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3)
高邮四霸天不敢拒绝合作,所有的城狐社鼠皆积极地出动,连狼狈逃回城的闹江夜叉,也硬着头皮出动所有的爪牙侦查钦差府走狗交代的一些特定人物下落,侦查网伸展至郊外乡村,触角上伸至界首集,下及邵伯镇,风声很紧。
高邮四霸天有勇气与江湖豪强周旋,但天大的胆也不敢拒绝官方人员的合作要求。
尤其是钦差府走狗的要求,任何有根有底的人皆必须俯首听命,不然大祸立至,肯定会家破人亡。
飞天虎卓弘毅与爱女卓香君,带了一位心腹,出现在城南河畔的杨林村,显得垂头丧气。
父女俩亲自带人打探消息,满肚子苦水沮丧已极。该知道的消息与线索,他早就向走狗们禀报了,怎么可能进一步供给消息?
老实说,四霸天根本没有进一步侦查所需消息的能力。
杨林村距城七八里,以往的确有些来历不明的人藏匿,本来是闹江夜叉的地盘,湖中水 贼也有眼线在附近活动,侦查往来漕河的船只,以选择做案的目标。
村在东堤外,堤外石级伸向漕河,权充码头,供本地乡镇的代步船暂泊,往来的客货船,不会在此地停泊系舟。
村没有街,只有几条弯弯曲曲的小巷,民宅凌乱错落,平时很少有外地的旅客逗留。
在一家民宅内,受到宅主人水蛇杨票的热情款待。水蛇杨票是闹江夜叉的心腹弟兄,平时往来密切交情不薄。
闹江夜叉吃水饭,飞天虎管陆上的买卖,双方井水不犯河水,有交情理所当然。
“杨老哥,你得救救我。再得不到一教一门那些人的消息,我过不了这一关。”
飞天虎气色甚差,说话有气无力:“我有十个人被指为敷衍偷懒,被打得半死,以后每过一天,就惩罚五个人杀鸡儆猴。我巳经挨了两次拳脚狠揍,再挨一次,身上恐怕要有碎骨头需要清理了。一教一门一定有人在这带乡野潜伏,你该听到一些风声呀!”
“杨叔,赤练蛇几个人,确是绕城东向南逃的,估计很可能在这带藏匿。”卓香君加以补充:“邵伯镇方面传来消息,没发现那些人经过,所以很可能在这一带藏匿,伺机与猪婆龙的人联络。”
“我不可能听到风声,卓老哥。”水蛇杨票苦着脸沮丧的说:“我把所有的人派入湖找那几股朋友讨消息,不能再派人深入四乡侦查。咱们的人,被独行狼那些湖广来的走狗逼得很惨,已有七个人被打伤成残。再得不到有关湖内朋友所供给的消患,可就灾情惨重。湖内朋友曾经派人通知,坚决否认曾经劫掠京官李雄的货物,更不停地问贡船被劫的大案,所以无法供给任何消息线索,真是糟透了。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给我几个乡导,带我到东面乡野侦查。”飞天虎叹口气:“真他娘的混帐,这些过江的强盗坑惨了我们,简直岂有此理。”
“开玩笑,太阳即将下湖,能有多少时间在乡间走动?”水蛇摇头苦笑:“凭咱们这些地方蛇鼠,找到他们也是白送死。老实说,不是我不了解乡间的动静,而是不敢派人去走动。这些莅境的强龙,全都是心狠手辣,杀人如刈草的货色,一旦被他们发现形迹可疑,那就死定了。咱们老大夜叉大哥,在樊良镇几乎送掉性命。回去吧!明天再来比较稳当些。”
这里已是邵伯湖的北口,所以不说太阳下山,而说太阳下湖,西堤外就是邵伯湖。
高邮与邵伯湖其实是水道相通的,只不过两湖之间,河道束紧形成瓶颈式的一段百十丈水道,长不足十里,对岸就是天长县境。
两岸的村镇,皆以小船相互往来,水道也就是往昔的漕河。
大堤西岸的湖滨,仍然散布着一些零星农宅渔户,一旦春夏洪水期,很可能被洪水所淹没。
因此这些农宅渔户,都是暂住性的茅舍住宅,小径在芦苇获竹蒿草中蜿蜒,没有乔木生长,灌木丛也高仅丈余,在其中行走,视野有限方向难辨。
“堤外有否动静?”飞天虎向西一指:“湖里那些人,不可能完全撤走吧?”
堤外,指在堤西面那十里长的湖滨地区,两湖中间水道的东岸。
通常三五年必定发生一次大洪水,淹没所有的一切,洪水直逼大堤下,散落的农宅渔户一扫而空,居民皆进入堤内安顿,洪水退去才重整家园。
水贼们把那一带当作活动哨站,来去飘忽,多不过三五日逗留,平时仅有零星的哨船接送眼线而已。
“全跑光了。”
水蛇说:“自从京都那位李雄的船,在仙女庙被劫之后,李雄那些人非常厉害,人手众多,所雇的船只在两湖之间穷搜,甚至接近天长泽魔域,声称要找湖里的朋友算帐。猪婆龙是第一个躲入天长泽的人,所以两件大案皆与他无关。那一带是我的搜索区,你没有必要前往白费工夫,什么也没有,连水禽也陆续南飞了!”
门外传出激烈的犬吠声,一名大汉匆匆推门而入。
“三哥,有两个可疑的人,已到了巷口。”大汉匆匆禀报:“腰间有用布卷着的剑,用百宝囊,小心了。”
“可看出来路?”
“看不出来,气势相当慑人。”
“你也小心了,最好不要出面招惹他们。”水蛇叹了一口气:“这段日子咱们霉运当头,看到任何一个陌生人,也得提心吊胆。他娘的,日子难过,这种霉事何日方了?那些劫船好汉害人不浅。”
“我会留意的。”大汉急急启门走了。
犬吠声不久便缓和,大概犬主人出面制止了。
“可能是扬州钦差府的人。”飞天虎泄气地说:“我被他们逼惨了,得回避他们。后面可以出去吧?”
“没有什么好怕的,卓老哥。俗语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不是正在替他们奔走吗?你从后门开溜,反而引起他们的疑心,将有大麻烦。”水蛇看出飞天虎恐惧的心态,及时提醒溜走的后果难以收拾。
“天杀的混蛋!我认了。”飞天虎重新坐下喝了一口茶大骂:“可能是跟踪我的,看是否认真替他们办事。他娘的,只有两个人,我……”
“老哥,别想打埋葬他们的主意。跟踪你的人平空失踪,你脱得了干连?沉着应付,错不了。”
城狐社鼠地方豪强们,被逼急了可能会挺而走险。
其实地方蛇鼠中,也有一些深藏不露,武功超拔的人才,只不过少在外地走动,不能成为天下级的高手而已。
以飞天虎父女为例,武功与见识,并不比天下级的江湖一流高手逊色,大多数有名气的江湖名流,在他父女剑下支撑不了多少招。
鬼见愁就不敢小看他父女,没在卓家任意进出。
脚步声在门外停止,传出叩门声。
“进来。”水蛇沉着地叫。
这种乡村普通土瓦屋,稻草堆积,绝大多数是些贫民屋室,前面没有院子,后面没有花园,打开门就是堂屋,堂后也许有一座小格局的天井。
大门只有一座,两侧有窗,白天门通常是虚掩的,除非堂屋兼作工作坊,或者家中人口众多,门虚掩也避免邻舍的家禽牲口乱闯。
有些人家的门限特别高,用意就是管制家禽牲口闯入,或者阻止小孩外出到处乱跑出危险,甚至可防止屋内淹水。
门开处,跨入神态雍容笑吟吟的赵大和赵长江,长衫飘飘,布裹的剑插在腰带上。
“打扰打扰,向主人讨碗茶水喝。”
赵大直赴桌旁,拖出长凳马金刀坐下:“呵呵!飞天虎卓老弟也在这里作客,幸会幸会。在下赵大,那位是舍弟赵长江。来得鲁莽,休怪。请教主人高名上姓……”
八仙桌已坐了六个人,加两个恰好一桌,每个人的神色皆有千秋,可概略看出警戒性的敌意。
水蛇心中雪亮,对方是冲飞天虎而来的。
“在下杨票,匪号叫水蛇。水蛇大部分种类是无毒的,有毒的几种,比白花蛇更毒好几倍。”水蛇话中带刺,对找上门的人怀有反感,信手替两人各斟上一杯茶:“这附近很少有外地人走动,来者必定不善。赵老兄有事不妨直说,卓老哥不是没有担当的人。”
“呵呵!我说过要找你们吗?”赵大依然笑容可掬。
“哦,那你们……你们是哪一府的大爷?湖广?扬州?徐州?督税署呢?抑或是盐务署?”
“呵呵!杨老弟,你把所有的钦差府都抬了来了。你们看我兄弟是做走狗的料吗?”
“这……”水蛇一楞。
“横财谁不想发呀?追寻被劫的贡船,不但不犯法,而且有功,所以不论任何官署的公人,皆对咱们这种人又爱又恨。”
“两位气概不凡,不是为了一万两银子奖金而来的。”
“呵呵!不是一万两,而是二三十万两。老弟,为了一文钱而不惜打破头大有人在,何况是二三十万两?咱们兄弟找错了门路,是进退两难。对付贵地的九股水贼,咱们兄弟有勇气同他们玩命。但……”
“但什么?”
“但与钦差府的人玩命,咱们可就提不起勇气了。”
“你是说……”
“扬州钦差府的人,找到了一教一门的劫匪。”
“不久前在樊良镇发生的事,消息早已传到了。”
“钦差府的要命阎罗,带了大群狐群狗党,高手如云,名家如蚁,你相信他们居然捉不住浑天教的几个二流小辈吗?”
“这……确是可疑。赵兄这意……”
“呵呵!你如果不懂,赶快去查。”
赵大故作神秘:“一教一门劫走贡船,真假待证,他们与水贼勾结呢?抑或是与扬州钦差府的人勾结,你我是不会查出真相的。也许,贡船藏在钦差专署的扬州盐务署码头隐密 处,你们在高邮一带查,查十年八年也不会有结果。所以,我们打算找扬州钦差府的人着手查,可惜他们来头大,咱们不怕匪却怕官,官可以抄咱们的家。”
“赵兄是说……”水蛇脸色一变。
“呵呵!我什么也没说。”赵大喝干杯中茶,推凳而起:“谢谢主人的茶,告辞。咱们不死心,仍然打算在各处走走,只要贡船还没藏入盐务署码头,或者藏入镇江督税署码头,咱们仍有希望。再见,诸位。”
送走了客人,六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有可能吗?”飞天虎突然问。
“世间的事无奇不有,什么都有可能。”
水蛇冷冷地说:“这件事早已引人怀疑。水贼没沾手,找知道。贡船被劫走,千真万确。问题是,贡船怎会平空消失的,邵伯湖只有一处出水口,就在镇北端。贡船不可能从驿站码头上航出水门,一个时辰便可下扬州。”
“是呀!这……阴谋!”
“他娘的王八蛋,两个饮差府的走狗都在哄我们。”
“说不定湖广铁差府的人也有份。”
卓香君咬着银牙说:“监守自盗,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二十万金银财宝,谁不眼红?天杀的,他们好狠,连累了许多人。有许多人无辜地枉送了性命。”
六个人脸色大变,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谣言说上一百遍,或者经第三者转述,九成会走样,假的也成为真的了。
赵大兄弟在点火,或者有意传播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