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1)
赵辛救到人心满意足,必须乘乱退出现场,扛着阴神撤至郊野,远离现场到达安全区。
进入一座杨林,在林缘将人放下,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大感宽慰。救人出乎意外的顺利,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居然大功告成不费工夫。
首先他替阴神解绑,一触那双捆得要麻木的纤手,他像被蝎子螫了,一跳起来。
“你……你为何冒……冒充阴神?”他俯身揪住女人的衣领将人拉起,仔细察看面貌。
不是阴神傅灵姑,黑暗中面貌仍可依稀可辨。
被俘的三个女人,都穿了村妇的荆钗布裙,一个个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黑夜中仓卒间,怎么可能分辨谁是阴神?情势急迫,也无暇逐个检查。
“是……你。”女人认出他了:“我……我说我是……还来不及说出姓名,你……你们……”
“老天爷真会开玩笑,我怎么接二连三尽做些倒霉事?”他怎能怪这个女人?乖乖认命替女人解绑:“告诉我,你们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的副门市阴神,真落在监务署的爪牙手中了?”
“是的,押解时她被押在我前面。”女人一面活动手脚一面说:“是杭教主安排我们十几个人,藏匿在雷塘史家的。史百万与杭教主有交情,交情如何我就不知道了。前天入黑时分,大群监务署的爪牙,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在史家,结果……他们不断用刑逼问贡船的藏匿处,一口咬定我们与水贼勾结,抢来的贡船很可能藏在府城附近。天啊!贡船在驶离邵伯镇码头时,便被一群扮水怪的人转手抢走了,那些税丁根本不信,整得我们好惨。赵爷,绝剑没和你走在一起?”
“没有。”他不想解释:“你自己走吧!我得赶快打听消息、”
“赵爷……”
他一掠三丈,不再理会女人了。
他对月华门的人几乎可算陌生,只认识为首的几个人。一教一门的次级人员,也与他保持距离,甚少交谈接触、这个女人姓甚名谁,他毫无所知。
救错了人,笑话闹大了。一错再错,霉运当头。
他必须救出阴神,阴神曾经是他的女人。
平地一声雷,绝剑的声威陡涨十倍。
大屠杀打破了密云不雨局面,震惊的群豪大感恐慌,贡船的着落毫无头绪,便开始向地主开刀,必定激怒四个钦差府的走狗,今后岂不成为走狗驱逐搏杀的目标?
似乎一夕之间,牛鬼蛇神们已在城厢绝迹,避至隐秘处化明为暗。
如果需要在城厢活动,也有志一同化装易容,没有人敢公然活动,如非绝对必要,避免昼间现身,更没有人敢公然佩带刀剑走动。
钞关浮桥河南市,街南尾伸出三条大路。
西南,是至三汊河镇的大道。中间向南稍偏西,可前往桑里。中途有一座小村叫榜林,距府城不足十里。
午后不久,三三两两结队南行的人中,有些雄纠纠气昂昂的特殊人物,用布卷了兵刃,脚下甚快。
榜林村北面村口一侧,有一座颇为壮观的天风亭,八角两层,基高丈二,因此显得雄伟,高处才有大风,风一吹,八角刁檐下的铁马叮咚响,声传四五里。
上层有六名雄伟的大汉品茗,经常保持一个人了望,不但可以看到大道前后两里左右的动静,也可监视全村的活动。
亭下,中间石雕亭桌围坐六男两女,也在悠闲地品茗,谈笑风生气氛融洽。
这里距城将近十里,算是城郊的活动安全区,因此亭上亭下的人,皆佩有兵刃,穿着打扮一个比一个光鲜。
尤其是三位年约二三十的丰盈美妇,所穿的绫罗衫裙,如果把佩剑拿掉,谁也不敢说她们不是名门淑女贵妇,村夫俗汉必须对她们表示尊敬。
主人绝剑徐飞扬,更显得英俊挺拔,宝蓝色长衫像贵戚名豪,意气飞扬不可一世。
“徐老弟,你猜会有人来赴会吗?”坐在下首的快活一刀贾福,盯着至府城的大道信口问。
“所投送的名贴上写得一清二楚,不来的人后果自负。”
绝剑顾盼自雄,语气有杀伐味:“他们会来的,谁也不敢忽视咱们的实力和威胁。何况他们也需要向咱们探口风,需要摸清咱们的动向,更想了解咱们的实力,所以非来不可。”
“蜂涌而至的可能性有多高?”坐在对面流露出高贵风华的美妇,笑容极为动人:“希望他们不要像暴民一样涌来,我还不想在情势明朗化之前大开杀戒。昨晚你们过早暴露实力,情势变得难以控制。”
“不能怪我们过早暴露实力呀!”绝剑冷冷一笑:“监务署那些混蛋,太过迷信武功,平时作威作福神气万分,受不了任何人比他们神气,一言不合就冒火动手,咱们有理讲不清,不得不反击自保哪!”
“是真的吗?”美妇笑问。
“柯姑娘,你知道是真的,是吗?”
绝剑也收了冷笑,换上可掬的笑容:“那些人自以为是主宰人间祸福的凶神恶煞,能受得了咱们拦路找他们讨价还价吗?我只说了几句还算中听的话,他们就暴跳如雷,立即释然发起攻击。易地而处,换了你,你会把辛辛苦苦捉到的月华门徒众,乖乖在暴力索取下将人送出吗?”
“我当然不会。”柯姑娘可爱的水汪汪凤目中,突然闪过一道寒芒,一闪即逝:“没有人敢在我云华仙史面前,用暴力胁迫示威。你早已预知结果,难怪他们上当呀!”
“如不用些手段尽快煎迫,贡船永远追不回来了。必须多方求证威迫利诱,才能逼他们露出原形来。”
“你认为一教一门的口供可靠?”
“可能的,但仍得把杭教主和陈门主抓住,才能决定真假。我们捉到的人,身份地位都不配参与密谋。劫贡船的全盘计划,只有杭教主和陈门主知道。”
“阴神副门主……”
“她也不知道,这是事实。”
亭上的人发出一声讯号,有人匆匆奔下。
“来了三个人。”
奔下的中年人匆匆地说:“我到前面去准备,提防意外。”
“记住,除非有绝对必要,不许得罪今天来的贵宾。三五个应约的人,都是贵客;来的人多,才可算是暴客。”绝剑的用意一清二楚,贵宾与暴客各有接待的方式,与人约会,没有动武的打算。暴客,就不用客气了。
“好的,咱们毕竟是主人。”中年人应诺出亭,奔入左前方的树林。
“我们不宜露面。”云华仙史同两女伴出亭,脚下轻盈向第一栋村舍走去。
亭下仅留下绝剑五位男士。
在追查线索期间,绝剑在外走动时,通常带了四位同伴露面。
赶来发横财的江湖群雄,以及四个钦差府的走狗,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人在身边。谁也无法摸清他的底细。
八爪鱼像吃一桶火药,虬须戟立怪眼彪圆,似乎随时皆可能拔出用布卷着的竹节鞭,打破石桌对面傲态可憎的绝剑脑袋。
同伴鹰爪王王浩神色也极为愤怒狞猛,不住抚弄铁鹰爪的爪柄。
另一位有不带表情山羊眼的中年人,则显得木无表情面孔僵化,不死不活像个琢工拙劣的石人,也像一具僵尸。
八爪鱼是钦差府颇有地位的走狗,监务署的人则是直接搜刮的爪牙。爪牙被杀得血肉横飞,地位高一级的钦差府走狗当然要出头。
“我郑重再说一遍,昨晚的事故,贵方须负全责。”
绝剑收起傲态,郑重地表示理直气壮:“双方交涉话没说上几句,贵方就声势汹汹群起而攻。为了自卫,在下不得不奋起反击。今天请诸位来,不是谈善后的,而是谈今后的事,希望你愿意谈。在下要知道的是,你葛老兄能代表贵府内外总管商谈吗?”
“葛某是全权代表。”
八爪鱼愤愤地说:“在下也不想和你谈善后问题,监务署的班头三眼邪龙,会和你了断。你要谈今后,很好,但愿你有今后。你要不要先听听在下转达我方的讯息?”
“我是主人,该由我先说。”
“好,我在听。”
“我已经调查得相当正确,湖广钦差府的消息极为可靠。那就是你们扬州钦差府的人胳膊往外弯,早就和一教一门勾结,用极为高明的手段,把贡船弄到手了。然后故布疑阵,引江湖龙蛇奔忙,以掩护你们的劫宝诡谋,你们也摆出协助追赃的阵势,应付湖广钦差府的爪牙。我的要求是,分我一半。”
“胡说八道……”
“要求不逐,在下把扬州搞得烈火焚天,钦差府与监务署必定血流成河,甚至毙了你们的主子钦差暨禄。”
“你敢?你……”
“不要怀疑在下的实力,阁下。”
绝剑得理不让人,气大声粗:“不信你可以派人向湖广的人问问。昨天清晨,在下向他 们讨取正确的线索,杀得他们做噩梦,躲在湾头以北的村落去了。”
“他们去找水贼。”八爪鱼是地头神,扬州的主宰,消息当然更是灵通。
“是吗?大概是你们骗他们去的,水贼并不会与一教一门勾结。请转告贵外总管要命阎罗,不要再耍花招骗人了,把贡物分我一半,我拍拍腿走路。如果让我找到,我全要。阁下,我说得够明白吗?”
“他娘的,看来咱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八爪鱼快要气疯啦!
“你最好再耐心谈,谈对你有利无害,情势不由人,你必须承认情势对你们不利。现在,我愿意心平气和听取贵方的意见和要求。”
“你知道我们的要求是什么,双方的要求根本就南辕北辙,不可能调和,苏泰张仪在世,也永远谈不拢,在下没有浪费唇舌的必要。告辞。”
“葛老兄……”
“你要阻止在下离去吗?”八爪鱼拍桌而起。
“不会。”绝剑冷笑离座,伸手肃客:“你可以平安地离去,请便吧!”
“后会有期。”八爪鱼抱拳施礼告辞,偕同两爪牙愤然出亭。
绝剑当然知道八爪鱼的要求是什么,监务署昨晚死伤四十余名爪牙,俘虏被夺走,几乎全军覆没。
即使是一般的九流组合,也会奋起复仇全力一搏;钦差府的走狗是扬州的主宰,操生杀大权的皇家组织,伤了一个人已经难以容忍,不报复岂不声威扫地?
绝剑的要求任何人也不可能答应,但所提出的威胁,走狗们却不敢忽视。派三五个超级高手潜入钦差府杀人放火,天天去骚扰打了就走,哪能天天如临大敌严防?所以给予走狗们的压力颇为沉重,收到预期的效果,不敢将重要的人手大量派出对付过江的强龙,自保第一,钦差府的安全是第一优先,失去主动的优势。
第二批光临的人,是湖广钦差府的走狗,领队是独行狼郎承宗,带了四名同伴颇具实力。
独行狼也不是地位很高的首脑级人物,充任全权代表,所以并无决定性的权限,用意也仅在于探口风。
绝剑对付扬州钦差府走狗的态度,傲慢强硬咄咄逼人。对付远道而来的湖广走狗,更是高傲强硬,双方见面的气氛更为紧张,火药味更浓。
“你们这些江湖牛鬼蛇神,来扬州妄想趁火打劫皇贡。皇贡的原主是我们,我实在不明白你们有什么好商量的。”
独行狼须眉怒张,语气火爆:“昨晚你们抢走了月华门几个狗男女,你们唯一可做的事,是把他们交出,以免不能活着离开扬州。”
“姓郎的,你给我听清了。”绝剑虎目怒张,猛拍石桌:“我们是协助你们追赃的,皇贡被劫不关咱们的事。在下请你们派人来商量,那是瞧得起你,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