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抬着下巴,道:“带璃月出去走走,傅将军要不要一起啊?”
傅筹笑得很官面,道:“多谢九皇子好意,但容乐身子不适,不宜出门。望九皇子见谅!”
九皇子也没那么容易妥协,“身子不舒服更应该多出去走走,不然没病也得闷出个好歹。”
傅筹道:“等她好些了,本将自然会陪她出去散心,就不劳烦九皇子了。常坚,替我送送九皇子。”
“九皇子,请。”常坚尽职送客。
九皇子拉住漫夭不松手,“本皇子就要现在带她出去,你能把我怎么样?”
傅筹淡讽一笑,看上去仍是温和,道:“九皇子乃皇亲贵胄,本将自是不能把你怎样,但容乐是本将的夫人,没有我的允许,你没有权利带走她。而且,九皇子如此拉住我夫人的手,似乎不合礼数。”
“哈,你跟我讲礼数?不好意思,本皇子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礼数?”九皇子以惯有的无赖相对,傅筹也不着恼,只是看着漫夭。
漫夭轻轻挣开九皇子的手,不容拒绝道:“老九,你先走吧,回头有空了再来陪我聊天。”
九皇子见她都发话了,便不再说什么,斜眼看傅筹,路过傅筹身边时,他哼哼一声,很不屑的模样,高抬着下巴打着扇子大步离去。
待他们走后,漫夭一言不发,也没看傅筹,就转身径直进了屋。
傅筹跟在她身后,走得极慢,平常四平八稳的步子此刻看上去似乎踏地有些艰难。他进屋之后,屏退了泠儿,就跟漫夭两个人在屋里默然相对。
红木雕花菱格的窗子下,一张楠木精致小圆桌的两头,对坐着二人。
漫夭拿起之前被扔在一旁的书,就当傅筹不存在般的自顾自的看着。傅筹也不打扰她,安静地坐在她对面,一直凝视着她的脸她的眼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身上被尖利的倒钩刺穿脊骨的痛楚似乎轻了一些,但是心里的痛却剧烈的让人难以忍受。
她刚才是要去见宗政无忧么?在她的心里,永远都只有那个男人,一点位置都没给他留。他不禁问自己:他这样苦苦挣扎在两难的境地,到底是为了什么?
离开了那个阴寒的地宫,这外面灼热的阳光为何还是不让人觉得暖。他坐在那里,身上层层冷汗一直在不停地冒,身后有热流涌出,淌过了背脊,将背后深青色的衣裳糊在身上。
漫夭看书看得也不安,隐隐觉察到傅筹今日看她的眼神,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大一样了,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也不知道傅筹想要软禁她多久?是等清凉湖刺杀案了结之后吗?不行,这件事,她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不能让别人有证据证明那件事是他们启云国的人做的。而且,萧煞不能出事,萧可也不能。
她心念一定,放下手中的书,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忽然一震,那目光怎么那样复杂?复杂得让她看不清到底是哀伤还是绝望?
傅筹见她望过来,便对她轻轻地笑了笑,再没了往日如面具般的温和,而是发自内心的苦涩,像是浸了苦胆汁遗留下的滋味。他没有告诉她,他派了大量的侍卫守住这个园子是为了防止昨晚的事情再次发生,他知道她误会了,但他不想解释,也没有办法解释。而且,他知道,即使解释了,她对他的看法,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他笑着问她:“怎么不看书了?我在这里,你觉得不自在吗?那你看吧,我先走了,晚饭时再过来陪你。”他站起身,就欲走。
“将军,”漫夭叫住他,并伸手拉住他的手,顺势站了起来,绕过半边桌子,第一次主动地去抱了傅筹的腰。
傅筹身躯一震,本不太稳的身子瞬间僵硬,如同他有伤的后背猛然撞上的墙壁,坚硬似铁。他将一声就要脱口而出的闷哼强压在了喉咙,心口翻滚的血腥气涌上来的时候,他昂着头又吞了下去。继而低眸诧异地凝视看她,不敢置信她竟然会主动抱他。
漫夭敛去了所有的淡漠和清冷,对他展颜一笑,眸子里都是灿烂流转的光华,仿佛午夜天空里的烟花绽放,美得炫人眼目。
傅筹目光一顿,痴痴地望着她这样难得的笑容,他抬手轻轻抚弄着她的鬓角,心里明知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却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甜蜜,那甜蜜混合着苦涩,痛并快乐着。罢了,难得她主动抱他一次,成全她又如何?他故作不知,温柔笑问:“怎么了?”
漫夭仰着脸庞,那清丽脱俗的绝美面容有三分无助,三分彷徨,三分期望,还有一分藏得最深的狡黠,“我不喜欢被关在一个园子里,那会让我觉得,我像是别人圈养的宠物。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真的很不喜欢。”
傅筹愣了一下,后又温柔一笑,“你想出去,对吗?是想去见他吧?”他就仿佛在跟她聊着最温馨的话题,完全没有戳穿别人伪装的得意或者愤怒表情。今日的他这样温柔,温柔得让她胆战心惊。
漫夭知道瞒不过他,却不料他会说得这样直接,他利用她那么多次,就不能假装着上她一次当吗?她顿时敛了笑意,就准备放开手,傅筹却突然抱了她,低头在她唇边落下温柔的一吻,她还没来得及挣扎,他就已经放开了她。他轻轻笑道:“去吧。记得早些回来,我等你吃晚饭。”
漫夭一阵错愕,傅筹就那么转身走了,她还愣着没有回过神,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皱着眉,很是疑惑的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摇了摇头,准备去换衣衫准备出门,刚一抬手,竟发现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时被染上了触目惊心的鲜红的颜色,她心中一惊,转头时,又见傅筹靠过的那面白色的墙壁上留下了一片鲜艳。她怔住了,方才手上感觉到湿热,她还以为是他出的汗,没想到竟是血!
他身后怎会流了那么多血?
漫夭毫不犹豫地跑了出去,门口的侍卫果然都撤走了。她快步追上前方走得极缓极慢的男子,拉住他问道:“你怎么受伤了?”
傅筹回身,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令他的心一点点回暖,她也不是完全像她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淡漠无情,至少,她也会因为他受伤而担心。
傅筹拉过她的手,随意笑道:“没什么,一点小伤而已,不用放在心上。去办你的事吧。我已经叫人帮你备好了马车。”他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转身离去,再没交代什么。
漫夭站在原地,看前方那个深青色的身影缓缓走在苍翠的竹林边,仿佛刺眼的阳光不小心遗漏掉的一抹阴暗。
漫夭上了马车,直奔北郊皇陵。
一向来最为凄清萧瑟的皇陵此时竟戒备森严,御林军守卫层层把守,远远的便将她的马车拦下。
“何人马车擅入皇陵?快快拿下盘问!”御林军副将拔剑指着马车,对手下下达命令。御林军立刻一拥而上,将马车团团包围。
“吁!”车夫连忙勒紧缰绳,下车回话:“刘将军,小人乃卫国将军府的车夫,车内是我家夫人,来此是为求见离王,还请将军代为传达。”
刘副将一听是大将军府的人,便挥手让众御林军撤离包围圈,但并未立即放行,而是上前对着马车抱拳行礼,道:“末将见过夫人!请恕末将无礼,不能让夫人过去。陛下刚入思云陵,末将等人奉命在此看守,任何人不得入内。请夫人还是先回府,晚些再来,以免天热,让夫人玉体沾了暑期。”
漫夭一见这里的防守阵势,也料到是临天皇驾临皇陵,看来她赶得真不是时候。
她撩开一角车帘,探出头,礼貌地笑道:“刘将军辛苦了!多谢刘将军好意,容乐就在此等候便好。”说罢让车夫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将马车靠边,停在一旁大树荫凉之下。
刘副将是见过漫夭的,既然确定了确实是将军夫人,他便放下心来,也不再相劝,默默退守自己岗位。
天气炎热,烈日如火般焦灼。
马车内空间本就狭窄,又无风进来,漫夭不一会儿便被汗浸湿了衣裳。她掏出袖中的扇子扇了几下,却不顶事。也不知临天皇何时来的?又何事会离开?她掀开车帘,朝四周望了望,见此处景色还不错,不远处的汉白玉台阶之上有个八角凉亭,那里地理位势较高,想必会凉快一些。她索性下了马车,带着项影往凉亭而去。
亭中一石桌四个石凳,简洁干净,似是专门有人打扫过。
漫夭随意拣了个凳子坐了,指着圆桌对面的位子,“项影,你也坐吧。”她还是不太习惯她坐着的时候有一个人站在她背后。
项影略微犹豫了下,也知道了她其实不那么讲究身份尊卑的脾性,便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