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朱崇山中篇小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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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杨科长满脸春风到了浸月山庄。

他见了钱一威,把他同小菲的谈话说得绘声绘色。

“她说要见你,谈谈条件!”

“哦!”钱一威听了心里一震。他是个饱经沧桑,深谋远虑的人,听出了话里的气味。他明白小菲不是个没头脑的姑娘。

“有兴趣吗?”杨科长见他不吱声,问道。

他想了好一会儿,“她原话是怎样说的?”

“我成全你这笔买卖,你叫姓钱的来同我谈好了!”他重复着她的话。

“买卖?”钱一威像在下注买马票似的反复度量,揣摸她心里藏着些什么东西。哦,她是反感了,还是讨厌姓杨的,抑或是来一次游戏,让我出丑?!也许都不是。她答应了?这似乎不实在。他煞费苦心,反来覆去地想。对了,她答应,但在防范。那么,剩下来的便是如何攻破她的防范,不,应该说是尽量满足她的防范。她防范些什么呢?他一时想不清楚。那要不要立刻约她来呢?

“杨科长,你看她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来呢?”

“她想出国留学,你满足她,切实的给她个保证。”姓杨的说得很果断,仿若他已经十拿九稳了。

“还有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该开口的我都替你说明白了。”他并不明白钱一威为何放着大买卖不回去管,偏在小菲身上花这样多的时间和精力,而且琢磨得如此细致。

“那好,让我再想想!”钱一威陷入了沉思……

柳素卿。他听到这个名字时心情是很复杂的:哀怨、愤懑、还是惶然?很难说得清楚。

他同柳素卿是在星洲时中学的同学。钱一威父亲是巨贾,在当地颇有名望。索卿的家父操业网医,名噪一时。当年,钱某少年英俊,聪颖过人,前程不可估量。柳素卿美丽温馨,才华出众,一表人才。她衣着雅净,一身素洁,喜欢在黑发上插朵茉莉花,人称白茉莉。那时他俩相好着。

高中毕业那年,刚好祖国解放。柳素卿决定回国升学。他听了很吃惊,他从未想过她会回祖国读书。英国、美国、法国的医学院设备是一流的,条件再优越不过了。再说学医能赚几个钱呢?他劝她慎重考虑。

她微微一笑:“我的事业在祖国!”

“天真,十足的天真!”他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个人的事业应该是他手上握着的金钱啊!”

她眯着眼睛冷冷地瞧着他,“还有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吗?”

“你说呢?”他也冷冷地反问。

“理想、热血!”

“我不明白。”

“你一点也不了解我啊!”

“我也不理解。”

“不理解我这个不看重金钱的人,对吗?”

“素卿……”

……

她走了,就这样离开了他。

她的离开,对他来说,只是证明金钱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力量无限罢了!

岁月如流,春去冬来。旧情难断,他依恋着她。他梦见有一天她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妻子的位置应该留下给她,柳素卿。他一心等待着这一天的来到。当他一旦明白她的理想是共产主义的时候,他感到忧虑和恐惧,意识到将永远失去地了。他感到一种失败者的痛苦。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他内心的一角还保留着她的位置,他仍然在依恋着她、怀念着她。然而,失去心爱人的失意、哀伤,却在他的心底里滋生了一种报复的仇恨种子,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他事业的发达,这种报复心理而更强烈了。

大海的彼岸终于传来了她被岐视、打击、摧残的可怕消息。天呀,一腔理想和热血竟然受到了无情的惩罚!他感到可怕,又觉得惬意,也觉得她可冷。唉,人总有个天真幼稚的时候,何况一个年轻的少女呢!他渴望着有一天能见到她,到那时他要仔细端详她那美丽的脸蛋,不,是憔悴了的脸蛋,听她含着泪水诉说走错了路,诉说理想对她的嘲弄和欺骗……

他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他回来了。来到这个充满着阳光的土地上。但是,他无法找到自己渴求已久的那种惬意。但他心情还是愉快的。因为他已经是家财万贯,足以向世人炫耀他的成功,历史将会从另一页记下他显赫的业绩。现在,他不是已经体面地回来,体面地出入的贵宾了吗?他可以自由出入宾馆、友谊商场、外宾酒店,受着人们特殊的尊敬。在这块她倾注了理想和热血的地方,正在曲意奉迎地恭候他的光临。无微不至的礼遇和殷勤的接待,已经说明他是个强者——手上握着金钱的强者!现在,他认为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可以显示他的力量。他相信会有一天在柳素卿的身上证明自己的力量!这是他内心的隐秘,他一直没有结婚的原因,是为了将妻子的空位留给一个后悔的女人……

当他知道小菲就是柳素卿的女儿时,他心里燃烧着一团烈火,失去了她,如果占有了她心爱的女儿,这意味着什么呢……

可是,当他冷静下来的时候,他感到惶恐,因为年龄很可能使他遭到惨痛的失败。因此,他是小心翼翼地走着每一步路,生怕有半点儿的差池。

是的,她在防范着……

杨科长不理解他复杂的心情,也不了解小菲。当然,他有自己的分析理解。他认为一个老头子喜欢一个姑娘,关键在于用什么办法弄到手。一个有钱,一个想要钱,一拍即合。他的结论是:向钱看!这是一个时兴的公式。这个公式可以用在许多许多事情上。

这一点,他同钱一威的事业论竟然是不谋而合了。

在他看来,尽管文章说得冠冕堂皇,现在有什么事情不是为了钱,为了多分些奖金呢?问题是看你事情办得干净不干净。

他抽完一根“云斯顿”香烟,将炳蒂扭息在烟灰缸里,斜睨钱一威一眼说:“还定不下来吗?她说得很明白,这是一笔买卖!”

“你这样看?”

“买货交钱,很简单!”

“你看得太简单了!”

“嘿,现在有几个姑娘不想要钱!”

“不见得。小菲就不是光看着钱。”钱一威经过深思熟虑,认为经过深重浩劫,艰难贫困的折磨之后,能象小菲这样操一口流利的英语,掌握如此广博的知识,对人情世态持着这样冷静清醒而又哀伤的独立主见,这是很难得的。他认为姓杨的并不了解自己的下级,他愚蠢得很,把人家对他的轻蔑当怍剖白,还自命正确!这不奇怪,任何朝代都有这种小丑,今天的中国也不例外。他是人类社会的一个品种。品种是要繁衍的,当然也可以湮灭,那就要看四周围的环境了。哼,一个小经纪!他心里轻蔑地说。

“看你能出多少钱,包在我身上。”杨科长又在拍心口了。

“多少钱都可以!这里是一万元。”他递给杨科长一个信封,“事成之后,还得大大酬谢!”他明白还有许多事要靠姓杨的给办。

“你放心好了!”

杨科长熟练地把信封包揣在口袋里,拉开门,昂首阔步,魁岸的背影消失在长长的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