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正要去夜无涯的居室,乍然瞧见她之前居住的小屋,竟然从窗子里透出了晕黄的暖暖的光芒。
她心头有些诧异,忍不住向院内走了两步,这小屋还有人居住吗?
只听得一声冷喝:“谁?”
灼灼的剑光便向她逼来,带着肃杀的冷意,原本守在门口的侍卫向她发招了。瑟瑟一惊,闪身避过,淡淡说道:“我是五皇子的故友,烦请通报一声。”
那侍卫收剑在手,眸光犀利地打量了瑟瑟一番,回身向屋内走去。
房门忽然打开,昏黄的灯光从房里透出,笼在那个立在门边的男子身上。他一身家常的蓝衫,在灯下发着淡淡的光晕,光影之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只是一双黑眸,却一片灼亮,好似暗夜里的寒星。
是夜无涯,这么晚了,他竟然会在这里。
夜无涯瞧见瑟瑟,眸光忽而一滞,快步向瑟瑟走来。
“你来了。”他的声音斯文温煦,令人如沐春风。
瑟瑟点点头,道:“无涯,我今日来,是为了我爹爹的事情。”
夜无涯轻声道:“我知道,到屋里说吧。”
屋内,依旧是瑟瑟当初离去前的摆设,一应东西,都不曾移位。而且,整洁异常,没有一丝尘埃,很显然,夜无涯派人日日打扫。
“无涯,我想听听我爹爹的事。”瑟瑟抬眸,望向夜无涯。
灯光照亮了他的脸,不似莫寻欢那般夺目,如描如画,也不似夜无烟那般俊美脱俗,如琢如磨,更不似风暖那般轮廓分明,如雕如塑。但是,他是清俊的,也是秀雅的,有王室的贵气,但却并不凌厉。
他的发仅用蓝色带子缚住,散发碎在耳侧,看上去极是干净。
“半月前,父皇遭到了刺杀,刺客被掳后,交代是定安侯所派,然后便自尽身亡。那刺客也确实是定安侯之前的部下,如今,事情已死无对证。”夜无涯沉声道,目光柔柔地笼着瑟瑟的玉脸,看到她脸上的忧色,他眸光沉了沉。
“我不相信爹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瑟瑟清声道。
“我也不相信,可是,父皇相信,我和朝中老臣联名为侯爷求情,都被父皇据之殿外。”夜无涯低声道,声音里透着难言的歉疚。
“无涯,你不必自责,若这件事是有心人的陷害,这件事确实棘手。今夜来,我只想见爹爹一面,不知道,你能不能帮这个忙?”瑟瑟抬睫问道。
夜无涯颔首,眸光在瑟瑟腰间凝了一瞬,便迅速转首,俊脸上掠过一丝苦涩。
“来人,备马车,我要到刑部大牢。”夜无涯沉声吩咐,温雅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动声色的威严。
门外的侍卫得令,慌忙去备马车。
刑部大牢。
瑟瑟扮成夜无涯的侍卫,尾随着夜无涯来到了大牢。
守牢的一看是五皇子,也未敢阻拦,恭恭敬敬提着灯笼,引着夜无涯和瑟瑟到了牢里。
牢室中一灯如豆,昏黄的光晕照出一个个缩在墙角的犯人。他们全都一动不动,无力地靠在墙上,一个个面如厉鬼,身似骷髅,只余一口气在胸口,似乎在等着解脱的那一刻。
恐惧,饥饿,无助,让他们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了。或者,对他们而言,活着只是煎熬,死去才是幸福。
瑟瑟烟波流转,悄然观察着牢里的守卫状况。不愧是刑部大牢,果然是守卫森严,想要劫狱,怕是很难了。
到了最里间一座牢房,引着他们来的人,将灯笼挂起来,高声喊道:“定安侯,五皇子来探你了,还不起来参拜。”
夜无涯抬手制止了牢卒的呼叫,冷眼一瞥,示意他退下去。
牢卒被夜无涯眸中的寒意吓住,躬身后退而去。
瑟瑟凝眉瞧去,但见的昏黄的牢室中,摆着一张木板床,还有一个桌案和椅子。
这座牢房和其他的牢房完全隔绝开来,相对而言,是比较高级一点的。
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坐在椅子上,伏案疾书,面前一盏小油灯,散发着只能照亮他脸庞的光亮。他对于他们进来的动静丝毫不在意,连抬头看他们一眼都不曾。
瑟瑟盯着那张已然苍老的面容,心中一阵酸涩。
“侯爷,有一个人很想见您。”夜无涯低低说道。
定安侯江雁俯首疾书,冷笑道:“你告诉他,我谁也不见。”
夜无涯淡笑道:“是吗,就连令千金定安侯也不想见吗?”
夜无涯的声音极低,然而伏案垂首的人猛然抬起头来,转首看向这边。犀利的眸光从夜无涯的脸上扫过,便注目在他身侧的瑟瑟身上。
瑟瑟借着昏黄的烛光,看清了爹爹的模样。
他瘦了,老了,憔悴的不成样子,瑟瑟一阵心酸,转首不忍心看。
江雁三两步便扑到瑟瑟面前,双手扶着铁栅栏,黑眸定定瞧着瑟瑟,虎目中渐涌泪花。
夜无涯抬眸扫视了一番,转身退了出去,只余瑟瑟和江雁在牢中说话。
江雁看到瑟瑟,定定说道,声音中却隐含着哽咽,“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过的好不好?”
瑟瑟缓步走到里面,将手中挽着的小篮子放了下来。将碗筷摆到了几案上,眸光忽然一凝,只见桌案上铺着一张宣纸,上面书着无数个字,都是母亲的名字。
一瞬间无语凝咽,眸间瞬时涌上了泪花。
瑟瑟定定望着爹爹,她伸指将爹爹额前乱发拂去,淡淡笑道:“爹爹,我很好……”江雁点了点头,擦去眼角的泪。
“爹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爹爹怎会去刺杀皇上,一定是别人陷害的,对不对?我听说,圣上消去了爹爹的兵权,全部给了太子,是吗?”瑟瑟问道,将在客栈里听到的议论问了出来。
江雁长叹一口气,道:“瑟瑟,这件事,你不要管,爹爹不想连累你。你赶快走吧,最好是离开帝都。”
江雁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掏出来一块玉佩兵符,放到瑟瑟手心,悄声说道:“圣上虽然收回了我的兵权,他却不知,这些年,我已经在东部深山密林,悄然屯兵三万,都是精锐之师。这些暗兵,是要相助有道之君夺取皇位的。可是,爹爹恐怕看不到那一天了,瑟瑟,这兵权爹爹就交到你手上。原以为女儿家,不要像你娘亲那般好胜,只需相夫教子便可,却不料……瑟瑟,以后爹娘都不能照顾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牢里,烛火昏黄,江雁没有注意到瑟瑟微微臃肿的身形,还以为她只是发胖了。
“爹爹,这个我不要,我只要爹爹能够平安出狱!爹爹,我一定想办法,将你从牢里劫出来。”瑟瑟语气决绝地说道。
江雁怒声道:“我江雁一生忠心,怎会越狱而逃。你若是这样做,便是毁了爹爹一世英明。你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爹爹今夜便自刎。”
瑟瑟拿着玉佩,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她还从未将爹爹这般恼怒过。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
“走吧。”江雁定定说道,“好在圣上开恩,此事并未连累你们,不过,若是能离开绯城,还是离开的好,你不像你姐姐,她有你姐夫罩着。”缓步走到墙角,背对着瑟瑟,再不说一句话。
瑟瑟望着爹爹的背影,良久,缓步转身,向外走去。
出了牢房,遥遥看到夜无涯静静倚在门口,看到瑟瑟出来,他很想上前搀扶住她,只是考虑到她目前是自己的侍卫,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走吧!”夜无涯扫了一眼立在门口的牢卒,沉声问道。
瑟瑟点了点头,尾随着夜无涯缓步离去。
瑟瑟和夜无涯刚走,几匹马踏着夜色奔了过来,马上为首之人,一袭绛紫色华服,墨发高束,用玉簪簪着,一双凤眸,在暗夜里比寒星还要清冷。
只是,神色间有些憔悴,似乎是赶了很久的路,有些风尘仆仆。
“方才是何人来探监?”他冷声问道。
牢头慌忙来迎,躬身道:“方才是五皇子来探监。”
“哦。”来人眯眼,但见的前方那辆马车已经徐徐走了很远了。他翻身下马,带着侍卫进了牢中。
翌日,瑟瑟原本还要想法子营救爹爹,却不想得来了噩耗,就是昨夜,爹爹竟然在牢中自刎。
据说,是璿王前去探监时发现的。
瑟瑟听闻噩耗,两行珠泪,终于淌了下来。自此后,她真的无依无靠了。自此后,这世间,只有她形单影只了。
但是,她不会软弱,她要用自己的柔肩,撑起一片蓝天。
瑟瑟没料到,夜无烟会这么快从边关赶到了绯城,她再也在绯城呆不下去。悄然向无涯辞行,带了沉鱼,就要去东海。其间,联络到了北斗和南星,这两个也执意要随瑟瑟前去。
自此后,就在海上日出观海,月落听潮了。
嘉祥三十四年。
南越自开国之初,每年岁入便有一半来自各种商税,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海税。南越朝廷每年从沿海四市舶司所收的关税,就占所有商税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