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1)
沿冈脊掠走,既省力也省时,而且视界可保持良好,更不易突然陷入众多高手围攻的绝境。
但冈上如果地势开阔平坦,又当别论,反而处境不利,四面八方一围,突围也难以脱身。
刚冲上一处冈顶,树林突然消失,是一大片茶园,及胸高的茶树不易隐身。
后面毫无声息,追的人不知追向何处去了。
两人的轻功提纵术超尘拔俗,迄今为止,没有人能追及他们,江淮力士那些人更是望尘莫及。
“碰上真正可称高手的人物了。”赵辛脚下一慢,声如洪钟精力充沛:“小妹,这一关咱们恐怕过不了。”
“过不了也得过,没有什么大不了。”
赵英华也声震四野,并不因为经过长途奔掠而呼吸不稳:“我敢打赌,他们不是敢与对手单打独斗的高手,四个人一拥而上,你我一定可以乘乱扳回老本,甚至可以多赢一两个。”
茶树丛中站起四个打扮怪异的人,不再穿墨蓝色劲装。
一个发如飞蓬的挟打狗棍的花子,一个点着方便铲的和尚,一人持着寿星杖弯腰驼背女人,一个装了木脚的儒生。
四个人的年纪,约在五十至花甲之间。
相同的是,每个人都生了一双天生带有煞气的鹰目。驼背女人那双眼睛,更是阴森带有鬼气。
“小妹,不要把风尘四怪看成一拥而上的名宿高手。他们是功臻化境的隐身大盗,晚上做案通常独来独往,平时人各东西很少走在一起,今天居然同时出现,委实令人心惊胆跳。赶来发横财的江湖龙蛇,敢和他们争口食的人就没有几个。看来,我发横财的梦是做不成了。”
话说得好听,却可听出讽嘲味。风尘四怪都是老江湖,当然听得出弦外之音。
他们都是隐身大盗,抢劫的手段极为凶残暴烈,在场目击的人非死不可,形容他们满手血腥并不为过。
有些守江湖行规的黑道朋友,把这四个怪盗恨之入骨,把他们定位在匪盗类,以免玷污黑道的声誉。
“这小畜生把咱们挖苦得够绝。”怪丐狞笑向同伴说:“似乎咱们必须一比一和他玩玩了。”
来发横财的牛鬼蛇神形形式式,各门各道的人一应俱全。
以穷汉身份名动江湖的人甚多,怪丐就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已露面的千手穷神,也以乞丐面目扬名立万。
其实,这两个穷丐,都是有名的富豪。不同的是,怪丐是匪盗,千手穷神是黑道的大豪。
上一代的十一高人中,九儒十丐的虬髯丐,是唯一的侠士穷光蛋,名震天下的侠义道真正英雄。所以江湖上以丐为绰号的许多人中,十之八九是欺世盗名的滥货。
一个真正穷苦的乞丐,哪配行侠仗义为世间的冤苦打抱不平?他自己就已经日子难过活得痛苦了。
赵辛知道风尘四怪的底细,真怕这四个怪物联手攻击,有英华姑娘在身边,他有所顾忌。
这四个阴险恶毒的超级高手联手进攻,他很难照顾武功相差甚远的英华姑娘,因此希望用激将法,激四怪逐一和他拼搏,只要快速地摆平一两个怪,局面便可控制了。
“他们是月华门的人,活擒才能派用场。”
怪儒向前举步,挪了挪悬挂在左肩下的佩剑,那是儒士的传统佩剑式佩剑,很不容易在短期间拔出:“月华门的人,没有一个可以称得上高手中的高手,陈门主也勉勉强强可以列名超一流的高手而已。而咱们风尘四怪,却是超级高手中的高手。这小辈怕咱们一拥而上,简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咱们是最大的侮辱。我怪儒陪他玩玩,尽快把他擒住,打掉他满嘴烂牙,拖死狗似的拖回史家。”
一行行茶树株植整齐,走动时必须排枝而进。双方面面相对,中间隔了两行茶树。在这种地方交手,活动空间略受限制,无法快速地移位,纵跃也不便施展。
怪儒慢吞吞踱着方步。一行说一面拨枝而进,越过第一行茶树,再越第二行,手开始投开细枝,话已说完。
赵辛严阵以待,打手式示意,要并肩站立的英华姑娘移远些,由他与怪儒交手。
“好,我尊敬你,你是前辈。”他两手空空,搓着双掌徐徐拉开马步:“公平相搏,你们的名头不至于受玷……”
一声狂笑,怪儒疾冲而上,枝叶急分,双掌连环吐出,狂猛无伦的劈空掌力,把隔在两人中间的一行茶树,震成碎屑向前飞洒,像三只怒鹰下搏,棍杖铲如天雷下击,速度恰好与怪儒的掌劲相等,四种狂猛劲道罩住了赵辛两个人。
“无耻……”赵英华厉叫,身形猛然倒飞而起,砰然大震中,压折了一行茶树。
是被怪丐的打狗棍挑飞的,挑中左外胯倒翻飞抛。
“狗娘养的……”赵辛厉声大骂,双掌一分一拨,及体的掌劲向两侧狂卷,无畏地切入,一掌疾吐。双方接触太快,手一伸便贴身了。
怪儒做梦也没料到,可在八尺内裂石开碑的掌力毫无作用,认为必可将赵辛打飞。不死也得脱层皮,毫无预防反击的准备,也没有看到突然及体的巨掌。
“呃……”怪儒闷声叫,左肩传出骨折声,不但肩骨可能开裂,左臂骨也下陷走样,向下挫倒。
一声怪叫,怪婆一杖走空,切入的赵辛右肘似奔雷,霸王肘力道如山,撞在怪婆的左肋下,怪婆在狂叫声中,斜摔出丈外,起不来了。
怪僧的方便铲,本来扫击英华姑娘的双足,但慢了一步,被怪丐的打狗棍抢了先,姑娘被挑飞,方便铲才掠过姑娘的脚下,一铲走空。
铲刚收势,撞飞怪婆的赵辛到了,双脚像饥鹰搏兔,重重地踹在和尚的脊心上。
和尚向下仆,鲜血狂喷。
“我跟你……拼……了……”爬起的怪儒左肩受伤,居然能拔出剑,脸色铁青,声嘶力竭一剑劈出,劲道竟然能保持几分真力。
赵辛没看到赵英华,心中大急,剑临头他竟不躲闪,身形一晃一旋,反拊怪儒的右后侧,扭身一掌劈出,卟一声拍在怪儒的右背肋上。
顾不了怪儒的死活,他一跃三丈,发疯似的飞赶,循茶树折断的痕迹狂追。
他心中叫苦,姑娘被怪丐掳走了,他虽然不曾目击经过。但怪丐不在,姑娘必定凶多吉少。
“我怎么这样蠢?”他一面追一面叫:“居然相信他们会公平相搏。”
他后悔已来不及了,这些怪物已经知道他摆平了魔掌丧门和太湖神蛟,怎敢和他公平相搏?
风尘四怪的名头和真才实学,比魔掌丧门、太湖神蛟高不了多少。
一阵好追,追入树林便失去踪迹。
怪丐奸似鬼,抓起跌昏了的赵英华姑娘,喜极欲狂将人扛上肩,如飞而道,不再理会同伴的死活,心花怒放越野奔向史家。
远出百十步,听到同伴的狂叫,也懒得理会了,擒住人大功一件。
风尘四怪是江湖朋友对他们的尊称,其实也含有讽刺的成份。
四怪不是同伴,很少有机会走在一起,也不曾在一起做案,仅偶或互通声息而已。利字当头,谁也不会关心彼此的死活。
降下冈底,运气不错,找到一条小径,沿小径飞奔百十步,突然止步急丢下肩上的赵英华,拉开马步双手抢棍戒备。
五个穿青衫的蒙面人,站在小径上堵住了。两侧,也有八名蒙面男女,从身材与穿着打扮,可看出是四男四女,穿的是村夫村妇的杉裤,与五个穿青衫的蒙面人不同。
村夫,是不会穿青衫的。
“劫路的。”为首的高身材青衫客声如洪钟:“此冈我所有,此路是我开;谁人走此过,留下买路财。臭花子,你穷得掳人勒赎吗?把你的讨米袋丢过来,剥下花子装权充买路钱,快剥!”
“在这一带劫路?”怪丐惑然打量所有的蒙面人,想在身材特征上辨识身份:“你们不是暴民,佩带的兵刃表示出是江湖道的蛇鼠。该死的混蛋!你知道在下的身份吗?你们在找死?”
“你这狗东西口气不小呢!呵呵!在下该知道你的身份吗?我猜,你可能是扬州甘泉县卑田院的团头。这几年,天下每一座卑田院,花子增加数十倍至百倍,官府已无款可拨,无米可发,花子们只好自谋生路,结帮组团已成气候,为非作歹财源滚滚,团头十之七八成为贼头。你看你,贼头变成匪头了,你在掳人准备勒赎呢!对不对?你才该死。”
“胡说八道,我怪丐朱福名列风尘四怪……”
“哦!你就是隐身大盗怪丐朱福?妙极了,你是大财主。”蒙面人举手一挥:“上去一个人,先把他打个半死,再活捉他勒赎。”
“我上。”
右侧路旁的一个蒙面人说,声出身动,一闪即至:“看我的摘叶飞花。”
远在丈外,双手一挥罡风乍起,两把碎枝叶象暴雨,飞舞所发出的呼啸声慑人心魄。
怪丐大惊失色,暴退两丈,仍感到余劲及体,一些打在身上的碎枝,仍及体劈啪作响,不曾造成伤害,但相当吓人。
蒙面人并没乘胜追袭,抱起已苏醒但无法动弹的赵英华。
“贼花子,你最好丢棍乖乖就擒。”
蒙面人向后退:“你身后那位仁兄,绰号叫湖海功曹,专门惩罚妖孽,喜欢把妖孽整得成一堆零碎,心狠手辣非常可怕。你绝对受不了他的摆布,认命吧!”
怪丐大吃一惊,侧闪丈外全力飞遁。
怪丐并没回头察看是否有人,是被湖海功曹的绰号吓跑的。听绰号便知道碰上的人是何来路了,何况蒙面人为数众多,所以逃是唯一的选择。
他以为自己机警,出其不意全力逃走,速度必定打破平生的记录,没有人追得上他。
仅逃出二十余步,右肩一震,巨大的力道右肩承受不了,狂叫一声,凶猛地仆倒在草丛中,急滑出丈外,把野草压平了一大片。
左手被人扣住手腕一扭,牢牢制住了。
“放我……一……马……”他狂叫。
“去你的!”
“我……我哪敢招……招惹你鄱阳赵……赵家的人?我捉住月……月华门的人,也……也不关你们的事……”
“是吗?”一脚踏住他背腰的蒙面人,开始捆他的双手。
“我是……”
“不急不急,我会有耐心地刨你的底。”
“我……”
蒙面人一掌把他劈昏,揪住背领拖了便走。
要找一个精明、机警、阴险、狡猾的老江湖,谈何容易?狂搜东北面的冈林田野,想得到必定白费劲。
怪丐根本不走至史家的路,走的是泊船的三家村,追搜的方向错了,当然注定了要失败。
丢了赵英华,他心焦如焚,不断自疚自责,无限杀机从心底涌升。
他不该大意,该知道四个怪物会一拥而上的。
打蛇打头,直捣中枢。
他不再浪费时间,觅路直奔上雷塘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