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2)
驿站码头不但有站本身的警卫,也有巡捕站冈巡逻,歹徒屑小毛贼,绝对不敢在附近走动撒野。
可是,能防屑小,却没有防范大群匪徒公然劫掠的准备和能力,以往也从没发生过这种重大刑案。邵伯湖的水贼,根本没有在镇附近作案的能力。
今晚来了三艘湖广钦差府的贡船,警卫增加了一倍。船本身的警卫,也加强了一倍。船上的大员,有一半住入官舍招待所。在心理上,增加警卫只是职责所在,按规定行事而已,这里根本不可能发生安全上的事故。
已经收到正确的消息,哪用得着担心。
中型客船终于驶过商用码头,接近水驿。
两艘小货船,则先向水驿漂去,下漂的速度并不慢。
初更将尽,镇上的市街热闹得很,夜市方张。
贡船有三艘,哪一艘真正载有金银珍宝,只有少数几位负责人知道。
其它两艘副船中,所装载的箱笼木柜,数量与型式,皆与正船完全相同,甚至每箱的重 量,也相差无几,每艘贡船的外观,当然也相同,连各种旗帜的数量,也是相等的。
十余年来,从十余名太监督矿钦差,增至两百余名税监钦差,大量搜到天下财富的太监遍天下,运送上贡财物的车队与船队络绎于途,水陆并进。
各地亡命抢劫皇贡的事件也层出不穷。不过,抢劫成功的案件并不多。
负责运送的钦差府爪牙,不但人才济济,实力强大,沿途各地官府,也派丁勇民壮护送。
有卫军的城市,甚至被要求派正式的卫军护送。百十个暴民亡命,想抢劫成功非常困难,被抓住的一律就地正法,在当场被杀死亡算是幸运的了。护送的人对付抢劫或盗窃的亡命,唯一的想法是尽快斩杀净尽,绝不留情。
河宽不足百步,水流湍急,下航的速度甚快,黑夜中也看不清船上的情景。
码头警卫与贡船上的警卫,毫无戒心,精神懒散,刚看到船影接近,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一艘漂来的小货船,砰然大震撞上了码头,跳出一群戴了仅露五官的黑头罩,全身黑劲装,仅在左臂缠上白巾的怪影,一半挥刀剑扑上码头,一半跃登贡船,猛扑船上的警卫,暗器似飞蝗,人随暗器蜂涌而上。
中型客船也冲上码头,跳出更多打扮相同的怪人。
杀声暴起,狂叫声惊动全镇。
中型客船涌出的人中,有鬼见愁李雄,首先跃登中间那艘贡船,手中有一把单刀。
阴神传灵姑和一位月华门的人,加上赤练蛇和花花太岁,像是他的守护神,左右保护着他同时登船。
他脚一沾舱面便仆倒、斜滚,间不容发地避过警卫奋勇砍来的一剑,立即飞跃而起,踹破已经加锁的前舱门,乘势冲入。
“噢……”警卫被阴神乘虚切入,一剑刺入右胁。
花花太岁随后跟入,快速地用火褶子点燃了废竹子所制的火把。
掀开中舱的舱板,便看到堆叠整齐的许多木箱,单刀重重地砍劈,第一只木箱破裂。
银光耀目,果然是五十两装的砝码形银块,长途搬运,不用元宝或马蹄形的银锭。
“是这一艘!”花花太岁欢呼。
“假的!”他砍另一只木箱:“不信你刮刮看,添一添也不错,银子据说是润舌的。”
第二只木箱砍破,也是银锭。
他一刀砍破了一箱,里面是灰黑色的铅。
“我去找另一艘,你们搜另一舱。”他不再浪费时间,急抢出舱门。
杀声大起,同伴已分工合作,砍缆、解帆、安橹、架桨,工作效率奇佳。
码头上、猛然的搏杀如火如荼,从驿站冲来的人呐喊如雷,从街市冲来的人怒啸震天。
“这艘不是贡船。”他向砍断缆绳的人叫喊:“放弃!快!”
花花太岁与几名同伴没跟来,大概不死心仍在砍破其它木箱检查。
阴神与另两人紧跟着他,跳越最下首的贡船上。
“是这一艘!”舱内钻出一个人大叫,发出一声震天长啸。
“教主,你们先走。”他听出是杭教主的嗓音:“岸上的人不易撤退,我去催第二组的人接应。”
船正离开码头,他急走两步正待飞跃登岸。
“你们是负责接应的,不能上。”他突然看到那把光芒闪烁的追电剑,急急沉喝。
所有的人打扮相同,一式的露五官头罩,一式灰黑色劲装,左臂系白巾,仅体形有大小高低而已,黑夜中怎能认出身份?追电剑暴露了绝剑徐飞扬的身份。
绝剑是另一组的,负责策应在码头奋战的同伴,也负责掩护撤退,撤退的船是两艘小货船之一。
绝剑身后有五个人追随,其他的人仍在混战。
“是这一艘吗?”绝剑在码头上急问。
“是的……嗯……”他的语音突然大变,身形斜飞而起,一声水响,飞落冰冷的河水中。
这瞬间,他听到绝剑的怒叫,叫声与他的惊叫声差不多,甚至更令人惊心,像要与人拼命。
冰冷的河水令他猛然一震,强忍痛楚反向下潜。
他觉得幸运之神在冥冥中照应了他。
由于绝剑作势向船上飞跃,他也要向码头上跳,仓卒间他不想和对方在半空相撞,因此扭身略向侧移。这瞬间,身后沉重的压力及体,把他打得斜飞而起。
要不是他恰好扭身,压力斜引,击中部分也随之偏移,击中左琵琶骨而非背心,不然将震断他的经脉,心脏也被波及而震毁。
是可怕的内家掌力,力道万钧足以断脉碎骨。
身后到底有多少人,他不知道,所知道有杭教主、赤练蛇、阴神……
阴神应该在后面保护,他本来就完全信任阴神,这位漂亮的月华门副门主,爱他的情意是无可置疑的,所以他完全信任这位可爱的女人。
那一掌是谁所发?
“我好蠢!”他咒骂自己:“劫贡成功了,也是灭口的时候了,我……”
一阵晕眩感像浪潮般袭来,窒息感更难以抗拒,咬紧牙关向上浮升,发觉己身在下游百步以上了。驿站码头船只正在驶离,呐喊声依然震耳。
昏昏沉沉中,抓住了一根长橹,本能地抱得死紧,神智逐渐模糊。
以后所发生的一切,他已毫无所知。
撤退的速度非常迅速,在钦差府爪牙涌到之前,负责断后的人杀散最先赶到的二十余名爪牙,在长啸声中,先后上了两艘小货船,快速驶离逃之夭夭。
这时,抢获的贡船,已经远出百步外了。
遗下的两艘副贡船,以及附近的船只,已被另一组负责破坏的人,击毁了所有的橹桨座,系好的风帆也割断了帆索,成了无法行驶的废物,没有驾船追赶的机会。
损失有限,突击空前成功。
抢获的贡船最先离开码头,一面漂流,一面急急忙忙架桨安橹,场面相当混乱,黑夜中把绑在舷侧的桨和篙取出安装,即使是熟练的船夫,也不易迅速正确地装妥,短期间只能顺水漂流。
杭教主站在舱门外指挥,颇为得意,行动配合得天衣无缝,真没料到居然能如此顺利。
贡船上只留有几个爪牙,真正赶来和劫船人拼搏的人,大半是驿站的警卫,抵抗力出乎意外的薄弱。
他心中有数,大半高手爪牙,已经远在高邮老鹳嘴附近守株待兔,李雄的策略空前成功。
右舷正在匆匆忙忙挂桨的两个人,刚将挂索搭上桨柱,舷下伸出一只怪手,投出一个尺大的怪包,砰一声扔落在舱面上,接着火光一闪,轰然一声爆响,火星与刺鼻的浓烟飞溅涌腾。
“哎……”有人狂叫,火星掩体。
“浓烟有毒……”同时有人狂叫,向水里跳。
船前船后皆有爆炸物投落,全船大乱。
杭教主站在舱门外,一个怪包几乎就在他脚下摔落,不由他多想,求生的本能,驱使他飞跃而起,向侧方闪避,轰然大震中,爆飞的火星沾上他的裤管。
一声水响,水花飞溅中,他向水下疾沉。
有人全身着火往水里跳,有人被烟熏倒在舱面的火星丛中。
火星非常怪异,沾上物体便自行熄灭,难怪没有红色的火焰出现,原来是经过炼制的磷粉造成的,燃烧的时间短暂,热力的伤害力不足。
可怕的是毒烟,嗅入便头昏目眩,片刻神智昏迷,妄想抗拒的人稍慢些便失去知觉。
片刻间,与杭教主登船的二十余名男女,只有四个昏迷的人留在船上,其他的人都跳水逃命,水流湍急,片刻间便看不到漂流的人影了。
抢来的船易主,二十余个穿了紧身水靠,形如猿猴的人,登上了贡船,熟练地分工合作,快速地安橹挂桨。
船竟然没起火。火药包的构成近乎神奇。
两艘小客船一前一后,掩护贡船下航。
两艘货船有六七十名撤退的人,速度比贡船慢,远在百步外,眼睁睁目击贡船出了意外,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反正知道有爆炸声和火光。
船最怕火和爆炸物,想赶上抢救也力不从心,一个个急得拚命喊叫,催促操桨的人加把劲。
叫喊声中,第一支桨被人在水中拉下,连桨柱也被拉断了,是被桨柱旁伸上的手,把桨柱硬生生扳断的。
然后第二支桨柱、第三支桨柱旁的人也一同遭殃。
贴船舷向上一手扳船,一手扳桨柱的人,不但水性超尘拔俗,劲道也惊人,得手便隐没在水下,无影无踪。
“水下有人弄鬼!”有人狂叫,拔刀在舷旁戒备。
“下水捉他们。”花花太岁发疯似的怒吼:“我要剥他们的皮!”
夜黑如墨,水中更黑,水流湍急,下去能捉得到人?也没有人敢冒险下去捉。
而且,逃命要紧,后面即将有爪牙追来,任何耽搁皆可造成致命的危险。远离现场是逃命者的金科玉律。
变生不测,措手不及。
湾头,是第一处集结点,袭击成功与否,事后皆须赶来聚会。
先到的人如果发现警兆,可留下信记改赴第二处集结点等候会合。
湾头距邵伯镇二十五里,赶不上船负责断后脱身的人,可从官道南下,半个时辰赶到并无困难。
预定成功之后,贡船驶入运盐河走泰州,半途分赃之后,化整为零远走高飞,走狗们便奈何不了他们啦!
脱离现场是分散走的,船已经丢了,人游水登岸,浑身是水,没有衣裤更换,一个个狼狈万分,象一群怪物,分为几组连夜南奔。
绝剑这一组负责断后掩护的人,损失了三名,来不及带走尸体。反正所有的人的身上,皆除了紧身衣裤之外,没携带任何物品,不会被捕后暴露身份,死了当然不可能从所携物品中,查出死者的根底。
情势急迫,想带走尸体势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