看不见景物,只看到炭火余烬的暗红色光芒,大概墙根下仍留有余烬,烟确是没有了,可知人已撤离多时。
“她们必定以为我们死了,所以走啦!”
林华宽慰地说:“兄弟,切记不可高声说话,我认为她们定然派有人在外静候察看动静,万一发现我们仍然活着,下一次的火攻可能更凶猛更持久,千万不可大意。拉开所有的塞口,我到对面走走。”
“大哥,你需要休息,你比我们辛苦哪!”姑娘握住他的手,感情地轻唤。
他感到心潮一阵汹涌,本能地紧握掌中湿腻温柔的小手。
当苦难逝去后,重生的喜悦便会令人情绪振奋,但有些人反而像大病初愈的人,浑身无力完全松懈。林华是属于前一种人,他的精力似乎极为充沛,强韧的意志令他坚强地支撑下去,永不松懈,安华兄妹的安全重责全在他肩上,他岂能松懈下来?在未获得安全以前,他必须保持清醒冷静永不动摇。
耳中感情的关切语音,与掌中那温柔的小手,令他平静死寂的心湖,突然涌起了涟漪,他感到心潮一阵汹涌,他希望完全忘却的往事似乎又回到记忆里了。
接着而来的,是另一种性质不同的心潮悸动,令他感到一阵战栗,心在抽紧,久潜于心底的愤怒外露,令他油然兴起戒心,驱使他排斥可能发生的情感。
他打一冷战,松开姑娘的手,退一步吁出一口长气说:“我去看看那两名道姑,再找找出路。”
“我跟你去。”
“不可!快退到里面歇息。”
许久许久,他浑身大汗地转回。
“她们呢?”安华问。
“死了!”他心情深重地说,坐下又加上一句道:“窒息而死的。”
“可怜。”姑娘怆然地说。
“大哥,要不要点灯找出路?”安华问。
“一点灯,咱们便完了,我找了一遍,毫无破栅而出的希望。”
“我们……”
“唯一的希望,便是明早她们前来查看咱们的死活。”
“要是她们不进来呢?”
“这是一场豪赌。”
“赢的成份是……”
“很难说,须看我们赌得精不精。”
“大哥……”
“且好好歇息,让我好好想一想。”
“但愿天无绝人之路……”
“兄弟,天是靠不住的,只有自己最可靠,自助人助,最后方是天助。”
“大哥想到……”
“想是想到了,但不知是否可靠。”
“这……”
“暂且不说,怕你们多心。”
“你……”
“我只能告诉你,为了活,我会利用一切机会,在不至于丧心病狂的手段内施计,有些事你不屑为不愿为,但我是不在乎的。”
“大哥,小弟已经认错了!
“呵呵!你没错,而我是不怕错的人,小妹上床小睡,我和你就地歇息,只要你们好好睡,脱困的事留给我劳心,睡吧;我得好好想一想。”
他久久不成寐,不住思索出困妙策,终于他欣然合眼沉沉睡去。
到了下半夜,一阵暴雨驱走了灼热的气流,他睡得十分香甜。
一觉醒来,他发觉身上盖了一床薄装,姑娘坐在他身侧,倚在壁下睡着了。
“你一辈子从未吃过这种苦头,可怜的姑娘。”他叹息着自语。
他将薄装盖在姑娘身上,看安华也睡得相当热,疲劳过度的人不易入睡,但如果睡着了便不易醒来,他盖得十分轻柔,怜惜地叹息一声悄然离开。
他从窗孔向外看,恰好可以看到紫微星,八月初,雨后的天空特别清朗,暑气全消,凉风习习,石墙已经冷却,将届破晓时分了。
练完功,东方天际己现鱼肚白,他从窗孔中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黑影往来巡走,心说:“定然是监视的人,妖妇很可能在附近的山崖暂住,得赶快准备了。”
他将两名道姑的尸体拖至厅后倒,爬放在两端身躯扭曲放置,然后回到房中,叫醒安华兄妹低声说:“天快亮了,咱们必须先行布置停当。”
“大哥,你准备如何布置?”安华问。
“外面有人监视,因此我们必须先行准备。首先,咱们进食,其次,将……”他将自己的妙计—一说明。
日上三竿,外面似乎尚无动静。
已牌初正之间,玄机带了十六名弟子,陪伴着八个高矮不等的男人到达火场,先巡视一周。
八位男人偕年在四十以上,一个个长像怪异,其中两名是和尚,一名老道,都带了兵刃,看长像就不像是善类。
众人回到近秘室的一面,玄机向秘室方向一指,说:“那就是静室,可以暂时容身,贫道偕众弟子栖身在此,可以监督重建瑶芳院的工程。诸位施主张罗款项,尚请马施主多予鼎力相助。”
“静室也烧了?极乐散人未免太过份了。”一名花甲秃头老人愤愤地说。
“静室倒不是他烧的,而是贫道举的火。”
“咦!仙姑……”
“姓林的小畜生躲在里面,怎么说也不肯出来,迫不得已,只好放火烧死他。”
“死了么?”
“等会儿便可分晓。”
秃头老人摇摇头,说。“院主把他烧死了,沙贤任恐怕要怪院主的。”
“怪我?为什么?”
“他希望要活的,而且希望眼看他死……”
“马施主,贫道可不管沙千里的事。”
“老朽将向沙贤侄解说,院主但请放心。”
“有关重建所需金银……”
“哈哈!包在老夫身上,三天后老朽便请工匠前来清理及丈量,不劳院主挂念。走,我们去看看江湖浪子的尸体,老朽想看看这位大名鼎鼎的青年人,到底有没有三头六臂。”
“诸位请随贫道前往一看。”
众人到了静室前,各就窗孔向里张望,四座石室不见有人,仅东面第二室可看到一双人腿,身躯伏卧在门口,上半身在厅堂,无法看到。
“人确是平躺了,不知是不是他?”有人问。
玄机仙姑摇摇头,说:“不是他,是他的另一名姓安的同伴。”
铁门内面上了铁闩,门不开,便看不到厅中的情形,玄机的弟子带来了两个大铁槌,开始重重地打击内部已空,烧得走了样的铁叶门,砰砰之声震耳欲聋。
上来了两名中年人,接过小道姑的大铁槌笑道:“这是男子汉的事,两位仙姑请闪开,咱们生米渡双彪几槌便可将门攻破。”
果然男人的劲道比女人足,生米渡双彪挥动大槌,暴响声震耳欲聋,片刻间,黑褐斑黄色的铁叶门轰然倒塌。
铁栅未经火,毫无损伤,厅内各处仍然有焦臭烟火味飘出,兵器架及各式物品,皆蒙上了一层烟灰。地下极七竖八躺了五具尸体,衣衫凌落,浑身烟痕,一个个爬伏在地,身躯扭曲.望之令人恻然心动。
“咦!有两个是贵门人吧?”马施主问。
众人隔着铁栅向里面瞧,尸体皆躺近内壁,而且爬伏蜷曲不易看到面貌,但却可以从衣着与发髻分辨男女。
“是被他们掳走的样子,这些该死的东西,死也拉上贫道的两位弟子作伴。”玄机仙姑恨恨地说。
“打开栅门,拖他们进来!”有人叫。
“但不知他们死了么?”有人叫。
马施主拍拍秃脑袋,大笑道:“火攻烟黛烧得铁门墙壁全变了形,如不是大罗金山,休想活命、放一百万个心啦!老弟.你看到他们呼吸么?”
玄机仙姑抛入两个小磁瓶,瓶着地即碎,说:“诸位请退在一旁,为防万一,贫道先用迷药抛入以安全。”久久,毫无动静。
“贫道进去替院主把他们拖出来。”老道自告奋勇地说。
“那就有劳道友了。”玄机仙姑稽首道谢。
“双彪也不人后。”双彪同声笑道。
“贫道派人升栅。”玄机仙姑说,向崖上方举手一挥,说道:“为防意外,诸位进去可 先补他们一剑再拖出来。”
老道哈哈狂笑,说:“道友,你叫我堂堂元妙观正一真人张钟灵补死人一剑,哈哈!未免太那个了。即使他们是活的,贫道也会活生生替你手到擒来奉上。”
正一真人,是道官的称号而非道号,道家的弟子也可用俗名。道官分二等,一等全真,二等正一。按大明皇律,僧道皆算是出家人,男须四十以上,女须五十以上。方可出家为僧道。那些通都大邑的官辖寺庙,都是些老僧道,只有穷乡僻壤的小寺观,或可找到年轻人。能称正一,己是年高道深的人物了。
铁栅徐升,绞盘声从上面隆隆传来。老道张钟灵大踏步而入,生米渡双彪变随后人行。
玄机仙姑的手高举不动,她在指示崖上的控栅人,只要一看不对,她的手一落,控栅人便会放掉绞盘,铁栅重落。
蓦地!人影飞掠而起,“咔”一声暴响,匣弩射出了六枝劲矢。
快!快逾电光石火。林华与安华兄妹飞射而出,生死关头,用上了全部劲道,恍若一闪,安华在身形暴起的刹那间,藏在身下的匣弩先发制人。
“啊!”三十进入的人毫无防备,中箭狂号,七枝箭平均分给三个人,那还有效?
人未倒下,三人已一闪而过。
玄机仙姑玉手倏落,铁栅下堕,轰隆隆大震,闭上了。
可是,三人先一步出栅,栅落下他们已到了门外。
外面的人为免被迷香波及,皆距门三丈以上袖手旁观,看到有人抢出,皆来不及堵住门拦阻截击。
林华距栅门最近,约丈五六左右,一冲便抢出门外,叫道:
“小妹,暂勿发弩。”
五个男人有两个拔出了剑,十六名道姑皆被三人可怕的快速身法惊呆了,玄机仙姑总算不错,剑出鞘而且立下门户准备迎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