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大眼睛,清冷的视线对上了夜无烟幽深的眸。
他深深凝望着她,黑眸中没有半点表情,如同春夜的穹顶,虽然布满了繁星,却底如墨染。
瑟瑟不明白,他为何要救她!他似乎一直是躺在那边草丛中的,危机时刻,恰好救了她。
他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似乎是再也站不稳,就那样扑倒在她的身上。他的头枕在她柔软的胸前,一动也不动。
瑟瑟瞪大乌眸,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背,只觉得指尖黏糊糊一片,映着月色瞧了瞧,但见指尖泛着深红的血色。瑟瑟的心,猛然一缩,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夜无烟竟然受伤了,为了她受伤了。
瑟瑟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躺在草地上不敢动,她害怕动一动,便牵扯到他的伤口。他趴在她身上,瑟瑟隐隐听到他的心,沉沉的跳动。
风暖飞纵而来,速度极快,带着一股幽凉的冷风。他小心翼翼地将夜无烟扶起来,瑟瑟从草地上爬起来,瞪大清眸一瞧,只见夜无烟的后背上,有隐隐血珠侵染了他的衣袍,虽然他穿着深色的袍服,然而,却依旧是触目惊心。
因为那支羽箭,恰恰射在了他后心处。
夜无烟的脸色,此刻已然苍白至极,修长的轩眉深深锁着,似乎是在忍受着难忍的痛楚。
风暖方才那一声大喝,早已惊动了正在观舞的人们,云轻狂率先从人群里奔了过来。看到夜无烟受伤,他的脸色忽然一沉,伸指点住了夜无烟背上的几处大穴。
“他有事吗?”瑟瑟轻声问道,她感觉她的话音颤抖的厉害,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声音了。
云轻狂抿着唇不说话,黑眸中冷意骇人。
瑟瑟从未见云轻狂有如此冷冽而沉郁的表情。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夜无烟后背的衣衫,当看到那支羽箭插在距离后心半寸之处,他的心稍微松了一下。他抬眸,冷冷说道:“璿王的命大着呢,就是阎王亦不能夺去。”
瑟瑟闻言,一直吊在喉咙的心终于慢慢回落到胸中。
夜无烟竟然为她挡箭,这个事实太令瑟瑟震惊了。为什么要拼了命来救她?瑟瑟震惊地望向夜无烟,只见他静静坐在草地上,任凭云轻狂为他治伤。
月色如流水般笼罩着他,他一张俊脸极是苍白,却冷峭的没有一丝表情,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冷肃之感。只是,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中,却划过一丝悦色和柔情。距她最近的瑟瑟看到了,她感到不可思议,何以,受了伤却如此喜悦?
锣鼓声和马头琴声早已静止,观赏祭神舞的人们都向这边涌了过来,可汗和阏氏围在夜无烟身侧,脸上皆是震惊的神情。南越的璿王在北鲁国受了伤,这可不是小事。弄不好会引起战争的,这还了得。
只是谁也没有说话,都静默地瞧着云轻狂在夜无烟前胸一拍,将那支带血的羽箭从背上拍了出来。然后,他从随身的布囊中取出一瓶伤药,小心翼翼地撒在伤口处,再用布条一层层缠起来。
伊冷雪凝立在人群中,肩上红绫无力滑落,美目中遍布着担忧和痛楚,此时的她,终于卸下了那张无形的面具,有了一丝人的情绪。只是,她并未向夜无烟走去,只是怔立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他。
待到云轻狂为夜无烟包扎好伤口,可汗才轻声问道:“璿王,这是怎么回事?”
夜无烟静坐着没有说话,瑟瑟却冷冷哼了一声,慢慢地站了起来,眸光直直朝着站在前方不远处的伊盈香望去。清丽的容颜上,此时是一片冷厉之色,如经冬之霜雪,刀剑之寒光。那双清澈美丽的黑眸中,此时也是历历寒霜。
伊盈香手中拿着弓箭,愣愣站在月光下,似乎完全吓傻了。她恨江瑟瑟,但是,她没想到射到的人,却是疼她护她的烟哥哥。
瑟瑟知道伊盈香恨她,但是,从未想到,她对她的恨已经深到让她对着她放冷箭。媚药事件,只因她是一个单纯的姑娘,她没和她计较,却不想会换来她如此疯狂的举动。这一次,她不打算轻饶她,因为宽容的后果是她会继续肆无忌惮地向她放冷箭。
“难道,难道……是香香公主做的?”可汗高声问道。
“不错!”瑟瑟淡淡说道。
“璿王要如何处置她?”可汗扬眉问道。
伊盈香是他们北鲁国最大部族族长的女儿,又被他封为公主,她的姐姐是北鲁国的祭司。而伊盈香本人也曾是璿王的王妃,此番虽说被璿王送了回来,但是,她在北鲁国却亦是金枝玉叶一般的人物。可是,她伤的偏偏又是璿王。
可汗凝眉,这件事处置起来,真的很令他为难。毕竟,伊盈香也曾是璿王的王妃,是以,可汗将这个棘手的问题丢到了夜无烟那里。
夜无烟淡淡笑了笑,冷声道:“这件事,我看你要问问江姑娘。”言罢,他闭眸不再说话。
“江姑娘,你看该如何处置?”可汗似乎此时才晓得伊盈香射的是江瑟瑟。
“还射!”瑟瑟抬起头来,斩钉截铁地说道,清澈的声音在人群中缓缓漫开,带着令人胆寒的冷意。
夜无烟闻言,紧闭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还射?可汗闻言,舒了一口气。他有些怀疑,眼前这个清丽雅致的南越女子是否会射箭,是以,她对瑟瑟的要求一口应了下来,随即着侍卫带来一副弓箭递给瑟瑟。
这个一副男人用的铁胎大弓,女子一般很难拉得动,可汗是在故意为难她。
瑟瑟冷冷笑了笑,将羽箭搭在弓弦上,眯眼,一点一点拉开。
人群中一片寂静,似乎有人倒抽了一口气。三丈远处的伊盈香,雪白的脸上早已褪尽了血色,不知为何,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众人倒是不曾想到这个南越女子能够拉开这把铁胎大弓,皆是极其惊异。
“姑娘,请饶了小女吧!”一个中年男子冲过来沉声说道,原以为瑟瑟根本就不会射箭,此刻,看她竟然拉开了弓,担忧地祈求道。
瑟瑟看都不看他,只是冷冷说道:“让开!”
可汗瞪眼,大声说道:“伊哈族长,你女儿做了对不住别人的事,按照草原的规矩,就必须要别人还射,你务要阻拦。敢做就要敢承担后果,你让开。”
那个男人似乎是伊盈香的父亲,闻言十分不甘地退开。
瑟瑟用力,弓弦继续拉紧,草原上瞬间鸦雀无声,唯有夜风轻拂过草原的呼呼声。
忽然一道飘逸的白影站在了伊盈香面前,是祭司伊冷雪。
瑟瑟清眸一眯,眸中清光乍现。
“伊祭司,你要做什么?”瑟瑟凝眉问道。
“我是这个草原的祭司,我不会允许你在我面前杀生!如若璿王真的有什么意外,就让我伊冷雪去抵命。”伊冷雪一字一句淡淡说道,那声音幽冷的好似雪花,轻轻飘落。
夜无烟睁开眼睛,淡淡地望向伊冷雪清冷的娇颜,深黑的凤眸,宛若深渊寒潭,令人一眼看不到底。
风暖抱臂站在那里,唇角勾着一丝淡淡的浅笑。他笑的是伊冷雪,难道以为自己是祭司,瑟瑟就会怕吗?在他印象里,纤纤公子一旦决定的事,还很少有人能阻止。
果然,瑟瑟唇角浮起一丝讥诮的笑意,淡淡说道:“谁的账谁来算,何用祭司来抵命!”
瑟瑟慢慢瞄准,羽箭对准了伊盈香的眉心。伊冷雪凝眉,轻跨一步,将伊盈香严严实实地挡在她身后。
“好,你射吧!”她淡淡说道,语气清冷而傲慢。
一抹清冷的笑意在瑟瑟唇边绽开,她将弓箭举起,轻轻移动手臂,这次却是瞄准了伊冷雪的眉心。以为挡在前面,就能挡住她的箭吗?
气氛乍然凝重起来,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瑟瑟和伊冷雪。
四周数十张强弓,也对准了瑟瑟。伊冷雪毕竟是祭司,他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瑟瑟射向祭司。
可汗这次也有些为难,祭司挡在那里,这可如何是好?
风暖忽然高声喝道:“你们还是草原上的儿女吗?话已说出,生死自在天命,你们谁也不准为难她。”
那些人闻言,怏怏地放下了弓。他们差点忘了,这个女子是二皇子的意中人。这下,可如何是好?
“虽然我伤了烟哥哥,但是,你若是伤了我姐姐,烟哥哥是不会饶你的,全北鲁国的子民也是不会饶你的。”伊盈香的声音从伊冷雪背后悠悠传来,隐隐带着一丝得意。
她的话,令凝重的气氛更加紧张起来。瑟瑟淡淡苦笑,就算夜无烟不饶她,今日,她也势必要射这一箭,伊盈香真是太猖狂了。
有人听到伊盈香的话,望向夜无烟,却见他依旧淡淡坐在那里,似乎对周围的事情不闻不问。
瑟瑟用力拉弓,弓如满月,手指在弓弦上轻轻颤动着,但是,她却一直未曾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