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1)
跟来的人是鬼见愁李雄,从容不迫紧蹑在后。
前往市街只有这条小径,不需跟得太近。
他打发兰小霞离去,并没前往财星赌坊找土地神,抄捷径越野前往卓家大院,准备摸清卓家的底细。
接近卓家,刚好看到两个黑影离去,心中一动,便跟在后面,以为是卓家派出的人,猜想可能是前往土地神吕家,商议联手应付强龙的代表,身分地位必定不低。
他和兰小霞曾经发现被人跟踪。因此也特别小心跟踪别人,表面上行动从容不迫,其实警觉心已提高至颠峰状态,目观四面耳听八方,风吹草动也瞒不了他的耳目。
有兰小霞在身边,他必须扮演一个三流或二流混世浪人,发生打斗,他必须采取游斗,表现逃避的高明技巧,绝不可接斗暴露鬼见愁的身份,连姓名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以免暴露他的劫皇贡大计。因此他要单独行动,才能主宰大局。
刚接近小径折向处,前面仍然传来奔掠的脚步声,表示两个黑影仍在前面,并没将人追丢。
可是,他居然发现右后侧有异样的风声传出。
超尘拔俗的反应,驱使他本能地扑地、滚转。
微风倏然,有人从他扑伏处高速掠过,化不可能为可能,急掠中猛然挫步大旋身,一扑落空,居然能倏然煞住冲势大回旋。
他及时飞跃而起,闪电似的扑上了。
“砰”一声大震,罡风大作,黑影的大袖,与他伸出的大手仓卒间易爪为掌被触。
上体被无俦的袖风撼动,右臂也有点发麻,强猛地震撼力,几乎将他震飞,好可怕的袖功,极似传闻中的拂云袖或铁袖功。
上体后仰的瞬间,右脚斜飞,叭一声踢中黑影袖劲已尽的右手,及时勾消对方后续的攻击。
“咦!”黑影急退三步,讶然惊呼。
化不可能为可能,按理他绝对不可能及时反击的。
他飞翻一匝飘落,立即凶猛地扑上了,可怕的袖劲他承受得了,只是大感吃惊而已。
碰上了可怕的高手,他必须掏出真才实学自保,没有人旁观,正好施展,反击之快无与伦比。
在快速缠斗中,通常不敢大意贸然用内力攻击,即使是内功火候到家的高手,也不可能以内功连续多次攻击。
内功火候仅三五成的人,甚至须有运功的时间,不然就抓不住神功爆发的机会。内功将届炉火纯青的超拔高手,暴发三两次劳而无功,便会真力不继,甚至可能气机崩毁,内功机能全废,成了一个平凡的人。
两人都曾经仓卒一搏,劲道半斤八两,都禁受得起打击,当然都不会击中要害。再次快速接触,黑夜中形成贴身缠斗,打击迅疾无比,但空间距离不够,因此及体的劲道也就不怎么猛烈,看准的要害先被击中。
真有如狂风暴雨雷耀霆击的威力,拳掌及肉声有如连珠花炮爆炸,劲气直逼丈外,闪动之剧烈令人难辨人影,像一个旋动着的半透明怪物,地面沙石杂草飞扬,旋动的范围约五丈 方圆,虎虎罡风可知出手的速度奇快绝伦,好一场短暂的力与力,硬碰硬的棋逢对手恶斗。
传出最大的一声怪晌,死缠的人影乍分,双方各向侧方踉跄暴退,余劲化为狂风一掠而散。
“在下估计错误,卓家藏有惊世的高儿,打!”他退了五六步,悚然低呼,已呈现呼吸急促现象,便全速扑上招发重拳连环三撞钟,走中宫强攻,勇悍的气势不减,证明他的后劲惊人。
黑影也身形不稳,一声沉喝,用双盘手接招,上拂下拨捷逾电闪,小幅度拨格完全护住中宫,三声急迫闷响,硬拆了他的三记力道如山重拳,最后一脚拨出,立即靴尖外勾。
哎一声轻呼,他的左脚外踝被拨中,机警地仰动倒地,靴向后上方滑出,间不容发地避过靴跟被反勾的危局,砰一声背部着地,一滚而起。
如果他不及时后滑倒地,左脚必定被对方的靴尖外勾所勾牢,只消顶膝下压,很可能压断他的胫骨。
即使不断胫,膝盖也承受不了重压,被压倒在对方脚下,完全没有挺膝退后的机会,一压之下,重心便失,重心一失,大势去亦。
一声娇叫,矮身材黑影一闪即至。
他再次滚倒,贴地飞窜而走。
应付一个黑影已大感吃力,吃足了苦头,身上可能挨了三四十记重击,支撑不易,再来了帮手,他除了挨打之外,最后仍将是挨打。
娇叫声似乎有点耳熟悉,似曾在那儿听过这种嗓音。
但已不由他多想,脱身要紧。
他根本不能下杀手相搏。
在这次的行动布局中,高邮群雄只是供利用的目标,供助势的有利棋子,一旦有了死伤,肯定会影响全局。
“不可穷追,危险。”高身材黑影急叫,叫声已有漏气的现象,声音变了,可知真力耗损得相当可观:“这个人非常了得,像个铁打铜浇的人,肌肉的反应极为猛烈,为父想胜他亦非易事。”
“爹,看清面貌吗?”
“他也蒙了脸,怎么看?猜想可能年纪甚轻,勇悍绝伦禁受得起重击,为父自诩三十年罕逢敌手,今晚终于碰上了劲敌。丫头,今后须特别小心,如不能查出这人的底细,咱们将有大麻烦。”
“对他一无所知,怎么查呀!”
“他说卓家隐着惊世的高手,他估计错误,定然把为父看成卓家的人,这就是可查的线索,他必定与卓家有关。只要咱们留心些,不难找出蛛丝马迹。”
“会不会是浑天教与月华门的人?”
“有此可能。先回去再说。”
一连三天,鬼见愁皆带了徐飞扬和兰小霞,在城内城外走动,向蛇鼠们打听各路水贼的消息。
他们的重点放在猪婆龙那股水贼的动向上。
兰小霞扮成村姑娘,脸蛋经过染色化装,不再是美得令人屏息的少女,却像他的使女丫头。
绝剑正好相反,穿了武林朋友喜爱的对襟水兰色锦绣长衫,耀眼的皮护腰,沉重的追电剑,神采飞扬英气勃勃,站在李雄身边,不像随从保镖,气势上却像主人,夺了主人李雄的风采。
人是衣装,李雄的确不像主人,仅穿了宽大的青色长衫,赤手空拳,英俊的面庞没流露杀气,即使佩了兵刃也吓唬不了牛鬼蛇神。
这种宽大的像道袍、与儒衫有别的长衫,超然有出世的飘逸气质,缺乏震慑力,与绝剑那充满霸气的打扮,气势上差了十万八千里。
主人一定有钱有势,聘请的保镖打手,武力当然比主人高强,主人不需表现霸气,除非他表现出会武功的特征。
李雄的身份证明是京都官吏,当然不必自己做打手。
地方的蛇鼠果然肯和他合作,至少表面上没流露出仇视神情,有些人居然表现得相当热心,免费提供许多地方牛鬼蛇神活动的消息。
至于消息是否可靠,任何人也不敢保证。
州境附近,有案可稽的水贼,有八九股之多,方圆三四百里的活动地域,想查踪迹谈何容易?
船是流动的,可能派有眼线在州城附近看风色,即使知道某一股水贼今天在何处逗留,明天也可能已远出百十里外了。
所以蛇鼠们供给的消息,谁也不敢说是假的,问题在于时效的变化,时效绝不是单方面可以控制的。
本地的龙蛇对他的活动,不敢掉以轻心,表面上不加干涉,甚至给与方便,暗中仍然派人留意他的动静,戒心并没有松懈。
土地神更是心懔懔,怕他进一步施压要求合作。
眼线已查出他的住处内,陆续住入的男女,连自己将近二十名,通常每天分头外出打听消息,每两或三人一组,昼夜皆有人悄然出外走动。
卓家的戒备依然森严,卓香君大姑娘也更换了村姑装,和一些蛇鼠秘密出没,留意陌生人的活动,不时出现在李雄左近,像伺鼠的猫。
总之,李雄绝剑一群过江的强龙,已有效地吸引了高邮地方龙蛇的高度关注,他们的动向已成为注目的中心,也认为他们的查贼活动,没有损害本地龙蛇权益的危险,仇视抗拒的心理逐渐趋于淡薄。
猪婆龙的作案范围,南端止于邵伯湖,北至天长县,不会在仙女庙下手作案。
没有意外事故发生,似乎连小冲突都罕见,地方龙蛇对这群京都人士,皆感到莫测高深。
这天三更时分,三个人影悄然出门,在河畔乘小舟渡过漕河,登上西堤向北疾走。
西堤是原来的高邮湖堤,南起邵伯湖扬州地境,北至宝应县进入淮安。
以往内河未挖之前,漕河的水道经过高邮湖,内河挖通之后,船只不再受风涛威胁。堤绕湖东岸蜿蜒北伸,工程浩大极为壮观,巨大的柳树成林,向南北伸展至天尽头。
东面约半里左右,是十余年前挖通的内河,或称康济河,漕舟往来时极为壮观,两三百 艘漕舟鱼贯航行,夜间只看到漕河灯光。
一般的民船,也经常十艘八艘结伴同航,以防水贼抢劫漕舟(漕舟不一定运粮食),漕舟有官兵或丁勇护送。
秋冬水浅期间,东西两堤热闹得很。
北航的漕舟或官船,皆由官府派沿河的民众牵缆,把船往上游拖曳,各县各村镇的男丁,出役做牵夫,苦不堪言。
夜空寂寂,波涛汹涌,堤上的柳枝摇曳,早凋的柳叶漫天飞舞,八月秋风凉,走在堤上倍感凄清。
李雄一马当先,健步如飞。绝剑傍着兰小霞急走,像个忠诚的护花使者。
绝剑有意挑逗亲近兰小霞,浑天教的人众所周知,不以为怪,连兰小霞的老爹浊世威龙也不闻不问。
唯一的障碍,是兰小霞并无接受的表示,虽则拒绝的态度并不坚决,欲即欲离芳心难测。
绝剑是兰小霞的保镖,是众所公认的事。
另有人明暗中监视绝剑,绝剑也毫不介意。
任何一个黑道组合,对被胁迫就范的人,不可能放任其自由活动,派人监视是正常的控制手段。
官道在东堤外侧,以往则在西堤下,目下西堤的旧官道早已废除,夜间西堤上不会有人活动,旅客更不可能在西堤上出现,因此三人健步如飞,不会引起乡民的注意。
后面的两里地,陆续有人跟踪,当然不可能是旅客,更不是沿途村镇的乡民。
三人似乎不知道后面有人跟踪,赶路的速度始终不变。
过了樊良镇,已经是四更正,半个更次仅走了约二十里,速度不算快。也许,他们有意让跟踪的人跟得上。
绝剑和兰小霞,皆不知道他的计划详情,早就申明听他指挥,他的重要行动,也从不透露细节,这次乘夜北行,事先他没透露去向。
过了樊良镇,绝剑终于提出疑问。
“李老兄,到底要前往何处,不会是前往淮安吧?”绝剑急走两步打破沉寂:“透露一点好不好?”
“快到了。”他头也不回信口答。
“到了何处?”绝剑不死心追问。
“届时自知。”
“自知什么?”绝剑大为不悦:“我根本没到过这一带地方,甚至不曾在江淮行动。我闯荡的地区,绝大多数时间在河南山西一带。”
“咦!你到湖广想行刺陈税监,不从河南至武昌,却反而绕道到南京乘船西上,岂不可怪?”李雄脚下一慢,扭头惑然问。
“上月初我从商丘到凤阳,顺便行脚南京。”绝剑泰然解释:“碰上从湖广来的朋友,谈及陈税监的暴虐,朋友吃了大亏几乎送命,气愤填膺。我一气之下,想到湖广走走。其实,我并不想真的行刺陈税监,我不是以伸张正义为己任的剑客。”
“哦,想找机会获取财势,我知道。你我是一丘之貉。”李雄脚下重新加快:“徐老兄,机会来了,听我的策划安排,一定可以成功。杭教主会分给你我一两万财宝,比行刺的 风险低一百倍。”
“但愿如此。”
“而且,我另有打算。”
“什么打算?”
“顺便把扬州两处税监的上贡船捞走。”
“高税监的皇贡,确是用船走漕河上京。暨税监的财宝,则起旱走徐州,认为陆路安全,不至于船一翻就流失净尽。”绝剑用行家的口吻说。
李雄脚下突然加快,一阵沉默。税监暨禄专征盐税,兼卖私盐,把盐税加重了三倍,私盐所获更年近百万。
他认为皇贡必定以船运为主,并没留意打听,所以不知道暨税监的皇贡是从陆路运京的。
显然他的消息,没有绝剑灵通,现在居然提出要乘机劫取高采暨禄两税监的皇贡,笑话闹大了,哪有能力分水陆两途劫皇贡?一教一会的人,全部人手不足一百数。
“你另有计划?”绝剑得不到回答,提高嗓门追问。
“以后再说。”李雄显得有点不耐。
“你办事神秘得很。”绝剑有点不耐。
“神秘是成功的保证。”李雄冷冷地说:“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失败的风险。谁要是走漏我劫宝的天机,而增加风险或导致失败,我与他誓不两立,绝不许任何人妨碍劫宝大计的进行。徐老兄,请不要多问。”
“你不要指桑骂槐胡说八道,似乎认为每个人都有走漏天机的可能。我告诉你,我劫宝成功的念头,比你更急切,你的劫宝大计最好一定成功。”绝剑有恼羞成怒的神情流露。
“咦!你们两人怎么在一起就你讽我刺?”兰小霞不得不出面干预:“你两人一用勇一用谋,各展所长应该不至于意见相左呀,李雄,后面好像有人跟来。”
“如果没有人眼来,就不起作用啦!咱们的住处,昼夜皆有不同的人监视,为保护他们的利益而用尽心机,也无形中助了咱们一臂之力。”李雄似乎真有未卜先知的神通:“那是闹江夜叉黄河清的人,这混蛋与猪婆龙有交情。这一段湖面,经常有猪婆龙的眼线活动,前面二十里的界首集,是水贼们在集北河道抢劫的好地方。”
“哦!你真摸清了附近的情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