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3)
码头仍然热闹非凡。船只往来一如往常,血腥事故与普通平民无关,夜间所暂时出现的紧张气氛,白天已完全消失了。
码头最南端临市街一面的扬子茶社,本来午前很少有茶客上门,今天却一反往例,一大 早就有人上门沏茶吃点心。
等到他意气飞扬神采奕奕出现在茶堂,店伙计似乎一眼便看出他是江湖豪客,不等他招呼,便亲切地领他进入西茶厅。
西茶厅二十余副座头,已有十余副座头有茶客,快要高朋满座啦!
但总算还有座位。
十余副座头的茶客,大半是佩了兵刃的江湖男女,有些衣着华丽,有些穿得寒酸,形形色色令人眼花缭乱,弄不清他们的来路。
可以肯定的是,在座的人,十之八九是牛鬼蛇神,没有一个是正人君子侠义英雄。
正人君子侠义英雄,不屑来趟这一窝子浑水,既不屑替奴役天下的钦差府走狗追赃,也不想被江湖朋友把他们列为贪财的争逐名利同道。
反正这件皇贡被劫事件,正人君子与侠义英雄,唯一可做的事是远离是非,远在风暴外,以免被江湖朋友蜚语流长。
绝剑这一桌有六位男女,表现得最为出色。
男的内穿劲装,外加各色绣花图案罩袍。
罩袍也称大氅,一撩襟便可露出代表武功的劲装,平凡的人,最好及早趋避,免生是非,瞥上一眼可能惹上杀身之祸。
女的除了云华仙史之外,另一位也极为出色,连身紫蓝色衫裙,曲线玲珑婀娜多姿,成熟美妇的风韵极为撩人。
他的出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可能有些人曾经见过他,对他的出现并没感到诧异。
不认识他的人,却显得有点意外,一个人便敢前来群豪聚处亮像,胆气可嘉,令人佩服。
走道右侧最近的一桌,是四名粗豪狞猛的大汉,青劲装显得浑身都是劲,一看便知是孔武有力,内外功火候不差的中年大汉,佩的刀剑份量不轻。
“过来坐。你只有一个人?”那位留了大八字胡的中年佩刀大汉,善意地含笑向他套交情:“人多人强,一个人成不了事的。”
“呵呵!说得也是。”他大笑向对方的桌旁走:“天下的人都死了,留下你一个人做全天下之王,也成不了事,没有什么争啦!所以全天下的金银珍宝,全成了废物,对不对?”
“哈哈!你这家伙说的话,倒有点老子如来味。”大汉也大笑,拖出一张竹凳:“可是,人都死光了,虽然只剩下一个人,仍有得争。”
“哦,争什么?”
“争成仙成佛,与命争,争活得一千万年或一亿年呀!真笨哪!”
“对,你聪明。”他坐下,举手要跟来的店伙替他沏茶:“佩服佩服。所以即使只有一个人,这世间依然有纷争。”
“你是来争取悬赏的?”
“呵呵!你看我像吗?”
“悬赏的奖金有上万银子呢!”
“所以才有许多三山五狱的英雄好汉争取呀!”
“老兄听到些什么风声了?”
“有些许头绪。”
“好消息。我姓王,三横王,王英杰,河西刀客王英杰。老兄的名号是……”
“河西刀客王英杰?唔!我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众人的目光,转投在刚入厅,扮成俏巧村姑的赵英华身上,而且特别留意姑娘插在腰带上的佩剑。
村姑佩剑,不伦不类,难怪引起注意。
在场的女英雄,共有八位之多。
赵英华不但穿得最糟,而且最年轻,与其他风华撩人的成熟美妇相较,那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但论青春、活泼、俏丽,她却有如万绿丛中一点红,最为触目。
“他在钦差府所属的监务署,有一份可日进斗金的好差事。”赵英华一面向赵辛走去,一面似笑非笑接上赵辛的话题:“悬赏金名义上由钦差府发放,由湖广钦差府转拨抵消。银子实由监务署拨交,收多少回扣,届时自知,反正不会全额支付,和他们打交道套上交情,可能回扣可少扣一些。”
“该死的!你这小泼妇是干什么的?”河西刀客听出话中的讽刺意味,大为光火拍桌而起。
“她是我的朋友。”赵辛虎目怒张,拉姑娘在身旁的竹凳落坐:“你说话给我小心了,哼!”
“他娘的!你又是谁?”河西刀客找上了赵辛,其他二同伴也怒形于色。[原书少一段认为该是增加压力的时候了,时不我留,再拖下去,皇贡的财物永远迫不回来了。
他以为要命阎罗必定已将他现身的事,告知所属爪牙严加防范,以他为严防的目标,因为鬼见愁所插手的事,几乎可以保证不会失败。
如果鬼见愁既然现身用正德喜钱示威,那就表示鬼见愁已插手追查皇贡的事了。
要命阎罗并没把消息告知所属爪牙,而且有效地封锁消息,以免影响士气,仅由一些心腹暗中留意,爪牙们对鬼见愁现身的事毫无所知,江湖群雄反而知道得比他们多。
口气很大,河西刀客一楞。
“他叫赵雄,也是我绝剑的朋友。”另一桌的绝剑乘机推波助澜:“河西刀客,有事冲我来。”
“王老兄,你在监务署地位一定不低。”赵辛不领绝剑的情,不理会绝剑的挑唆,直接与河西刀客打交道,神色不友好。
“那是当然。”河西刀客傲然地说:“凭我河西刀客的名头声威,足以独当一面。”
“好。”赵辛的腔调怪怪地。
“什么好?”河西刀客又是一楞。
“我找你证实一些事。”
“什么?你小子……”河西刀客大惊小怪。
“贡船在邵伯镇被劫,唯一的去向是下放湾头。”赵辛的嗓门提高了一倍,四座皆惊:“湾头河道四通,两上两下。一是下放泰洲,一是下放扬州。泰州几乎可算是绝路,决难逃过紧迫追搜。那么,下放扬州是唯一的遁走去向。”
“那是你个人的看法。”
“我的看法很少错误,阁下。你们在雷塘附近河道,所寻获的碎船板,是有心故布的疑阵,你们无法证实那是湖广贡船的木板。”
“关你什么事?”
“贡船被拆除船舱,是可能的。拆掉船舱铺上盖板,变成货船便改头换面了。你们监务署的人,与钞关的人把持南门码头,上行下放的客货船,必须停泊钞关码头查验课税。不听指挥的船只,被你们巡河船截住一律没收。但有内线的船只,在偏僻处奉上可观的孝敬,你们的巡河船甚至会护送离境,没错吧?”
“我仍是一句话:关你什么事?”
“如果你们没勾结一教一门劫走贡船,那么,贡船必定毫不引人注意,安全通过扬州了。我问你,贡船被劫的当夜三更十分,你们必定受了高额孝敬,纵走了改装成为货船的贡船。你们查过当晚值班的巡河船吗?眼睁睁放走了数十万金银,真蠢哪!却让咱们这些想发横财的江湖龙蛇,在扬州鬼撞墙似的瞎寻瞎觅,你打我杀热闹得很,贡船却可能远在千里外了。他娘的!我也跟着倒霉。”
河西刀客张口结舌,突然一跃而起,向同伴一打手式,离座夺门而走。
一旁的赵英华姑娘脸上神色百变,用怪怪的眼神偷偷地凝视着赵辛。
“赵雄,你的猜测是否可靠?”绝剑大感兴奋,以往对赵辛的神机妙算极为佩服,虽然往昔相处时并不和睦,一直以为自己比赵辛强,但在用心计上,的确甘拜下风。
赵辛的话,像是在古井里投下一块大石头。
所有的人,皆感到惊讶和意外。
这期间,从来就没有人产生过这种想法。
立即有人结帐离去,要抢先一步打听消息找线索。
片刻间,人走掉了一大半。
“这只是另一种可能,无法肯定是否可靠。”赵辛泰然自若斟茶,说的话明显地有所保留:“贡船是飞不掉的,也绝对不敢多停留,更不可能躲在偏僻处,等日后派大批人手搬金银。现在问题是……”
“是什么?”
“杭教主或陈门主,所勾结的是什么人。如果能证实他们的确不曾与人勾结,确是被不知底细的神秘人物,乘乱转手劫走的,咱们在这里查,那是白费工夫。所以必须把他两人揪出来求证,不然绝不会有结果。”赵辛一拍桌子,表示心中冒火:“我一定要先办这件事,再另起炉灶追查贡船的下落。你不要干预我和他们的恩怨,我也不过问你与他们的仇恨,谁先到手谁就可以先了断,如何?”
“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不切实际。凭你,也不配和我争。”绝剑不是笨蛋,怎肯放弃优势:“你最好识相些,不要做单打独斗的蠢事,以你的才智,配合我的实力,帮助我策划筹谋,定可追回贡船,向一教一门讨回公道,你一个人成不了事的。”
“这也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并不比我的想法高明多少。”
赵辛断然拒绝替绝剑策划,他有自己的打算。
火星已经升起火苗,激烈的行动即将展开,不需为他人作嫁衣裳,他有信心揭开贡船被转手的真相。
“你如果妨碍了我,你知道结果的。”绝剑进一步威胁:“不和我合作,就是我的仇敌。对付仇敌的手段,你应该比我清楚。”
“我早已领教过阁下的手段了。”赵辛的态度转为强硬:“我警告你,千万不要把你的剑指向我。你有多少牛黄马宝。我已经渐渐摸透了,惹火了我,保证你灰头土脸日子难过。”
“你吹起牛来了……”
“是吗?是否吹牛,届时便可分晓,在你向我递剑之前,你是安全的。我要去找杭教主,你呢?”
“你找得到他?少往你脸上贴金。”
“你瞧,她可以带我前往。”赵辛伸手向厅门一指:“她本来不该来的,但她来了。”
是阴神傅灵姑,在厅门外向里张望,看清了绝剑六个人,想进厅却又迟疑难决。
“哈哈!原来你在女人身上打主意。”绝剑大笑:“她如果知道杭教主陈门主的下落,早就带我去找了,还轮得到你?她对我有承诺,如果知道有关的消息,便和我一起去找。我已打听得一清二楚,昨晚她没有被走狗们掳走,所以不需要担心她的安全。灵姑,进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