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了凉水的巾帕从光滑细腻肌骨晶莹的身体上缓缓游走而过,拭去汗水时也渐渐带走体内燃烧的高热,暗魅渐渐安静下来,神智似乎也恢复了几分,孟扶摇擦到他胸前时,他突然一伸手,抓住了孟扶摇的手。
为了避免尴尬,室内没点灯,孟扶摇冷不防被抓,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咬她手指,暗魅却轻轻将她的手按上自己心口,嘴里喃喃的说了一句什么,孟扶摇没听清,凑近了去听,刚刚靠近,浓郁而清逸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冲得她心中一跳,这才想起他衣衫不整,靠近了实在太暧昧,赶紧又躲开。
她半弯身在榻前,手掌被暗魅紧紧压住,贴近了他的心,感觉到掌下砰砰跳动,急而促,像湍急的溪水流过无声的静夜,带着难以言说的沉静和收敛,在广阔的大地上引起深沉的共鸣,孟扶摇心又跳了跳,刹那间仿佛和掌心下的心跳同一频率——一样的心情,不一样的心事,这冬夜凉风瑟瑟,吹不破此刻深埋的寂寞和心惊。
孟扶摇抿着唇,伸手去拨他的手,暗魅却突然自己放开了她,与此同时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孟扶摇一惊,以为他醒了,仔细看他眼睫翕动,额头挣扎出滴滴汗珠,依旧处于半昏迷状态,孟扶摇坐在黑暗里,抓着湿巾久久的凝视着他,想他又是沉浸在什么样的梦中,以至于发出这样一声无奈又苍凉的叹息。
后半夜时她见暗魅很衰弱,决定用真气替他疗伤,真气宝贵,在这步步危机的地方耗费了是很危险的事,但是孟扶摇没有多考虑,再宝贵,也没有健康重要,暗魅好起来,他们不就可以更加自由?再说这样看着他受罪,她孟大王那点良心,老是泛滥也很难受哇。
谁知她手掌按在暗魅后心,刚想传送真力过去,暗魅身子突然一震,似是于混沌中察觉了她的意图,体内立即生出抗力,孟扶摇送了三次,三次被弹开,眼见他拒不接受,这样僵持下去反而害他不能好好休养,只好罢手。
这一夜,她始终未曾合眼,在没点灯的室内静静注视暗魅背影起伏的身线,听得他呼吸渐渐由急促转为悠长平静,知道难关已过,忍不住也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三天后,孟扶摇版“宇文紫”正式上任了。
第三天的晚上,轩辕旻交给了她完工的人皮面具,孟扶摇一边易容一边鄙视轩辕旻:“你丫什么速度,做个面具要三天,害我骨头都睡扁了。”
轩辕旻立即伸手:“我摸摸,我摸摸。”被孟扶摇狠狠踩之。
萃芳斋隔间小间里睡着暗魅,当然他现在是宇文紫秀女的贴身侍女春梅,“春梅”个子太高,难以掩饰,所以“宇文紫”一痊愈,“春梅”便因为“侍候小姐太过疲累”病倒,孟扶摇曾忧心过这也拖不了多久,暗魅却道他再休养几日,每日便勉强可以维持缩骨半个时辰,到时候如果有需要“春梅”出场的场合,应该可以应付了。
轩辕旻有次窜到隔间去看暗魅,随即回头古怪的打量孟扶摇的黑眼圈,醋意十足的翘起兰花指:“你们俩个,昼夜宣淫是不是?朕有次夜御七女,也没衰成这样!”
“是是是,你金枪不倒雄风无敌,实实在在的一夜七次狼。”孟扶摇将之踹出,“拜托,你今天已经‘临幸’过我了,再幸,我就要被舌刀醋海淹没了。”
“那很好啊,正好见识下你的功夫。”轩辕旻兴奋地甩水袖,撒娇,“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绝对是个后宫杀手……好人,什么时候再揍我次?”
“现在!”孟扶摇一脚踩翻,乒乒乓乓。
终于将高兴得哼哼唧唧的兔儿爷皇帝给打发走,孟扶摇“吱呀”一声打开紧闭三天的门,扶着腰,“艰难而得意的”、“步履维艰”的,以一个火辣受宠的趾高气昂秀女姿态,走向了阳光下,隔院探头探脑的那些复杂目光中。
孟大王终于以其彪悍做作的一跨步,将她的轩辕彪悍宫斗生涯,正式拉开帷幕……
“这不是紫姐姐吗?听说最近身子欠佳?现在可大好了?”果不其然,孟扶摇还没走出她的院子,就“恰好”有位美人香风缭绕的“路过”,站定了脚步,笑盈盈的慰问,只是那笑,浮在眉梢眼角,怎么看都透着假。
此女性急,镇定功夫不足,演技三流——鉴定完毕。
“哎呀……劳承姐姐动问,总算是好了些。”孟扶摇愁眉不展,扶腰大叹,“真是……折腾人咧……”
最后一句说得轻悄,却立即让那女子变了脸色,仰脸一哼,斜瞟着孟扶摇:“紫姐姐好生轻狂,只是却怕好花虽开,有人折却无人赏,到时万一黜落出宫,这残花败柳之身,却又能嫁谁呢?”
“花姐姐说得很有道理。”孟扶摇恍然大悟,蹙眉思索,半晌一拍手道:“实在不成,嫁与你爹,京中花家老相最是风流,十房妻妾个个滋润得油光水滑,我去做那十一房,好歹花姐姐你还得唤我声娘。”
“你——无耻!”花姑娘俏脸铁青,拂袖而去。
孟扶摇懒洋洋摊手,太没战斗力了,郁闷。
却有人轻轻一笑,道:“平日里少见紫姐姐,不知道姐姐口舌功夫这等厉害来着。”
孟扶摇一转头,藤萝花架下素衣女子端庄的向她笑,此笑容十分之标准,嘴角掠起三十度,微露半颗晶莹糯米牙,从角度到弧度都十分之完美。
此女镇静,潜伏一旁伺机窥测,眼神冷静笑容合理,演技定能至中上水准——鉴定完毕。
“雪姐姐客气了,妹妹我一向是见人说人话,逢鬼……乱说话。”孟扶摇笑得谦虚,“不如雪姐姐书香贵第出身,最是大家风范。”
“再怎么大家风范,也不及紫姐姐蒙受君宠荣耀之万一。”御史大夫简易石之女简雪,很关切的看了看孟扶摇的脸,轻移莲步过来,挥手命侍女送上一个提篮。
“都是些补身的东西,姐姐气色不甚好,千万记得珍重玉体。”
孟扶摇瞟过那提篮,没接,微笑道:“多谢姐姐好意,小安——”
前几日奉轩辕旻之命接引他们的太监转了出来,现在他是侍候孟扶摇的贴身太监,据说出身贫苦少年进宫,十分谨慎的一个人,就是神情常有些疲倦,他默默躬身一礼,孟扶摇道:“姐姐这个提篮着实好看,想必是京中名匠制作,我生受了礼物已经不好意思,哪里还好连姐姐心爱的篮子都夺了去,小安你去拿我屋子里上次御赐的双鱼藤篮来,顺便将陛下给的珍珠养颜粉附上一份。”
“那怎么好意思的……”简雪笑容僵了僵,仍维持着闺秀风范,接了篮子道谢离去,孟扶摇看着她有点落荒而逃的背影,无聊的伸了个懒腰。
真是的,就说她演技中上吧,玩花招级别也太低了,这点伎俩,咱都不需要动用本身智慧,光凭金枝欲孽宫心计的熏陶就够玩死一大批,东西没毒,提篮里却有毒针,将来出了事对景,随便趁人不注意将篮子毁掉便死无对证,计是好计,人演技太差,篮子一递出来,眼神就变了。
还得学!
孟扶摇懒懒的向回走,见天气尚好,冬日阳光晴朗,便叫小安端了点心来,在院子里坐了坐想心事,心想是不是自己这几年遇见的人物事件都太彪悍了一点,以至于这种级别的宫斗看了直如小儿科,又想战北野新当皇帝,国中百事待理,这下大瀚新皇又要小宇宙爆发了,想到战北野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认真思索了半天,这才想起自己貌似走得太急促太匆忙,就这样没个下稍一个招呼不打的将人家甩了?
孟扶摇很没良心的思索半晌,决定——活该,谁让他叫人揍她的?
转念又想到无极的隐卫,至今没有消息,轩辕的国境太难进了,这两年对别的国家的通行令开放得也极少,可怜隐卫,虽然是追踪暗杀刺探护卫的好手,但也经不起她这么风一般的没规律的各国乱窜,整天撵在她屁股后面跑,追也追不及,长孙无极回来要是知道她又把隐卫给甩了,她的屁屁八成又要遭殃。
唉……想到这个家伙,她忍不住叹气,用芝麻饼在石桌上画圈圈,画一个大圈圈,画一个小圈圈,再画一个更小的圈圈,然后一个大烟花,轰——
别问她什么意思,她也不知道,没听过“涂鸦”这个词吗?
芝麻饼上的芝麻都落了下来,孟扶摇沾了口水一个个拈起来吃,唔……把心事都吃进肚子里……
她吃完桌子上的芝麻,顺手又抓了块饼,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饼子刚才是四块,为毛现在只剩了两块?
头顶上有什么簌簌一落,孟扶摇手一拈——一粒芝麻。