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很突兀地,皇甫白逸天外飞来这一句。
他的声音淡淡的,还是曾经清润怡人的嗓音,声音里却饱含了浓浓的愧疚,及几不可查的自卑。
我的心蓦地一疼,“为什么这么说?”
皇甫白逸轻声叹息,“春天,本来向征着美好,向征着新一年的初始,我却无法给你美好的生活,让你跟着我……东躲西藏,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是啊,这一个月来,我跟白逸带着蓝焰、怜月、奶娘还有小若珍四处躲避搜寻我们的官兵,我们一行人成了朝廷钦犯,于世不容。我们从偏僻的农庄躲到客栈,又从客栈躲到司马烬生前名下的庄园,又藏到深山……最后又躲入现在的破庙。
因为白逸坐着轮椅,我们一行人又有老有少,目标很明显,很多次差点被官兵抓住,还好,总算每次都有惊无险。
“别为这个道歉,”我半蹲下身,将小脸枕靠在皇甫白逸毫无知觉的大腿上,“最初若非为了我,你根本不会有现在的境遇。白逸,你可恨我?”
皇甫白逸犹豫了一下,他伸手抚上我白嫩的面颊,“可馨,我不恨你,不管现在是什么状况,我无悔。”
白逸的话并没有感动我,甚至让我觉得失望,虽然他这么说,但他一瞬间的犹豫,伤了我的心。
我没有再开口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再次见到残后的皇甫白逸,我发觉跟他之间的话题少了好多,以前跟他在一起时,好像有着说不完的话,如今,似乎有一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意味。
怎么会变成这样?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我的心情限入了谷底。
是司马烬的死让我冷落了白逸,导致现在的状况吗?又好像不是,细思原因,估计白逸残废后的自卑占有一大部份,让他难以像曾经般坦然地面对我。
罢了,慢慢来,相信白逸总有一天会走出自卑心理。
皇甫白逸为了我而残废了双腿,失去了他尊贵的前皇子身份,亦可以说为了我而失去了皇位,一个为了我付出了这么多的男人,我还有什么话可说?何况,我连女儿都替白逸生了。
摆在我眼前的路,只有好好珍惜白逸,设法尽快找到千年血寒玉,千年血寒玉是治愈白逸双腿的唯一希望,我不能放弃。
“咳嗯!”很刻意的提醒声在我与皇甫白逸身旁响起,这声音是白逸的奶娘季嫂发出的,我知道季嫂的意思是让我别这样亲昵地靠着白逸,我动也不动,小脸仍旧贴靠在白逸的大腿上。
这老女人焖烦,这段时间在私下就没给过我好脸色,但她很会装,在皇甫白逸面前,表现得对我还算和善。
我知道她恨我害白逸落得今天的下场。我也不想,却无可奈何。
非常时期,我不想给白逸添加烦恼,从不曾在皇甫白逸面前告过季嫂的状。
见我没有动作,季嫂又次出声提醒,“咳咳!”
我还是不动,倒是白逸开口了,他伸手轻轻推着我,“可馨,奶娘面前,我们是不是稍稍检点些?”
这是在说我不检点吗?我脸色变了变。
曾经的皇甫白逸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吗?
一抹失望划过我明黑的瞳眸,失望的情绪很快自我眼中消散,皇甫白逸还是注意到了,他忙出声解释,“可馨,你是知道的,我一直把奶娘当成了亲生母亲,不想在她面前有与礼不合的举动……”
什么叫与礼不合?我跟白逸虽然没拜过堂,难道凭我跟他之间的关系,还不叫夫妻吗?靠在他腿上亲密点也叫与礼不合?
我忍下了。
若是以前的我,不会忍,现在的我,莫明其妙地忍下了。
我意识到,人的心,是会变的,做法也会改变。
我唇角勾起毫无笑意的笑容,启唇,“逸,不必解释,我明白的。”说虽如此,我的目光却定定地瞅着皇甫白逸,以眼神告诉他:白逸,你对我不再像曾经那么好,你变了好多。
见我这种眼神,皇甫白逸想说些什么,他还来不及开口,突然神色紧了紧。
我感觉有异,“怎么了?”
“有人!”白逸如画的俊眉蹙了蹙。
“会不会又是官兵找来了?”季嫂吓白了老脸。
我也开始紧张起来,还来不及接话,一抹颀长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我的视线。
来人是萧北玄。
我松了口气。
见萧北玄到来,皇甫白逸眉头皱得更深。
萧北玄的步子停在离我们十步开外,他就站在山间小道上,道旁是半人高的杂草,萧北玄身穿着一袭青衫,如缎的黑发用同样青色的发带简洁地束于脑后,他凝视着我,旁若无人地凝视着我。他的神情很激动,他那双妖冶十足的眼瞳里盈满了对我的思念。
我同样目不转睛地瞧着萧北玄,他太美,美得妖异,就像上天专门出产勾引女人的妖物,惑人心弦!
从来都知道萧北玄美得妖魅,很多时候见到他,我却仍忍不住瞧痴了眼。
见我被萧北玄所吸引,皇甫白逸眼中闪过几许嫉妒,神情飘过失落与自卑,可惜,我没有注意到。
“原来是萧公子。”说话的人是季嫂,“萧公子寻来,想必费了不少周折,不用想,老身也知道萧公子是来寻赵姑娘。”季嫂说着,转而低首对坐在轮椅上的皇甫白逸说道,“逸儿,萧公子肯定有话要跟赵姑娘说,我们先回避一下吧。”
我知道季嫂很想让我跟萧北玄成为一对,她好杜绝我跟白逸在一起。白逸自然也看得穿这一点,我不希望皇甫白逸同意我跟萧北玄单独相处,可皇甫白逸却说道,“如此甚好,可馨,你跟萧兄慢聊。”
语毕,皇甫白逸向奶娘挥了个手势,奶娘会意地推着皇甫白逸坐着的轮椅进入破庙内。
季嫂这样的意思,皇甫白逸都不拦着,我的心掩不住失望。
萧北玄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未曾移动分毫,“馨儿,你受苦了。”
我确有感慨,“是啊,这一个多月来,我过得很苦。有哪个女人像我一样,在坐月子期间被官兵追得东躲西藏?坐月子本身是女人一生中该受呵护的时段,我确实过得不好。所幸,我的身体还算争气,恢复得满好。”
萧北玄走到我面前,他瞧着我的眼神满是心疼,他伸出双手,试探性地想拥我入怀,见我闪躲开,他终是作罢,“跟我走,好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希冀,眼睛里盈满了爱意。
我避开萧北玄深情的双眼,“如果我能跟你走,根本就不会等到现在。”
“为什么?馨儿,难道就因为我曾经的错误,你就连半次机会都不愿意再给我了吗?”萧北玄痛楚地闭上妖冶的双瞳,“我后悔,我太后悔在你还是我的妻子时,我不曾好好珍惜你,这一年多来,我过着人间炼狱般的日子,日思夜念的只有你!我以为,终有一天,可以等到你回心转意。为什么你宁可跟着皇甫白逸四处流浪,也不愿重回我的怀抱?”
“我不爱你。”我幽幽叹息,“不因为别的,只因我不爱你。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吗?何必要我重复?”
萧北玄颀长的身躯狠狠一震,我知道他受打击了,“明知道你不爱我,我却痴心不悔。总想着再提一次,即使会受伤,机会也多了一分。馨儿,若我不择手段,你可会怪我?”
我冷下眸光,“你想怎么样?”
“如果我告诉皇甫白逸,你已经是我的人,你猜,他会怎么想?”
萧北玄这句话说完,躲在庙门内侧窃听的皇甫白逸身躯一僵,他无言地捏紧了拳头。
我压低嗓音怒吼,“萧北玄,那是个意外!那时我以为皇甫白逸死了,我只是把你当成了皇甫白逸,那晚是个错误!彻底的错误!你不能用这个来威胁我!”
萧北玄丝毫不让步,“不管是否是错误,你已经属于我,是事实。”
我转过身,背对着萧北玄,“如果你希望我恨你一生,你尽管去告诉皇甫白逸。”
萧北玄微声叹息,他从后面拥住我,“馨儿,你不明白吗?我并非想破坏你的幸福。我若存心破坏,这事我早就告诉皇甫白逸了。曾经我以为皇甫白逸能给你带来幸福,所以,我只是默默守护你。而今,我实在不忍心让你跟小珍儿随着皇甫白逸四处流浪,四处躲藏,我只是想带给你幸福,出于一片好意。既然你万般不愿离开皇甫白逸,我亦无话可说。”
我回身,望着萧北玄妖异俊美的面孔,软下心肠,“北玄,你去爱别的女人,好不好?别等我了,我真的不值得你的等待。”
萧北玄握住我的小手,“馨儿,你值不值得我等待,应该由我来判断。我说你值,就值。”
“别这样,你的情,我还不起……”
“不需要你还,只要你真的开心。”
真的开心?我扪心自问,我开心吗?再次跟白逸在一起之后,我觉得我过得好压抑,何来开心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