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专注,没有发现有一个拖着小凳子坐到自己身边的老头。
老头白发苍苍双眼却炯炯有神,看上去有七十岁左右,身穿灰黄色夹克、棉布衬衣和洗的泛白的牛仔裤,脚上穿了一双磨得破皮的大头皮鞋,小心翼翼的看着白艾,见她不停的拉上钩的鱼,动作熟练的把倒刺鱼钩从鱼嘴上取下来,然后接着挂饵放钩,他满脸堆满了垂涎的表情,希望白艾能够看他一眼,顺便问问他有什么事。
但是白艾一直没有如老头的愿,只是安静的钓她的鱼,把老头急的在一边抓耳挠腮,最终忍无可忍,干脆自己打破僵局:“小姑娘钓鱼很专业啊?”老头伸长脖子,两眼目不转睛的觊觎着白艾脚边的鱼饵。
白艾听见声音,转头去看,正对上一张皱巴巴的脸,脸上充满了渴望,花白的眉毛胡子都在微微颤动,好像望着糖的小朋友十分激动。
“你好。”白艾说。
老头被白艾问好,显得很欣喜:“你介意我闻闻你的鱼饵吗?”
白艾明白了老头的来意,忍不住笑了笑把袋子拖了过去,老头赶紧低下头去嗅。
“好东西,你在哪买的?”老头如获至宝,双眼光芒四射。
“自己调的。”
“好手艺啊!能不能跟我说说成分,你做的鱼饵太让人惊讶了。”他们这里的人热爱钓鱼,每年还有两场钓鱼大赛,但是年年都是狄特家拔得头筹,如果他能有这样的鱼饵,那今年的冠军就非他莫属了。
“你能保密,我就把成分写给你。”白艾估计会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搞好邻里关系是第一步。
老头噌的坐直身子:“我用史密斯家族的姓氏发誓,绝对保密。”
白艾被汤姆斯庄严肃穆的誓言震撼了,区区一个鱼饵配料他居然用整个家族的姓氏来起誓,看来钓鱼就如同他的信仰。
白艾说:“我住在湖边东边的白色别墅,待会有纸笔写给你,你过来取。”
老头欣喜若狂:“哦,你是小贝利的朋友。他是这里的常客也喜欢钓鱼,你知道吗?我们这里每年都有钓鱼大赛,而近五年的时间都是他赞助的,以前我们的奖品可没有这么丰盛。”老头知道白艾的来头更加亲近,“我叫汤姆斯,大家都叫我老汤姆斯,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安娜。”白艾随口说出一个名字,但并不是胡诌,她有英文名,当初进万腾为了方便所以随便挑了一个叫的上口的,不过后来她开始世界各地到处跑却发现大家很少人叫她英文名字,都愿意叫她白艾,就连合作的人都习惯叫她的中文名,应该是觉得借此能拉近关系。
白艾明白为什么他们一路开车过来,当地居民都要脱帽致敬,小贝利应该是菲尔特的假名,他赞助了钓鱼大赛,所以理应享受淳朴居民的爱戴。
“你是亚洲哪里人?”汤姆斯已经不客气的开始借着白艾的鱼饵钓鱼。
“中国人。”白艾看见自己的浮漂在动,她却不打算拉竿,今天钓的鱼已经够了,够一顿午饭,她住的地方没有囤鱼的水池,钓太多属于浪费。
“你结婚了吗?”汤姆斯看见白艾无名指上戴着一颗钻石戒指,很耀眼。
白艾说:“新婚。”
汤姆斯问:“是来这里蜜月旅行的?”
“可以这么说。”
“看你好像有心事,还是你本来话就少?”喜欢钓鱼的女人太少,她们更喜欢酒吧和舞会。
白艾说:“我在想今天中午这么多的鱼应该怎么做。”
“年轻人,防心好重呀。”
“老人家也不太像具备淳朴民风的当地居民。”
汤姆斯大笑一阵点头道:“哈哈,被你看出来了,小姑娘不简单啊,我是移居居民,住在这已经四十年了,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
“想知道吗?”
“不想知道。”白艾从来都是个可以和善但是拒绝亲近的人。
汤姆斯的热情并没有被白艾的寡言冷淡打击,他说:“年轻人应该多些好奇心,我四十年前还是美国人,七零年代的华尔街,真像地狱。”六零年代末华尔街卷起了一股变革的风潮。五六十年代是金融乐观主义的年代,然而随着牛市逐渐消退,悲观主义的阴影开始投射在地平线上。七零年以后的牛市时期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欺诈和丑闻。
对于汤姆斯以前的职业,白艾倒不觉得惊讶,因为他套近乎的能力确实不辱是他曾经是一个金融家的事实。
借着汤姆斯的热情白艾问:“是做金融的?分析师、交易员?”她知道即便不问老头也会竹筒倒豆子般的把身家背景交代清楚,所以不如问一问也好配合他的高涨情绪。
“银行家。”
“破产?”
“小姑娘真是看不起人,我是在投行最赚钱的时候提出的辞职,我带领了很多人追求美好生活。”汤姆斯说完愣了一下,呃……应该是说那时候自认为的美好生活。
“放弃这个头衔容易吗?”银行家呀,站在华尔街的金字塔尖,如果不是破产怎么舍得丢开手中的一切,金钱的味道闻过了就忘不掉。
白艾对华尔街的人没什么好感,投机取巧、惟利是营,不过在博鳌遇见的曹喜荣却给她留下了一点不一样的好印象。
汤姆斯回:“不容易,好像死了一回。”
“为什么?”
汤姆斯叹了一口气,望向远方,山顶如挂了霜淇淋的蛋糕,让人垂涎欲滴,他好像在透过雪山看过去的人生历程:“因为有一天早上,我按照习惯喝了一杯黑咖啡,吃着抹好了草莓酱的土司,那是我太太帮我准备的早餐,然后在阅读完报纸后,我听见我的司机在门口按汽车的喇叭,我想我应该上班了,这个时候我的太太为我打了领带,拿了公事包,一切和都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当我打开门的时候我发现,那一天终究不一样。”
老人又很深很深的叹了口气,好像用尽毕生的力气说道:“当时,有一个人举着枪站在我的门口,我吓了一大跳,他没有给我一点准备的时间,用枪对准自己的脑袋来了一枪,贝雷塔九二F,威力大效果也很大,他是我一个客户,因为投资失利破产所以自杀,我不用为他的死负法律责任,但是我得为他的死受良心的谴责,有一年的时间我天天做梦都梦见他,血糊糊的脑袋,怨恨的眼神,绝望的笑容,像回放的电影一遍一遍的折磨我,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凶手,我没办法睡觉更无法工作,我的妻子孩子也因此受到影响,当有一天晚上我因为失眠到厨房倒水喝,却看见我的小儿子站在窗边虔诚的祷告,他说上帝,请你原谅爸爸,爸爸是为了赚钱照顾家庭,并不想害人,如果你要怪就怪我吧,我不该要圣诞礼物不该总是偷吃冰箱里的蛋糕。你看,我的孩子当时才七岁,多么懂事显得我多么不懂事,所以我买了这里的房子定居下来,然后把剩下的钱一部分寄到了自杀客户的家里,其他的全部捐给了教会,从此我再没有因此做过噩梦,而我三个孩子也很听话,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大好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