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修长的双手捧着一扎白卷,“啪!”地一声,干脆利落先他一步放到桌上,一回首,向着花秋霜露出一抹戏谑亲切的笑意,黑黝黝的眸子里满是轻视与不屑,无声地嘲笑。卷落桌上,才算交卷,一落定,就是事实了!
这个能够把死人气活,叫圣人抓狂的小子,不是“月言公子”是谁?
一片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花秋霜脑子里“轰”地一响,不敢相信地一睁眼睛,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心里疯狂地大吼了一声,该死的混蛋!你是故意的!
何止是他,所有目睹这经典一瞬的人,都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众人不约而同浑身冒汗,嘴角抽搐,哭笑不得。
连向来冷如寒冰的花梦影此时也被她逗得险些乐翻在椅子上,双肩不住颤动,掩口闷笑不止,这个小捣蛋鬼还敢不敢再更坏一点?她是不把人气炸了不罢休啊!
云狂,她竟是硬生生赶在了花秋霜前面交上了答卷!
不早一分不晚半刻,就在花秋霜得意洋洋满面喜悦地走出来以为自己天下无敌的时候,她笑嘻嘻地钻出,抬手,放下卷轴,轻描淡写地给可怜的花秋霜公子泼了一盆冷到不能再冷的水。
“真是遗憾啊花公子,你好像慢了一步呢,不过千万别灰心,俗话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要放在心上,下回赢的人说不定就是你啦。”笑嘻嘻地“啪!”一声,张开银扇,云狂道貌岸然地鼓励他道,满眼热情洋溢。
花秋霜几乎没有背过气去,心中大骂,下次你个大头鬼!这种机会一辈子也未必能遇到一次,下回还有这次的条件吗?你这个人神共愤的混蛋怎么不去死!
不过她怎么知道自己作完诗了?难道她还有时间一直盯着自己不成?而且为什么她人到了自己前面,他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这也太古怪了吧?花秋霜眸光一动,随即察觉到了许多诡异之处,盯住云狂手中的卷轴,暗暗想着,这小子是在故意耍人么?以他之前表现出的自大狂妄,这种事情也未必干不出来……
直到此时,安静的人群这才慢慢反应过来,紧接着全场哗然,震惊满座!
这个少年,这是在光明正大地和当时第一文学大宗上三宗的花字世家叫板啊!这简直是千百年来,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儿!番文武比试,大多数人从未想过和上三宗的人马起冲突,此时,她却是正面和上三宗的公子冲撞起来,还是硬碰硬地蛮牛撞,太嚣张了!实在太嚣张了!
“是他!月言公子!”澹台伊梦在下面捂住嘴巴,头疼地直跺脚:“那家伙又在玩什么鬼把戏!文采比不过人家,抢这个头卷有什么用?你就不能安稳一点,别让人担心吗!”
花落渊和他身边的澹台璐璐双双急得几乎把头发揉成了鸡窝!有没有搞错?这人怎么突然就到了那边呢?他们不过少许因为创作诗词而走了一会儿神,这个家伙居然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钻出去了?老天,她是不是疯了啊!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上三宗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的无礼!
上三宗明明暗暗的一干人等同样无法置信地瞪着云狂,许多已将不满之色频频露在了脸上,心情的差劲可想而知,这一个刚刚出语挑衅大出风头的少年,如今还真没人不认识,先是落了上三宗的面子,如今又莫名其妙抢了这个头卷,明摆了存心挤兑他们,任谁恐怕心情都不会太好。
“就凭你还交头卷?哼,不是白卷吧?”花秋霜板着脸冷笑。
一个坐在云狂正面的老者也吹胡子瞪眼睛道:“小子,老夫警告你,这里可是我宗门的地方,别在这里胡乱闹场!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你想清楚,要是现在收手,我宗还可以网开一面。”
老者的话可以说是众人的心声,花秋霜乃花字世家的杰出公子,这样的才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出诗来,众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又有多大能耐?众人一致认为,这个小子多半是故意来捣乱的。
“笑话,本公子才华盖世,也会承担不起?”云狂对之冷冷一笑,银扇随手一挥,嚣张地指着花秋霜道:“你的诗词在哪里?既然你要先现一现,本公子就大人有大量,把这个打头阵的机会让给你,倒要看看你作的是什么传世佳作!”
“真是不知好歹!一会儿看你拿不出东西怎么办!”几个长老低声愠怒地骂道。
“哼,本公子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才实学!”仿佛没有听出云狂话中的讽刺之意,花秋霜还是冷着面孔,一副自视甚高模样,眼看着他手中的白卷展开,上面便是一排相当娟秀清爽端正好看的字迹:“春城儿女纵春游,醉倚层台笑上楼。满眼落花多少意,若何无个解春愁。”
一首短小精悍的七言绝句,虽没有正面写到饮酒,但意境极为优雅动人,那“醉倚”二字突出了饮酒后的心境,整个诗中透着一股淡淡的“愁”意,却又不显得太过压抑,不得不说,花秋霜的诗词造诣,的确有不凡。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抚掌惊叹,大声叫好!一排边的评委齐齐为之鼓掌三声,脸露欣慰之色,自家子弟果然没有给他们丢脸啊,实在太令人意外了,能在短短的时间内作出有这等意境的好诗,功力已然不薄。
“月言公子,轮到你了!你若是存心戏弄我上三宗,那便不要怪我们无情!”花秋霜凉凉提醒道,挑衅地冲云狂得意冷笑,语声森寒吓人。
“一首小诗,也值得你这般骄傲?我也让你瞧瞧,什么叫做大家手笔!”云狂傲然地淡淡一笑,随手轻轻一甩,将手中白卷展开,仅仅打开半卷,便让观者齐齐一怔,再次陷入了一片震惊之中。
“这是……画?”花秋霜怪叫一声,目光差点儿就此凝固!
“不错,就是画!文试的比拼可没说不许用画,难道作画不也是文学的一种么?”轻盈的目光随意扫过紧紧盯住画卷目光炽热如获至宝的十余名评审,云狂微微一笑,黑亮眼睛里的目光却落到花梦影身上,传达着言语无法表达的情感。
梦影哥哥,你看到了吗?
这是一幅水墨画,淡雅动人,意境优美,引人入胜,一花一草一木一石都带着一股出尘的气息。画卷上,一条大江上接碧空,滚滚而来,气势恢宏,江边坐着一人,墨发长衫,正举着手,做出一个仰天饮酒的动作,逼真至极,灵动得简直就像是一个活人!
整幅画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动感美,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鲜活,几乎找不出一点儿瑕疵,寥寥数笔,却将那意境描绘得令人惊叹,俨然一派大家手笔,望一眼,似乎是入了仙境。
画上的墨迹还未干,便实实在在说明了,这幅画的确是刚刚才出炉的,而画中的那个男子的身影,却是让上三宗的众人一阵眼熟,那是……
花落渊蓦地一转头,不敢置信地朝着大看台的中央望去,那里,花梦影也是一脸震惊之色,薄唇微张,久久不能言语,狂儿,你画的竟然是我!你竟然能够那样真切地将我画在了纸上,让人第一眼就能瞧出!原来,你竟然是这般的了解我……
几名长老显然也注意到那个人物,老眼里存着深深的惊叹骇然,画中的人物明明就没有五官相貌,她是如何做到的?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神髓相似么?真个儿鬼斧神工!她难道达到了画中神匠的境界?
没有五官样貌,仅仅是寥寥几笔,一个人形,却偏偏不会让人认错,那绝对就是花梦影,除了他不会是第二个人,这种毫无道理的感觉强烈到了极点,但真正细看时,又觉得没有一处相似,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外人只能看出这张淡墨图的大气恢弘,行墨娴熟,画功过人,赞赏有加,上三宗的门人在此基础上,啧啧称奇,此时,几乎所有门人都认了出来,那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上三宗的当代少主!
再往上展开,便看见两排潇洒至极的漂亮狂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仅仅一句话,便再次令人抚掌称妙,称赞惊叹不绝于口,这画配字,简直是绝品!
云狂深深凝望花梦影,唇角勾起浅浅的自信的微笑,我当然不会画错,因为那就是你,梦影哥哥,这两句词最适合形容你。
这张画笔墨极少,却几乎发挥出了云狂作画的巅峰水平,之所以能够这般具有震撼力,与花梦影的气质脱不了关系。欲将这样的气质凝聚到几笔之中,除了了解,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只有真正相知,才能够诠释这种感觉,尽书于笔下。
花梦影紧握双手,修长的五指握得隐隐泛白,方才能够勉强不流露出心中那份浓烈的激动和感动。他此时不能说话,不能冲到云狂身边紧紧抱住她,他只能用同样清明的目光回视她,深深地,深深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