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3)
天色不早了,即将红日西下。西面天际,已可隐见晚霞的光芒。
向前看,两个劲装中年人,远在三四十步外的林影中走动,看不真切,但依然可以感受到无形的压力撼动,那股杀气相当强烈,敏感的人老远便可感觉出压力。
另一侧的竹丛前,也有两个穿长衫的人走动。
农舍四周,每一栋农舍皆在四周栽了花木,因此从外面观察,不易看到农舍的动静,更不易发现潜伏准备截击防守的人。
西北角,是草木丛生的河流,不可能接近,除非备有船只竹筏;东北是田野,难隐形迹。
因此东南与西南,是封锁者与突围者必守或必走的地区,也就成为决战的主战场,只等决战的时刻光临。
当然农舍会成为主战场,但想攻入需付可怕的代价。
已知的准备攻击人马有三拨;绝剑的一群江湖龙蛇,扬州钦差府走狗,贡船失主湖广钦差府的走狗。可是,没有任何一拨人,愿意付出高昂的代价打头阵,正应了一句俗谚:三个和尚没水吃。
固守在农舍绝地,可说非常愚蠢,必须制造生机,打破困局才有希望。
两人观察片刻,向穿青衫的两人走去。
“樊老兄。咱们谈谈,如何?”南人屠远在二十步外止步打招呼。
两个青衫中年人之一,是心术最阴毒的点龙一笔樊人杰,绝剑的心腹臂膀,也是笼络江湖龙蛇的军事谋士,江湖威望名头皆高人一等的超级高手。
“好,樊某愿和你谈。”点龙一笔淡淡一笑,离开竹丛移至空旷处:“你是浑天教的副教主,够谈的份量,樊某的地位不低,足以代表徐老弟全权处理问题。”
这一面有动静,立即吸引附近的人高度注意。
左侧踏草声入耳,两个劲装中年人到了,在十余步外止步,摆出看热闹的旁观姿态,无意接近。
中间不远处,又出现三眼邪龙童杰,和另一名铁塔身材中年人。
三眼邪龙是盐务署身份甚高的爪牙税丁,名头相当响。上次押解月华门的男女返府城,被绝剑杀得落花流水,死伤惨重,俘虏也丢掉了。
从此,走狗们恨透了江湖龙蛇,江湖龙蛇也从此不敢在城内外逍遥,有些无故失踪的牛鬼蛇神,很可能遭了走狗们的毒手。
三眼邪龙也不接近,狠盯着点龙一笔两眼冒火,那天晚上惨烈的突袭中,有几个走狗,是丧身在笔中追魂毒针下的。
黑夜中突击搏击,点龙笔内射出的毒针,足以击毙武功强十倍的强敌,幸好混乱中重装毒针相当不易,针虽恶毒,但威力并不大,不可能连续杀人。
“能不能请徐老兄来面谈?”南人屠首先提出要求,对站在远处的四个人暗加提防。
“徐老弟是主事人,不便前来。”点龙一笔断然拒绝:“杭教主自己也没来呀!”
“敝教主希望与徐老兄当面谈,时地由徐老兄指定,如何?”南人屠采取低姿态,主事人面谈由对方主导。以表示谈的诚意,目下一教一门是势弱的一方,势弱的人无权主导情势。
“那是不可能的,问题必须在这里赶快解决,以免夜长梦多。我说过,我是全权代表,你所要谈的问题,除非天大的事故,不然我都可以作主,肯定地答复你。你说吧!要谈什么?我在听。”
“这……”
“希望你所谈的,不要脱离主题,其他的问题,没有谈的必要,刀光血影才是咱们江湖朋友的最爱,风花雪月只是消遣的余兴而已。”
点龙一笔的姿态,可就高得令人倍感屈辱了:“阁下,不要浪费在下的时间,何况你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所谓主题是什么?”南人屠强忍怒火,手本能地搭上刽刀靶:“当然不会是天大的事故,因为天大的事故你作不了主。”
“贡船,你同意吗?”
“在下本来就谈这件事,你我心知肚明。”
“对,彼此心知肚明。阁下,你愿把贡船完整地交出来吗?贡船改装之后,最后看到的人,在镇上河仓码头看到的,此后就没有人看到了;依常情论,船上的财宝不可能搬走,船藏在何处湾港,不久一定可以找到的,你们如果愿意说出,岂不皆大欢喜?”
“你们居然相信这毫无根据的谣传?”
“证据确凿,阁下。你们在湾头附近河道,丢弃的船板是改装的确证,接着你们回到府南一带游窜,已明白表明你们要加快将贡船的财宝运走。咱们的条件是,分给你们两成,你们应该满足了。”
“这是什么话,硬栽赃?贡船到底在何人手中,咱们毫无所知。分两成,这是什么规矩?劫贡船的人是从我们手中劫走的,假使贡船在我们手中,徐老兄也只能按照协议分一成。”
“不要再耍花招不好不好?我作主,分给你三成。船藏在何处?”点龙一笔的言词咄咄逼人。
“他们肯吗?”南人屠一咬牙,向远处的四个人一指。这四位仁兄,巳经接近了好几步。
“那是你我两方的事,与他人无关。”
点龙一笔这两句话,引起强烈的反应。
代表两方人马的四个人,已经接近至十步以内,这两句话明显地没把四个人放在眼下。
三眼邪龙怪眼彪圆,怒火勃升。
“郎老兄,你容许这个江湖杂碎,在这里胡说八道,喧宾夺主吗?”三眼邪龙向点龙一笔一指,向两位穿劲装的中年人大叫大吼。
其中一人正是独行狼郎承宗:“咱们扬州钦差府的人,协助你们查缉钦犯,你们可是贡船的主人,面对钦犯却任由这个江湖杂碎,公然大谈分赃而不加以制止,像话吗?”
“童老兄,何必操之过急?”独行狼不受激,神色冷静,一反往昔暴躁的性格:“好戏还不上场呢!等他们谈出结果再说好不好?急不在一时,要有耐心。”
“你不管我管……”
“董老兄,你一插手,他们就谈不成了,必定一拍两散,凭咱们几个人,拦不住留不下这位人屠的,他们敢出来谈条件,就已料定咱们无奈他何。”
“好吧!你既然不急,我又何必多管闲事白操心。”三眼邪龙气虎虎地退远些,脸色难看。
“你们想分一份是吗?”独行狼冷笑:“所以很急。”
“也许吧!”三眼邪龙脸都气歪了,回答的话有浓浓的挑战味。
扬州钦差府想获得贡船加以吞没,并非空穴来风。擒杀月华门的人就不肯让湖广的人知道,所获得的口供也秘而不宣,因此互相猜忌,各怀机心,同床异梦。
独行狼与赶来接手的青面妖,甚至怀疑扬州钦差府的人,暗中勾结一教一门联手劫船,外来的劫匪绝不可能平空飞度扬州,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来参与搜寻的江湖龙蛇,大半相信确有其事,即使没有人故意散布勾结的谣言,也有人相信勾结的事大有可能。
当时有劫船能力的人,除了钦差府走狗便是高邮水贼,反正两者都有勾结劫船的可能,侦查的方向也以走狗和水贼为目标。
“破人买卖,有如杀人父母。”点龙一笔也冒火了,不悦地提出警告;“悬赏的奖金空前庞大,咱们流血流汗势在必得。这回找到一教一门的人,咱们付出无穷心血和代价,是我们先找到的,我们有权优先处理.
三眼邪龙你如果想破咱们的买卖,那就是咱们的生死对头,你最好滚得远一些,等在一旁等候检厨余,哼!”
检厨余,意思是扮花子,等候拾残羹冷饭。
三眼邪龙也哼了一声,向后发出两声短啸。
“你干什么?”独行狼厉声问。
“发动。”三眼邪龙也声色俱厉:“唯一可以做的事,是抓住钦犯逼出贡船的下落,你这样若无其事的态度,能追回贡船?你在做白日梦。”
远处传回短啸声,可隐约看到飞掠而来的人影。
点龙一笔手急眼快,急拔囊中的点龙笔。
南人屠两人更是快,身形倏动。有如电火流光,两起落便消失在农舍右侧的果树丛里。
独行狼大喝一声,扔出一把飞刀,可惜慢了一刹那,飞刀追不上早有准备的南人屠。
三方人马来势如潮,呐喊着冲向农舍。
“没有人!”最先冲入农舍的大叫。
没受到任何阻碍,四家农舍鬼影俱无。
农舍的主人老少,皆被囚禁在柴房内,根本不知道被侵占住房舍之后,到底发生了何种 变故。
人是从河流潜泳逃走的,利用打交道的空隙,一个个扮虫蚁,贴地爬行抵达小河,神不知鬼不觉水遁脱困,河岸留下一串爬行的痕迹。
南人屠两人是跳水撤走的,水性十分高明,迅速游至对岸,逃之夭夭。
只有五个人入水穷追,爬上对岸,南人屠两人早已不知逃向何处了,白忙了一场。
英华盯着农舍暴乱的人丛,拔出长剑跃然欲动。
“好像没发生打斗,怪事。”她大感诧异:“我们该去看究竟,找机会浑水摸鱼。”
“不要去。以免浪费时间。”赵辛却好整以暇,坐在树下神态悠闲若无其事:“鱼早就跑光了,哪能摸得到鱼?摸田螺也毫无所获。”
“你好像知道那边的事。”英华感到惊奇。
“从小河逃掉的,一教一门的人水性都不差,杭教主不是浪得虚名的妖仙,这些人奈何不了他,但他自以为聪明机警无人能及,却不知强中更有强中手。”
“你的意思……”
“我看得很清楚,一拥而上大喊大叫的人中,没有绝剑在内,也没看到要命阎罗的身影,主将青面妖更是无影无踪,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英华一楞。
“做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价的,用刀剑决生死,所付的代价更高更惨重。冲入防守严密的房舍,死一半人该是合理的估计,一个三流人物的暗器,也可以击毙一个一流高手,甚至可杀死一个超级的宗师级名家。
当防守的人逃了,双方没占地利,武功便可公平地施展,死伤将减至最低限,占住两方远远地监视而不合围,用意就是留两条路让防守的人逃走,你明白了吧!”
“哦!你真把他们看透了。”
“也不一定正确。”赵辛挺身而起:“准备走,赶到前面去看结果。”
“杭教主……”
“如果他被那些人杀死了,我毫不介意,他必须死,死在何人手中无关宏旨,所以,我不再激动气愤。”
“阴神……”
“如果可能,我会帮助她,请你不要介意,毕竟她是我……走吧。”。
“大哥,我不介意,这证明你虽然与她曾经双宿双飞,反脸成仇情义仍在。这就动身,但愿能赶得上。”
“一定可以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