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3)
“有眉目了。”他嗓门提高,怒容满面将挟持着的人推开:“他娘的,这表示咱们丢的那一船行李,不是这地区的牛鬼蛇神所为,而是你们扬州钦差府的人弄鬼。好,我会回扬州找高太监。高采那混蛋在御马监鬼混时,曾经花了在下不少金银,目下他荣任钦差做税监,两年中发了百万横财,纵容你们这些爪牙抢劫老朋友,看他如何向我交代?”
口气愈来愈大,还真有几分吓人的气势。
“咦!你这家伙胡说什么?”沈义真被他唬住了,大概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你居然要找钦差……”
“没错,找他理论。”他装腔作势挥动着剖鱼刀,嗓门提高一倍:“他和在陕西督税的梁剥皮梁永,都是御马监的狠货色,在京都我和他就在一起混,大钱小钱我经常替他张罗。这次我的行李出事,根本没怀疑到督税署的人身上。他的督税总署在扬州,钦差府却在镇 江。我这次就回去找他,哼!你给我小心了。”
税督高采坐镇扬州,百姓称他为鬼王。由于扬州有专征盐税的鲁保设了钦差府,他不屑也把钦差府设在扬州,但把督税总署建在茱萸湾,另在仪真建分署,与鲁保的仪真盐税总署别苗头。
鲁保征盐税。扬州最大的承办官盐十大盐商,仅家在扬州,其实栈仓皆在仪真的十二墟。
鲁保加征盐税,比往昔增两倍。高采则附征船税,运盐的大船小船商船民船,一概附征而且不开税单,两人上下其手相互争利。也经常反脸你打我杀,或派人上京告御状。
两年后,高采调福建监税,把福建搞得烈火焚天,甚至勾结东洋(日本)西洋(番舶)的东方西方海盗,劫掠往来五口(泉州为五口之一)的本国船只,激起兵变血流漂杵。
“可恶!你居然胆敢攀噬咱们督税署的人,劫掠你的行李?”沈义凶睛怒突,也冒火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咱们怀疑你在高邮胡搞别有所图,认为你想在这里暗中挑唆暴民结帮组会,影响税务图谋不轨,所以来查你的底。你与高公公有交情,咱们不吃你那一套。他娘的,宰了灭口一了百了……”
“你少做梦。”他警觉地退了两步,扬刀戒备:“我的人潜伏在左近,高邮的公人刚离开不久,我如有三长两短,结果你心知肚明。把在仙女庙河面劫走我的船归还,万事皆休,不然,哼!我的人会到镇江找高钦差。你叫沈义,我记住了。”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沈义口气一软:“咱们真的不知道你的事。”
“你先查我的身分。”他又掏出伪造得神似的勘合路引,重施故技:“我房里还有经过仪真扬州各税站的验证与免税单,那船行李的物品全列在单上,你一定知道。我原以为是高邮地区的水贼做的案,没想到却是你们管税署的人所为。我要……”
“去你的!”沈义扫了证件一眼,烦躁地递回:“我再说一遍,本署的人与这件事无关。”
“老大。”一位留大八字胡,晃着流星锤的大汉说:“会不会是鹰扬会的人做的案?”
“不可能。”沈义肯定地说:”五狱狂鹰给了咱们不少好处,建会仅一年多一点。正在加紧招兵买马,目前只有小猫小狗十几个,天大胆也不敢开始妄动。”
“你们不要妄想找人代罪。”他咬定了对方不放。
“你不要妄想撒野。”沈义的手握住了剑靶:“我再郑重告诉你,你的事与咱们督税署的人无关,很可能是高邮湖的水贼作的案,想追回毫无希望。本署派有一组人,防范水贼打咱们运皇贡船只的主意,但也只能消极地预防,无法铲除他们一劳永逸。咱们不管你的活动,算是情至义尽了。你去找高公公也是枉然。高公公日理万机,经常至各地巡视监督,你找他谈何容易?他不也会管这种芝麻绿豆小事。不要逼咱们全力清除你们,你明白吗?”
“我的行李……”
“你自己去查,不要烦我们。总之,咱们不曾弄到你的船。如果真是咱们弄到的,不会对你如此客气。咱们留意的是:防范任何对本署有威胁的暴民,在本税区活动。识相些,阁下。”
六个人气冲冲大踏步离去,当然不可能发现他心中得意地暗笑。
转移目标,他的妙计得呈。
第三步棋已经落了,即可见到对手的反应了。是否可决定胜负,不久当可分晓。
强龙压境,情势突然失控,地头蛇大感紧张,商计团结一致对外的行动,紧锣密鼓加快进行,为了保护既有的利益,必须团结统一力量,全力以赴。
财星赌坊的东主土地神吕大风,是已经受到波及的主人,危机意识极为浓厚,因为李雄在财星赌坊大赢特赢,最后因输到胡老三掀赌桌撒泼,李雄的钱连本带利被抢光了,血本无归怎肯干休?肯定会找上门来讨公道,首当其冲将引发大风暴,所以紧急邀请各方龙蛇商量对策。
土地神吕大风,是高邮四霸天之首,具有左右大局的实力,在本地龙蛇中几乎可算司令人。由他出面召集各方龙蛇,轻而易举,谁都认定他是本地重量级大爷。
二更天,码头人迹渐稀。漕河码头南端的吕家大宅,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这里是土地神吕大风的家,平时不论昼夜,皆有牛鬼蛇神走动,左邻右舍皆不敢向吕宅张望。
财星赌坊仅是他江湖行业之一,所以很少在赌坊坐镇,用不着他亲自主持,众多的爪牙稳可控制大局。
今天,局面就失去控制。
李雄显然是过江的强龙,首先向他的霸权挑战,所用的手段十分正当温和,后续的动作,可能就露出狰狞面目了。如果摆不平这桩事,使用暴力理直气壮。
内堂秘室灯火通明,院子、门外、窗口、走道,都有劲装爪牙警戒,连宅内的仆役也禁止接近。
秘室中共有十二名男女,几乎包括了本城的各门各道首脑人物。
主人土地神吕大风坐案首主持聚会,年约半百,三角眼三角脸,面目阴沉,令人一见便感到阴森可怕,是属于天生令人畏慑的霸才人物。
“这家伙在活动的几天中,表现并不突出,并没引起咱们多少注意,认为他是无害的孤家寡人,不成气候。”
土地神说话有点激动:“没想到今天他突然一鸣惊人,让咱们措手不及。现在衙门里不表支持。钦差府那些杂种,警告咱们最好置身事外,甚至暗示要咱们帮忙注意猪婆龙那些水贼的动静,可知这个姓李的来头不小。在下请诸位来商议应付大计,但不知诸位有何可以应急的妙策高见,请提出大家研究研究。”
水路好汉的司令人闹江夜叉黄河清,暴眼一翻冷哼一声,把分水刺砰一声携在桌上,表示心中的不平衡。
“吕老哥,不要被几个京都来的混世烂货唬住了。”闹江夜叉嗓门大,怒形于色:“他们丢掉财货,按理,仙女庙江面在我的控制段隔邻,我涉嫌最大,让他们来找我好了。他娘的,他们在这里能耽搁多久?放心啦!让我出面和他们玩玩,玩一年半载我承受得了。”
室门中传入一声冷哼,众人骇然惊起。
门外本来有两名警卫,已不见形影。取而代之的是五名男女,堵住了室门。
李雄仍是一身长衫,赤手空拳神情冷森,不再像往常一样和蔼可亲,居然流露出慑人的气势。
一男一女两人跟在他身后,像保镖随从,男的英俊,女的俏丽,都佩了剑,流露在外的气势不逊于高手名家。
男的是绝剑徐飞扬,女的是彩色劲装,曲线玲珑极为抢眼的兰小霞。风流喷火的年轻女郎穿劲装,肯定会让大男人一见便想入非非。
登堂入室,直入中区,所派的警卫毫无用处,实力之强可想而知。
十二名男女反应迅速,每个人的兵刃皆快速出鞘,人人脸色大变,心中懔懔。来予会的人皆携有兵刃,已有防变的准备。
“你……你打上门来了。”土地神三角眼冷电森森,强抑惊怒的神情刻写在脸上。
“事非得已,来得鲁莽,诸位海涵。”鬼见愁换上了笑容,客气地欠身致歉:“在下京都李雄,哪一位是土地神吕大爷?”
“我就是。”
“吕大爷想必知道在下的来意,也知道在下有权趋府请见的理由。”
“我知道,你在这方面费了不少心机,策划得天衣无缝,制造了充分登门问罪的理由,手段可圈可点。你说吧!说你的打算。你所有的筹码,约值四百余两银子。胡老三没有偿付的能力,应该由在下负责赔偿,对不对?”
“这件事不值一提,在下有求而来。”
“你是说……”
“这里有一份被劫行李的清单。”鬼见愁从袖中取出折叠成方形的清单,手一抖,清单飞旋而出,飘落案上:“有三件事请阁下合作。一,请贵地的英雄好汉,不干预咱们的活动;二,请费神调查,是否为贵地的朋友所为;三,务请供给猪婆龙几股水贼线索,贵地的朋友千万不要和各股水贼通声气,以免被咱们查出有伤和气。在下希望获得吕大爷千金一诺,今后互不干扰。”
条件不苛,只是情势令人难堪,有如逼订城下之盟,气大声粗的人绝难接受。
“如果在下拒绝呢?”土地神冷冷地反问。
“那就是在下这些同伴的事了。”鬼见愁用大拇指从肩上指指身后:“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你这些同伴气势不凡,想必身怀绝技,名号响亮。可否替在下引见?”
“他们不想在贵地扬名立万,没有亮名号的必要。身怀绝技确实不假,他们不想自甘菲薄。”鬼见愁向后退:“明天午正,在下在财星赌坊恭候回音……”
“可恶!”闹江夜叉黄河清忍无可忍,声落手扬,一枚小鱼叉幻化为青虹,射向鬼见愁的胸口,叉速度太快只见虹而不见实体。
鬼见愁是从中间后退的,退两步便到了绝剑和兰小霞身后。
绝剑在左,右手一伸,青虹入手,奇准地抓住了六寸小鱼叉的叉柄。
“手下留情。”鬼见愁及时急叫。
绝剑已纯熟地将小鱼叉在手中调头,作势回敬,闻声将小鱼叉抛回给闹江夜叉。
“下次,在下必定杀你。”绝剑虎目彪圆,狠盯着闪身不敢接回小鱼叉的闹江夜叉。“你是谁?”
小鱼叉抛的速度缓慢,上升仅三尺,落下时却嗤一声怪响,三寸长的两股半指粗叉尖,插入寸厚的案板两寸,穿透了案板。
闹江夜叉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回答。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与力学不符。
“有人卖弄暗器呢!看我的。”兰小霞悦耳的嗓音像银铃,玉手一伸扣指连弹。
三道细小的芒影破空,目力难及。
一声轻笑,笑声落随即撮口吹出更小的白芒,扣指弹出与吹出的白芒,都是连续鱼贯飞出的。
小鱼叉的两股外侧,各插了三枚飞针,针攒聚在一起,空隙仅一分而已。
是三枚三寸长,带了三寸长三根白丝线的飞针,与三枚两寸长,前重后轻不带丝线的飞针。奇准无比,令人毛骨悚然,鱼贯射出而能击中一处目标,令人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